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身上烫得紧,头也晕晕的。尝试了一下起不得身便深吸了口气。
震惊,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震惊!
他一动腕,腕间传来的清脆铃声便带来了深刻的绝望。
康熙当然记得,在良妃十四岁初入宫的时候,他便赐下了一枚铃铛教她系在腕上,以便明确她低贱的反叛身份,也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可以被随便欺负的贱奴。
他还给良妃取了一个卑微的名字“乌布里”,意思是小草,正好衬托出她的贱。
这串铜铃直到胤禩十岁时才被取下来扔掉。
现在,康熙需要再确认一次。
他忍着颤抖的心情去摸,顺着左边胳膊往下很快便摸到了它。再加上那些敏锐的触感,他再一次的明确这真的是良妃的身体。而更加显然的是,他现在睡着的这张床绝对不属于良妃的居所长春宫。它也不是后宫任何一位主子的。
这也就是说他不但重生回到了从前,而且恰好是良妃在浣衣局服役的时候。因为良妃进宫后就被他扔到了这儿受罪。
康熙眨眨苦涩的眼睛,去感受这个陌生的环境。
这里很简陋。除了一个大衣橱,还有一些散碎的东西,就没有什么值得看得了。他躺在大通铺上,却只能蜷缩在角落里。想要动一动立刻便能感觉到局促。
身子下面薄薄的褥子全都湿透了,这样睡下去他会生病的。
康熙摸了摸头,烫得一缩手。
他自嘲的抿了抿唇。
不必惦记了,他已经生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
不,应该说是良妃的身体病得不轻。
这不是他应该承受的。这世上不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他得快些做些什么好让这噩梦快点醒过来。如果这真的是梦,那么应该会很快醒来。
他想找到良妃质问她,可是这屋里并没有别人。
现在下人们都出去做事了。
康熙转过头对着开着的窗子望了望。看阳光的影子应该是辰时,他体会着难耐的温度估摸着如今应该是盛夏,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康熙十八年的七月,因为在上辈子的这时候,他自己也受过一次伤。
好在不容他多想,便有人冲进来让他体验到如今是什么处境。
推门急急而入的是个妹子,眉毛很短,又粗,很凶的面相,她叫娜仁。
娜仁毫不客气的冲过来,拽住他的耳朵使劲拉:“乌布里,你这个死贱婢!难道是第一天当奴才,还敢赖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康熙敏感的眯起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以前很多人叫过良妃贱婢,然而当他自己被这样称呼的时候,这滋味就格外的酸爽了。
康熙怎么会纵容这个奴才呢。他冷酷的瞧着她,等娜仁冲得更近的时候,突然伸手一搡。
娜仁“咕咚”坐倒在地,满眼震惊。
乌布里在辛者库的地位尽人皆知。任何人都可以欺负,这是上头默许的。
一向都不敢反抗的人,竟然敢推她?
娜仁果断的爬起来,想要骂些什么出出气。
不过,她发现康熙的眼神变得不同了。
身体虽然还是很虚弱,可是眸中凛冽的寒光像一把刀,好像能扎瞎了她的双眼。
他怎么敢!?娜仁竟然被吓得转身就跑:“你等着!”
她摔门叫人去了。
趁着这时候,康熙去寻找其他线索。通铺上其中一个枕头下面有铜镜。
他拿出来,忍着心头的不适去照。
镜子里果然出现了良妃的脸。这张脸看来有十五六岁。
良妃长得嫩,面相总是要小一些。她应该是进宫三四年了,算起来果然是他猜想的时候,康熙十八年。
康熙顿觉眼前发黑,身子晃得更厉害了。
他从大风大浪里过来,从来也没有被什么事情震撼得这么厉害,他竟然能由男变女,成了他所不齿的贱妇良妃。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
康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良妃,还有她的“心愿”。
既然他已经变成了她,那么她是不是已经如愿的变成了他?
他猜得倒也不全对。
良妃正躺在乾清宫东暖阁的大床上。
说来也巧,之前康熙正和内卫和恭亲王常宁玩耍布库。常宁胳膊一抡,康熙的头撞到了后面更衣用的屏风。
在那么好大的一声之后,他跟着屏风倒下闭眼不动了。
那些伺候的人都吓坏了,跪在乾清宫外等候发落。
良妃深深的吸气,闭着眼,无视耳边那些奇怪的声音。
她想她现在是在乾清宫,而且太皇太后也来了,她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却太皇太后的声音。因为对她来说,那是难忘的噩梦。
发生了什么事?
她忍耐,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却听到苏麻喇姑拨开了帐子,和太皇太后以及太后一起进来。
布木布泰很伤心的走到床边来摸摸她的手:“玄烨千万不能有事。”
玄烨!?
良妃的心狂乱的蹦着,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她看到了布木布泰哭得发红的眼睛,还有苏麻喇姑,还有好多好多跪着的人。
他们本就弯着腰,看到这样一下子又伏得更低了,诚惶诚恐的齐声请安。
良妃听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敲在了心上。
“——皇上万安!”
她低下眼帘看了看自己的手,激动的手指剧烈颤动。
这是男人的手,她变成了康熙!
她悄悄掐了自己一下,然后坐起来平视前方:“起吧。”也是康熙的声音,这瞬间,她更加确定了。
她如愿了!
她激动得双目含泪,声音也有些颤。
布木布泰只当她是怒了,忙说:“没事就好。你先歇着,哀家叫常宁过来。”
就算常宁身为亲王也是尊贵无比,可是害到皇帝受伤这不是小罪。
让他当众请罪,也是为了让他的罪轻一点。
良妃皱起了眉。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常宁,想当年,带人围剿她和她阿玛,兄长的人,常宁是其中之一。
虽然她的阿玛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她不会轻易的原谅常宁。因为,如果不是常宁带人找到了她,她本有机会自尽,而不是被活着带到紫禁城受罪。
她不知不觉便脸色一沉,冷声道:“不必了。”
众人一凛。
布木布泰被良妃身上传来的寒气弄得心颤,忙说:“不要生气,那就让常宁跪着吧。”
她怜爱的拿帕子抹抹她额上的汗。
良妃也不想看见太皇太后,只是不好随便应付,便趁着她的手还在动时说:“疼。”
布木布泰立刻不敢动了。教那些太医们察看。
等他们又摆弄了一会儿,良妃烦躁的说:“朕要歇着了。谁也不要吵我。”
大家爬起来,纷纷退下。
太皇太后看过开了的方子之后也要走了,走之前还想跟她说点什么。见良妃又躺了下来,只能作罢。在她面前,皇帝闹点小脾气是很正常的,太皇太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苏麻喇姑和太后也跟着走了。
良妃闭着眼睛在想事情,心有点乱。她在想如今是什么环境,还有,康熙在哪里。
此时却又有轻微的笃笃声传了过来。
她转头,看见乌雅氏进来了,娇美如花的一笑。
“万岁爷吉祥。”德贵人在床边福身,充满关怀的问候。如果她坐下来,就能软软的倒在她的怀中。
良妃认真的打量她。乌雅氏这一身打扮分明还不是妃,也不是嫔。
难道还是贵人?
带她进来的李德全已在殷勤的解释:“德贵人听说皇上伤了急得不行,特地来看看皇上。”
是吗。
良妃顿时明白,如今的岁月至少是在康熙十八年十月之前了。因为在当年十月之后,乌雅氏便被晋了嫔。
她尖锐的一笑,眸光冷冽的望李德全:“你带她进来的?”
李德全吓得跪倒。
这东暖阁当然不是一个小小贵人没有传召就可以进的。乌雅氏圣眷正隆,所以他也是自作主张了。
良妃这回没有说话,只是斜睨。
李德全额头冒汗的明白他要去领板子了。
德贵人一看不是能说情的时候,连忙也跟着请罪:“皇上息怒,嫔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悄悄的看您一眼,知道您无事便心安了。”
现在是七月。天这么热,她冒着酷暑过来,也是真的不容易。
在来过的嫔妃中,李德全只放进了她一个,她得趁着这机会好好的邀一邀宠。
她摸摸小腹,提醒心中的皇帝要多怜惜一点。现在她怀着的如果是男孩,就是六阿哥了。
良妃望着她纷扑扑的鹅蛋脸,微微一笑:“你有心了,只是这里不能随便进,先跪安吧。再有下次可是不行了。”
分明是调笑的口气,德贵人却听出了一丝寒意。她心头一跳,抿住了唇。她有些留恋的看她,可是良妃既然不想她留下,她就只能走。
良妃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对这个女人,她当然可以马上弄死她来发泄多年的痛苦。一直以来都是她压制着她作威作福。不过,她倒是有另外一种办法,让她更加生不如死。
她会高高的捧着她,再让她狠狠的摔下来。
还有康熙,她也不会放过他。
她想,康熙说不定现在就在浣衣局。
她努力的回忆着曾经的这一天。她也生了很重的病。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的康熙应该正在挨揍吧?
就让他好好的体验一下她受过的苦。
她笑了。决定这就去看一看。
浣衣局。
康熙刚刚照完镜子,便被迎门而入的几个人扑住了。都是良妃的同事,冲进来揍他的有七八个,还有人在外面望风。
来吧,他虽然病成这样,可他不怕。他的功夫对付这几个丫头不在话下。
只是他想得太简单了,现在的身体正发着高烧。头很晕,人一多就不好对付了。何况换了身体,力气也自然小了很多,也不能随心所欲。
康熙心知只能尽力而为。他深吸一口气,张腿踢中了离他最近的娜仁,把她踢下了床。待要收拾另一个,却是不争气的咳了起来。
她们齐心的围过来,像叠罗汉似的扑紧压住他。
“打死这个贱货!”嘴巴碰出血的娜仁爬上来,也向着康熙扑了过去。
康熙眼前一花,脸上便挨了一拳。紧接着,更多拳脚像雪花般的砸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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