沐晟已很久没去过梨园,一日忽然收到请帖,沈徐氏邀请他去梨园听戏。
他稍作犹豫,便准备赴约。沐晟的长女沐蓁很爱听梨园的李楼先唱戏,也女扮男装跟着沐晟去了。
不料刚到戏院不久,沈徐氏便前来见礼。她说汉王恰好刚到后面的沈园,听得西平侯在梨园,想邀请他过去一叙。
此时沐晟才隐隐猜测,邀请他前来的人,恐怕是汉王。说甚么恰好、哪有那么巧的事?
沐晟在云南府多年,自然来过沈园这处园林。此地寻常百姓不知,但在昆明城的达官显贵中倒颇有些名气。
随从止步于回廊上。既然是与汉王见面,带着护卫就没必要了。沐晟父女踱步到了一处幽静的厅堂内。
此地闹中取静,风和日丽的天气、后门敞着有微风抚绕;宅基却用石木撑高,外面从后门看不到里面。地方确是不错的。
沐晟刚走进屋子,闻到了一缕清香,他马上就知道焚得是沉香。闻到这股气味,他看了一眼几案,果然沈徐氏已快要沏好茶了。
沐晟不用尝,就知道是芥茶。因为焚沉香,只有品最上等的芥茶才配得上。
汉王站了起来,沐晟爵位低,立刻先行作揖,说道:“今日得遇汉王,幸甚幸甚。”他说罢又向正在沏茶的沈徐氏轻轻点头,“有劳沈夫人。”
“幸会,西平侯、沐小姐请入座。”汉王一脸笑意道。
俩人打了招呼,沈徐氏才开口道:“让西平侯见笑了。”
沐晟微笑道:“无妨。”
汉王愣了一下。
沈徐氏看了他一眼,掩嘴轻笑道:“这种茶有点讲究,西平侯进屋闻到沉香,必知泡的是芥茶。自是上品,宜无事;西平侯知殿下相邀,应有事。所以西平侯刚才眉头就皱了一下,嫌妾身暴殄天物呢。”
“讲究,讲究人!”汉王一脸恍然,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贵族出身之人。”
这时坐在案尾的沐蓁脸红红的。
沐晟心道:你不是皇祖之孙,出身就是王,和我说贵族?
……其实今日见面,朱高煦是感到很尴尬的。首先尴尬的事,沈徐氏在场。
以前有一个误会,朱高煦刚来云南府不久,就在沈府被沈徐氏套路了。朱高煦和沈徐氏貌似亲密,让沐晟撞见……当然后来也确实有了肌肤之亲,便谈不上误会。
而传闻沐晟想通过纳沈徐氏为妾,以此兼并沈家家产。如此关系,便是两个情敌,而沈徐氏正好却是二人争抢的女子。
其次尴尬的事,红着脸坐在案尾的沐蓁。朱高煦看过她的身子,却当着她爹的面坐一块儿,岂不难堪?
好在沈徐氏稳得住场面,她的神态举止就好像甚么都没发生过,表现得十分从容自然。
朱高煦不明这茶有甚特别之处,先端起来抿了一口,只觉清茶浸润口鼻。他也不想当着行家的面轻易置评,只是微微点了点。
沐晟也随后品了一口,他虚着眼睛回味了一会儿,说道:“长在宜兴县涧溪边的茶,溪中流的是泉水,两岸有山,有竹林。”
朱高煦顿时觉得很神奇,不动声色问道:“西平侯喝一口,连茶长在甚么地方也能尝出来?”
沐晟道:“殿下见笑了。我以前喝过这种茶,喝的时候听宾客详谈过。喝出同样的味儿,便知其来历。”
朱高煦听罢笑道:“我说西平侯的味觉怎能那么灵,哈哈!”
等所有人都尝了这芥茶。朱高煦也确实没太多闲心继续耽误下去,他沉吟片刻,便道:“此番建树大功的机会,原该是给西平侯最妥。可惜人选并非我定。”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沐晟的目光留意着朱高煦的表情。但朱高煦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觉得自己很严肃。
朱高煦接着说道:“我已是亲王,现在军功对我没任何作用。”
沐晟抱拳道:“汉王殿下能征善战,朝廷所虑者非军功,乃战胜。”
“不过形势摆在面前,如此形势,不是谁做主将、便能有甚么不同的。”朱高煦诚恳地说道,“若是西平侯出任西路军大将,一定能战胜归来。”
沐晟这两年被晾在一边,云南大事都没他份,这回征安南也没提过他。朱高煦心里很明白,沐晟不敢吭声,实则肯定一肚子怨|气!
“汉王殿下过誉了,不敢当不敢当。”沐晟抱拳,在嘴上说道。
朱高煦又一副谦虚的口气道:“今日偶遇西平侯,我想听听西平侯对安南国之事,有何见解。”
沐晟又推辞道:“不敢当。”
朱高煦又好言道:“你我同在云南府城,都是为大明朝廷谋。朝里给云南三司的话,也是大事要报知汉王府、西平侯府,方可施行。但凡大事,本王也该听听西平侯的意思。”
沐晟的神情很微妙,虽然乍看好像没什么表情,但细处却变化不定。
朱高煦一脸微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心里早就有数,沐家既然没倒,自己若是和沐晟结怨太深,根本就没有好处,私下里缓和矛盾才是明智之举。
过了一会儿,沐晟总算开口道:“汉王殿下方才所言极是,这确实是个立大功的机会。此战胜算很大。胡氏弑|君篡|位,不得人心;而官军以恢复陈氏宗室之位为名,吊民伐罪,大义就站稳了。何况官军正军就有二十余万之众,战力应比安南军强盛,强弱已定。
今汉王殿下能征善战,名声在外;成国公沙场宿将。在下只要在云南府,恭候殿下等捷报传来。”
“借西平侯吉言。”朱高煦抱拳道。
他想了想便用很随意的口气道,“对了,孟养司那边的翡翠生意……我与沈夫人商议后,决定利分西平侯二成。”
沐晟一脸意外,忙道:“无功不受禄,如何使得?”
朱高煦道:“大明能占云南布政使司地面,向麓川等地开疆辟土,沐府居功至伟。若无麓川诸地,我们如何开矿?何况我出征之后,那边还得西平侯帮衬看着,防备诸土司趁机作乱。”
他顿了顿又轻声说了一句,“钱哪能一个人就拿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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