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睁开眼睛,房间一片黑暗,没有一个人。
这里是哪里?他坐起来四处打量,自己是在一间偏房里,看布置竟有一丝眼熟。
他忽然愣住,心中发涩,这是原来父亲主宅的偏厅……住的一般是,当夜侍寝的妾室……
他自嘲地笑笑,可不是么,自己在柳渊的眼中,不就是个要以色侍人的罪人吗?
外面天色已暗,可他还是忍不住爬下床,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侍从。
“公子,柳大人有令,让您不要出门。”对方的口气一本正经,眼神中却带出了隐隐的不屑。
任青脊背发凉,缓缓的点点头。
“外面风大,公子赶快回去休息吧。”
“柳大人在哪里?”
“前厅正在办庆功宴,柳大人应该在那里。”
庆功宴,庆什么功,是庆祝灭了任家,还是庆祝消灭了唯一忠于自己的残部?任青膝腿都有伤未愈,多行一会儿便疼痛难忍,但此刻他觉得让自己站不住的,并不是自己的腿伤。
“好,好。”他点点头,顺从地关上门。
这样的日子多一刻也是煎熬。
在见到柳渊之前,他曾经想无数次见到他,甚至,愚蠢地想要成全他。可是现在,他苦涩地笑了起来,是自己太天真了,又或者是自己太一厢情愿。
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婢子端着食盒进来,“任公子,这是给您的饭菜。”
见任青不动,又道,“柳大人吩咐了,您若是醒了要伺候您吃饭。”
任青点点头,温声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还有……”还有,以后都不用称呼自己为公子。
“请公子吩咐。”
“没什么,你下去吧。”既然柳渊没有让众人改口,自己又怎么可以忤逆他。
婢子告退离开,任青打开食盒,竟都是自己平日里爱吃的。他转念一想,心下也了然。也是,柳渊在自己身边多年,还曾贴身跟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对于这些,自然是知之甚详。
只是此刻还能在饮食上如此善待自己,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摸不透柳渊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会变得如此喜怒无常,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可是如果当年他不顺应父亲的意思,恐怕……没有恐怕,任青摇摇头,事已至此,无论他说什么,柳渊只会以为是他寻求活命减刑的说辞,多说无益,又何苦多给柳渊一个羞辱自己的机会。
门又打开了,任青以为是前来收拾的婢子,他现下实在无心吃饭,便要她把饭食撤走,一抬头,却是那个高大冷冽的身影。
“醒了?怎么不吃东西?”柳渊身着黑衣锦袍,外面罩着一件灰色貂绒披风,浑身散发着酒气,想是那边宴会结束了,进门便带进来一股寒气。
“见过柳大人。”任青跪了下去,膝盖弯下触到冰冷的地板让他感到仿佛一根铁钉打入膝盖骨。
柳渊顿了顿,口气变得生硬了许多,任由任青跪在地上,道“任公子好记性,规矩倒是记得牢。怎么,粗茶淡饭,不合任公子的口味?”
“不是。只是因为乍醒,没什么食欲。”
“没有食欲?我让这婢子伺候你吃饭,有说过没有食欲就可以不吃了吗?”柳渊扬眉。
任青怕连累那无辜的婢子,解释道,“是我的吩咐,与那婢子无关。”
柳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扬声道,“来人。”
守门的侍卫打开门。
“去把负责这里的婢子……”柳渊话还没有说完,任青已经膝行到自己面前,叩首道,“是我的错,还请柳大人不要连累无辜。”
“任公子果然是仁心善悯,即便是现在落魄成了阶下囚,也还自以为有能耐护得住别人。”柳渊嘲讽道。
“任青自问没能耐护住任何人,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牵连无辜。”
柳渊笑道,“任公子现在倒是好心肠,”可下一句语气却骤然转冷,“可惜当初也没看见任公子可怜可怜我。”
柳渊说完不再理任青,转身让侍卫把刚才的婢子带上来,由着任青脸色灰白地跪在地上。
“大人恕罪,是任公子吩咐奴婢退下的。”那小婢子跪在地上解释,抬头看到一脸冷漠的柳渊,生怕受到责罚,忙向一旁的任青求救,“任公子,您心肠好,替奴婢解释一下啊。”
“闭嘴。”柳渊冷道,“究竟我是你的主人,还是他任公子是你的主人?他和你一样都是奴才,他有什么资格给你解释。”
小婢子一下子吓得噤若寒蝉。
“我让你伺候他吃饭,有没有这回事。”柳渊道。
小婢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含着泪连连点头。
“那为什么不照我说的做。”
“任公子让我出去的。”小婢子哽咽着辩解。
“任公子是你的主人吗?”
小婢子点点头,又恍悟似的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知道了就好。你是我的奴婢,他也是我的……奴才,”柳渊停了停,故意看向任青,任青依旧安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你们是一样的,”柳渊话中带笑,“你以后若是还要听他的,便是害了你自己。”柳渊把侍卫招呼进来,“把她带给总管,按擅违主令来罚。”
侍卫把哭喊的小婢子拖走,柳渊信步度回到任青的面前。
“别跪着了。快起来吧。”柳渊扶起任青,心情似乎好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任青不懂柳渊的喜怒无常。
正常时的柳渊已然让他不认识了,喝醉了的他更让他琢磨不透。
“就算不喜欢吃,也别饿坏了自己。”柳渊劝道,“这不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吗?”
任青僵硬地拿起筷子。
外面小婢子的哭喊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再精致的佳肴都味同嚼蜡。
“饶了她吧。”任青放下筷子,温声道。
柳渊不说话。
“都是我的错。”任青顿了顿,“不要难为底下的人。”
“呵,当年任立说的果然不错。”柳渊慢慢地拍手,“任三公子果然是假情假意的伪君子,收买人心的一把好手。”
任青心知柳渊又想起了往事,再说下去怕是要再激怒他,可是外面婢子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可怜,“柳大人,你以前办事公私分明,从不随意迁怒。如今为了我,变成你以前最讨厌的惩罚下人的主子,不值得。”任青顿了顿,“这件事由我而起,也应由我一力承担。”
柳渊忽然笑了笑,轻声道,“也对。”随即把侍卫换进来,止了外面的惨叫。
外面一片寂静,里面摇曳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打在窗纸上,无端暧昧。
“所以,你觉得自己现在要做什么呢。”柳渊看着任青。
“任凭柳大人处置。”任青平静道。
。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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