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回到客栈已经是深夜,客栈内静悄悄的,只有他的房间还亮着灯。
陆惊有些讶异,按理说这个时间,奶娘应该已经带着小胖子在自己房间睡着了才对。难道是小胖子又闹脾气了?
陆惊准备开门进去时,里面的人大约是发现了他,先一步开了门。
奶娘看到来人,立刻露出了一抹得救的神情,“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陆惊摘下帽子,走进了房间。
奶娘指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胖子道,着急得有些无与伦比,“今天下雨,雷声吓了小少爷一跳,之后他就哭了一天,一直在找你,不管怎么哄都不行,饭也没怎么吃,哭得嗓子都哑了,下午的时候还有点发烧,我已经请医生看过了,好不容易让他吃了药,刚睡过去没多久。”
陆惊听后,眉头微皱。
他走到床边,低头看向了床上的小胖子。小胖子哭得脸颊红红的,可能因为病了的缘故,睡得似乎不是很安稳,两条小细眉就差要揪在一起,明明一个大白馒头愣是皱成了大肉包子。他蜷缩着身体,面朝着墙壁那端,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陆惊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虽然烧已经退了,但还能感受到一些余热,温温的,一直从陆惊的指尖烫到了他的心口。
陆惊道:“你详细说说今天发生的事。”
奶娘在旁边点头,“今天早上他醒来时没见着你,就有些不开心,后面在院子玩,看到一束很好看的花,还抓着不放,回来后抱着花就要来你的房间,我想他应该是想把花送给你。”
那束野花就搁在桌上的花瓶内,此时已经有些蔫蔫地垂落着叶子。
陆惊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奶娘继续道,“有了花后,小少爷开心了不少,抱着花瓶不肯撒手。只是没想到老天爷说下雨就下雨,哎,雷声一起,小少爷不小心就把花瓶给打碎了,直接就哭了起来,还想出门去找你。”
奶娘说起下午的事情,还有些心有余悸。实在是小胖子哭得太令人心酸了,嗓子都给哭哑了,虽然对方不会说话,但那时候奶娘就觉得他是在呼唤陆惊。小胖子发起烧来时,奶娘更是吓得不行,匆匆忙忙让小二找了医生过来,打针吃药又是一番折腾。
好不容易吃了药,小胖子还在哭,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狗般,低低地,弱弱地呜鸣,特别让人难受。
后面睡着了,也不忘抱着有陆惊气味的被子,依赖十足。
陆惊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候,小胖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嘴一瘪,又想哭了。
陆惊瞧见后,粗鲁地把他提了起来,伸手掐住他的小胖脸,皱眉道,“你是女孩子吗?天天哭?”
眼泪已经布满眼眶的小胖子眨了眨眼,在看清陆惊的样子时,嘴也不瘪了,顶着两行脏兮兮的泪水,露出了一个大笑脸,并且伸手拍了拍陆惊的脸,高兴地叫了一声,“咿呀!”
被打了一巴掌的陆惊,看着前一秒还在哭,下一秒就笑出来的小破孩,一脸的无奈。
奶娘乐了,笑道,“小少爷是真的很喜欢先生你啊。”
陆惊一脸狐疑,“……是吗?”
陆惊其实不觉得小胖子喜欢自己,他又不是小胖子的谁,和小胖子也就接触了几天。他觉得这小孩只是有些聪明,懂得见人下菜呗了。
见到陆惊后,小胖子就不肯回床上了,一直要陆惊抱着,他敢不抱,小胖子就能给他哭出来。没办法,陆惊只能单手托着小胖子,让他用小胖手抓着自己,像个小树懒般挂在自己身上。
奶娘看他们的相处模式,觉得有趣又好笑。后面见小胖子精神奕奕的,她也放心了,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便开口道,“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隔壁了……”
“等一下。”陆惊在奶娘准备离开时,叫住了她,“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奶娘的工资都是一天一结,所以这会儿也没和陆惊推脱,只是拿了钱后,发现钱多了,有些讶异,“先生,你这是……”
陆惊:“今天麻烦你了,给你多算一些工资,还有请医生的费用。然后另外有件事,明天我就要离开杭城,小胖子也不用人伺候了,你的工作就到今天结束吧。”
奶娘在被雇佣时就知道陆惊不会在杭城呆太久,听他这么说,只以为他在杭城办完了事要回老家,所以很快就接受了对方的安排。
等奶娘走后,陆惊把小胖子放到了桌上,然后垂眸俯视他,和他说话,“我已经找好了人收养你,明天就把你送出去。”
小胖子歪着头看他,“咿呀?”
“我就当你答应了。”陆惊也不管小胖子懂不懂,直接一言堂,一个人说了算。
“唔?”
小胖子眨了眨眼,忽然咧开了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完全不知道明天他就要和陆惊分开。
陆惊冷漠的眼神中浮起了一丝笑意,他伸手戳了戳小胖子鼓鼓囊囊的脸颊,低声说了句,“小傻子。”
第二天,在小胖子还在砸吧着嘴巴,睡得香甜的时候,陆惊把他放到了命英平宅子的门口。
年纪大的人,总是睡得早起得也早,天未亮,命英平就醒了过来。而在他洗漱完毕,打算到院子活动一下手脚时,有人敲响了他家的门。
咚咚咚——
非常有规律且沉稳的三声。
命英平想不出这么早会有谁来找自己,只能披了件外套,边疾步往门口走去,边出声喊道,“来了来了。”
只是等命英平打开门,却没看到人。
他疑惑地左顾右盼了一会,然后才注意到了门槛边上,睡在竹篮里的小孩。
“婴儿?”
命英平蹲下身体,小心地摸了一下孩子温热的脸,然后翻了翻包着孩子的棉袄,只找到了一块内里镶着一朵浅黄色石海椒的玉石吊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
命英平再次抬起了头,朝四周看了又看。大清早的,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唔……”
篮子中的孩子,大概是觉得有些冷,握着小拳头,皱着脸哼了两声。孩子的哼声引回了命英平的注意,命英平在街上没看到放孩子的人,只好暂时把孩子抱回了家。
一直站在角落,看着命英平的陆惊等对方把孩子抱走后,这才消失在了原地。
把小胖子送出去后,陆惊没有立即返回地府,而是在命家又呆了几天。当然,他没有现身,也没有出现在小胖子的面前,只是一直藏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命英平和小胖子。
小胖子被送走那天,醒来后发现换了个陌生的地方,陆惊也不见时,哭得歇斯底里,病还没好全,又发了烧。
这次一烧就烧了三天……
“医生,怎么样?”
三天时间来,已经把周边能请的医生都请了一遍的命英平,紧张地看向这最后一位大夫。
西洋医生收起了听诊器,摇了摇头,用别扭的中文道,“吃了药,打了针,如果明天温度还降不下来……我也没办法了。”
命英平骇然道:“怎么会……”
“愿天主保佑。”
西洋医生做了个祈祷的手势,便拎起自己的医药箱走出了房间。
“医生,你再仔细看一下……”
命英平快步跟了出去,拉扯着这位西洋医生的手臂试图让对方再想想救人的方法。
等两人离开房间后,一直站在阴影中的陆惊缓缓走到了床边,低头俯视着床上涨红了脸,气息微弱的小胖子。
陆惊皱了皱眉,一直站了许久。等到屋外传来了命英平的脚步声后,他才动了起来。陆惊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小胖子的额头上点了下去。等他收回手,那艳红色的血迹立刻就浸入到了小胖子光洁的额头底下,不出三秒,就消失不见了。
陆惊最后看了小胖子一眼,再次隐没在了黑暗中。而随着他的消失,原本呼吸急促,高烧不退的小胖子面色渐渐恢复自然,气息也慢慢舒缓了下来……
第二天,小胖子的烧退了,人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出诊的医生见状,直呼奇迹。
小胖子病好后,见到命英平就咯咯地笑,似乎错认对方为自己的亲人,再无之前半点陌生和害怕。至于先前的又哭又闹,好像已全然忘掉
连带着陆惊,好像也被摒弃在了记之外,忘了。
对于小胖子忘了自己这一点,陆惊也说不上高兴或者伤心。
之后见小胖子和命英平相处融洽,陆惊在某一个晚上,便悄然地离开了命家……
回了地府,陆惊就把恶鬼押去交了差。
黑无常等他交完差出来,问道,“那恶鬼很厉害?竟然让你花了这么多天才抓到。”
“没有。”陆惊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就迈步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黑无常一脸困惑,没能从他简略的话语中品出一点意思。
在黑无常还想问什么时,陆惊打断了他,“我要工作了。”
黑无常看着对方冷冷的双眼,讪讪地退后了一步,“行吧。”
黑无常觉得今天回来的陆惊有些奇怪,但再回头仔细打量他时,发现这人和平常好像又没什么差别。
不过一想到刚才无意间瞥到陆惊桌上的那束蔫了吧唧的小黄花,黑无常不解地呢喃了一句,“说回来,陆惊什么时候还学人养花了?”
陆惊没听到黑无常说的话,他拿着文件,一直停在同一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阴差们都下班回家后,陆惊才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工作效率这么差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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