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何更过意不去了,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关栩说,“没那么娇气。”
“那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赔礼了。”
“真的吗?”关栩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不用请我,能和我一起吃饭就行。”
曲何把手腕上的袖子撸下去,他皮肤白皙,身形比较纤细,肌肉量也离型男差得远,充其量称得上不缺乏锻炼。
但关栩却暗暗吞了吞口水,觉得这样子的曲何更加诱人,忍不住更想接近他,得到他。
曲何敏感察觉到了他的眼神,抬头埋怨的看了他一眼,殊不知关栩全然当成了娇嗔,干咳了一声,“曲学长。”
“怎么。”
“没事。”
他想说这样不行,这种俩人一独处温度就升高的状况持续太久,曲何肯定会更加排斥他。
关栩还想说什么,正组织着语言,外面有人敲门。
“聊的挺好的?”武叔进来瞅了俩人一眼,“怎么闹的跟刚办完事儿似得?”
武叔平时不正经惯了,心态也像小孩儿一样经常和年轻人打嘴炮,因此说这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当事人特别是曲何的反应,让他不禁有些意外。
“我说中了?”
“咳。”关栩咳了一声,“叔,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饭?”
“哟,这感情好啊,价钱有上限不?”
武叔人精,眼睛也尖,一眼就看出关栩随随便便一身行头都顶的上普通人家全家一俩月工资了。
这还是个壕。
“没上限。”关栩很爽快。
“吃什么啊少爷?”武叔转头问曲何。
“不用客气。”关栩又道。
“你们决定吧。”曲何看着不太开心的样子,“我去下洗手间。”
关栩目光追着曲何一直到他走出去,收回来时就看武叔正若有深意的看着他。
他有些心虚。
“这些年,你是小何唯一一个带到这来的朋友。”
关栩愣了愣,表情明显受宠若惊。
“孩子可怜,家里大人太操蛋。”武叔说,“他是想和你交朋友的,就是性格受了点影响,有别扭的地方,你多担待一下。曲何人不错,他是那种特别真的小孩儿。”
“我知道。”关栩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接了一句。
“所以你们两个要是真能走到一块儿去,他会全心全意对你。”
感受着武叔拍着自己的肩膀,关栩总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然而没等他花时间仔细想,曲何开门回来了。
“走吗?想好去哪了吗?”
“啊,想好了,我俩商量来着,我说拐弯那家日料挺好的,然后小伙子说比较期待可以尝试一下。”
关栩:???
“日料啊。”曲何蹙眉。
关栩没忘了刚才曲何说要请自己吃饭的话,嘴角先扯开一个笑来,“这顿我请,你想请我,咱们下次。”
关栩原本的生活也就是吃吃饭上上课,无聊的时候出去打打游戏,泡吧,网吧酒吧甚至茶吧。各种能打发时间消磨光阴的地方都是他的狩猎场。
只是现在又多了一样,认识曲何,靠近曲何,和曲何维持可持续发展最好还长治久安的关系。
而且目前来看,这一项还很重要。
曲何回家的时候,门就那么大敞四开着。整个房间从客厅里开始透露出一种衰败腐朽的气息。
他还没从刚才饭桌上的欢声笑语中缓过劲儿来,如今像一下子从天堂被打入地狱,打的他一阵发懵。
“还知道回来啊?”
何萍几天没回家,脸色比上次看更加灰败,原本姣好的面容镀上一层若隐若现的气死。曲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久病床前命不久矣的征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还知道关心你妈?!”何萍声音突然拔高。
曲何一偏头,高跟鞋从他脸上擦过去,带起一丝头发的晃动,身后的门上“咣当”一声,这要是扎在脸上,不戳个窟窿也能紫好几天。
“给我做饭去,我还没吃饭呢。”
曲何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二点多了,他没动。
“聋了啊?”何萍尖叫,“逼崽子你胆子肥了,听不见我说话?!天天这么晚回来,又他妈去哪卖屁股了,有这股骚劲不如好好用在学习上!一天到晚活不起的死德行!”
曲何眉心狠狠蹙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去厨房做饭。
他前几天买的米面,虽然家里两个大人基本不在家吃,但他不能顿顿吃外面的。不健康,更贵。
曲何把饭焖上,快速抄了一个菜,他挺庆幸自己吃的日料没什么味道,不然指不定他这亲妈能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
何萍像是在给谁打电话,声音腻的发嗲,仿佛沾了蜜糖。
曲何锅铲使劲掀了几下,外面的何萍像炸毛一样。
“吵吵吵!吵死了!做个饭那么大声?!”转而声音又一转,“哪有呀,我那傻子儿子,是呢,我也不觉得自己像有儿子的,咯咯咯,那逼崽子就是个能做饭的劳工,□□长大的!”
曲何把盐倒进电磁锅里,不小心放多了,他用手往外抓,不小心碰到了锅边,猛地一哆嗦,混合着油菜汤的手指传来钻心的剧痛。
家里没有抽油烟机,油烟熏的他眼睛睁不开,又酸又涩。
菜炒好了端出来放到茶几上,何萍电话还没打完,瞥了曲何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嫌恶。
“也就这点逼用了,”她又一瞪眼,“饭呢?!”
“还没好。”曲何深吸一口气,被烫过的手指一抽一抽的疼,他缩着手,十指连心,心脏仿佛也跟着微微绞痛。
“废物!”何萍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啪”的一声把筷子一扔,“你他妈这是给狗吃的?掉盐库去了吧!你是要齁死你妈是不是?!”
曲何弯腰想把菜端起来重新加点东西炒一下,何萍突然端起盘子一扬手,曲何慌忙往后躲,还是被淋了一身的菜汤。
“你到底,”曲何站在那,身体颤抖着,声音带了浓重的愤怒和悲哀,“你到底要干什么?!”
“哟。”何萍像看什么新鲜玩意一样啧啧有声,“要哭啦?要挤猫尿?瞧瞧我何萍的儿子,要出息没有要本事没有,这么大人了一分钱都拿不出给我,每天就知道混吃等死,现在还学会哭了,你有那本事怎么不去人家床上哭啊?还能给我拿回点钱来!”
“你说的是什么话!”曲何眼睛通红,拳头扣着手心,把刚才烫过的皮肉扣进指甲。
“我说的什么话?我说的不对?”何萍嘴角刻薄的撇着,“你在马伟成床上叫的挺欢吧?我俩做的时候他还念你的名字呢,你说你这张狐媚子似的脸,干嘛不出去卖啊?”何萍越说越兴奋,“妈给你找门路,你每天只用往床上那么一躺,屁股动几下,叫几声,那钱就自己往兜里钻啦!咱们娘俩花……”、
何萍后面说什么曲何没听,他夺门而出,书包都没带。
快十月份的晚上很凉,筒子楼里挨家挨户的早就熄了灯,漆黑一片。路灯没修到这一片,乌云遮着月亮,天上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曲何绕着巷子跑了好几圈,直到累的跑不动了。他去公园对面的一处荒凉的广场找到一个破烂的长条木凳坐了下来。
周围安静的只有自己激烈跑步后的喘气声,还夹杂着一些耐冻的虫子的鸣叫。
淋了菜汤的衣服被他扔了,身上的毛衣很单薄,他裹紧了仍然无济于事,有风阵阵吹过来,伴随着城中河里的潮湿,像大规模的物理攻击,冻得他牙齿打架。
曲何从记事起就没体验过一天的母爱,他儿时都是在何萍的尖叫打骂声和父亲唯唯诺诺的应答声中度过的。
老实人就不该娶一个和自己不匹配的女人,终于把命搭了进去。
曲何也想过,何萍让高烧重感冒的曲锋在零下十几度的夜晚出去给她买梨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丝担心她这个便宜老公是回不来的?
他不懂,不懂为什么明明不相爱的两个人硬要走在一起,最后这幅场面,谁能把自己一身轻的择出去?曲何对女性是心存恐惧的,他不知道别人家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不过用脑子想也能想到,肯定不会是像他的这样奇葩。他亲眼看见过同学家的父母对犯了错误的孩子既担忧又恨铁不成钢的维护着,他很羡慕那种有人保护有人惦记的滋味。
可惜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曲何掏出手机,走到河边拍了一张照片,黑漆漆的,他有些遗憾,如果有灯就好啦,就可以清楚的拍一下护城河了。
只是这里离森林公园和动物公园都不远,虽然规模都不大,但这里设施都太老了,年头多又没人发展建设,就渐渐没落了。
这条河很长,贯穿了很多公园广场,这里只是其中之一,曲何叫它荒园。
它的确很荒凉,却是曲何不去道馆时来的最多的地方。
最近来的并不频繁,刚开学道馆那里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假期的学生班也要交接,他很久没一个人来荒园感受一下了。
想起来以前还来这里背单词,带着台灯和板凳,兜里揣着一瓶花露水,蚊子多的时候喷几下。冬天靠近河边的地方也不会太冷,河里比热容大,他就靠在大理石栏杆那,还挡风。
曲何不知道在那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又一阵风吹过,他连打两个喷嚏,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关栩翻了个身,头顶上传来一声响动,本来他没在意,半晌后突然坐了起来。
他手机平时消息太多了,基本上能屏蔽的都屏蔽,不能的也静音了。唯独有声音的就是给曲何设的特别关心。
这几点了,关栩揉揉眼睛,把手机拿起来。
三点四十五!
总归不可能是给他发消息的,那就是发说说了。
关栩点进曲何空间,说说果然更新了,这次是一张图片,配了照旧简短的句子。
——荒园,好久不见。
“什么玩意?”关栩眨眨眼,把手机屏幕的背景光调到最大,虽然像素有点劣质,但好歹看清了。
画面上是一条河。
关栩应该是没来过这,但也猜得到这八成就是护城河,不过“荒园”他闻所未闻,地图上也没有。不知道哪来的名字,而显然目前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他曲何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河边干嘛了?!学非主流青年放飞自我?
关栩把电话打过去,本以为对方不会接,打了一遍通了,然后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他心里了然,这是不想接自己电话。
于是准备发个短信慰问一下。
未料刚打几个字,曲何的电话就播了过来。
关栩挑挑眉,有些意外的接了起来。
“曲学长?”
“刚才,没接上。”
曲何的声音听着有点飘忽,还有点空旷。
“你跑那干嘛去了。”
曲何没说话,好半天才道,“看风景。”
关栩:“……”
“不睡觉吗?这么有雅兴?”
“是啊,你要来吗?”
关栩坐了起来。
“你认真的?”
“啊,对啊。”
关栩觉得曲何的情绪有问题,很不对劲儿。
像是猛地放开了,豁出去了,本来就什么也不在乎的人一下子变得更加无所谓了。像原来自己这样调侃他,不说脸红害羞至少也得停滞那么一两秒,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无缝对接。而且好像还是曲何先发出的邀请。
“把地址定位给我,你等着,我穿个衣服就过去。”
关栩怕曲何改口,要了地址立马挂了电话,迅速的洗漱一下,然后穿好衣服,
想了想多拿了件厚外套,听曲何那微微发抖的声音,极有可能是冻得。
关栩出门的时候四点了,天还没亮,估计又是个阴天,他想了想又摸了把伞带着,然后把书包背上,手机上叫的车到了,他家房子地段很黄金,车也好叫,出门直接上车。
曲何被挂了电话,看着河面跳动的水波发了良久的呆。
慢慢的缓过神来。
自己冲动了吧?
听关栩那样子是要过来。
把人家折腾过来干嘛呢?
晚上刚吃完人家请的日料,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曲何,你真不要脸。
他抽了抽鼻子,半晌找到自己矫情的根源了,一定是手疼的。
手掌一片红白相间的,一部分已经皮肉分离,有几分快要烂掉的样子。
其实这不算什么,以前四处找活儿干,要紧的时候脚趾头还被砖头水泥砸过,整个大脚趾的指甲盖都发黑脱落了。
曲何想,一定是自己上辈子命太好,把所有的福气运气都用光了,不仅用光,看样子还提前透支了。
远远的,看到一个高高的修长的身影往这边走了过来,蹲在大理石下边的曲何用力挥了挥手,眼睛有点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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