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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梦幻(1 / 1)

案子一破,二叔难得没直接回去,去医院瞅了眼便宜侄子和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关栩小腿二次骨裂,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很长一段时间里怕是不能剧烈运动,他厚着脸皮听完了老医生愤怒的指责,然后自己也不卧床,打着石膏异常皮实的守在曲何病床旁边等人醒来。

曲何这段时间过度操劳,又被下了药,身心俱疲之下身体亏空的后遗症出来,引发了一些旧疾,注射镇定剂之后才安稳睡着。

“不就是拔了几颗发炎的智齿,手上缝了几针么。”

二叔不理解的从背后踹了关栩一脚,“有那么严重?瞅你一脸吊丧的熊样儿。”

听起来还没这臭小子骨裂严重呢。

关栩一脸微笑,彬彬有礼回到:“您知道个屁。”

二叔:“……”

“案子算完了?”

“算是吧。”说到这,关队脸上轻松的笑意不见了。

“怎么?”关栩敏感的看出了端倪,“有里应外合的大人物?”

他这大人物可不同于曲何口中的,真是那种他们这些哪怕市局都不能撼动的。

关队没回答,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么丧的话题。

“这事完活儿了,你小男友有十万奖金。”

“哟,十万呢!”关栩眼睛一亮。

“十万你这么开心?”二叔忍不住嗤笑,他记得关栩他爸给关栩买过一双□□十万港币的鞋,穿三天不到就被他送人了,十万块激动成这个鸟儿样?

关栩不想和粗神经的大龄单身老狗说他听不懂的罗曼蒂克,嫌弃的摆摆手。

“那钱……”二叔咳了一声,觉得和小孩儿说这种世俗的话题有些尴尬,“上头不是太想给,说是想意思意思给个万八千得了,反正外人也不知道总的涉案金额。”

“他敢?!”关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笑了一声,“十万块,只许多,一分都不能少!”

“行行行看你面子,小崽子,你可算欠我个人情奥!”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关栩冷哼,“曲何救了多少人,他以身涉险差点把命搭进去,他才多大,人生刚刚开始,自告奋勇掺和这种事身心受创,最后那群狗娘养的连他妈奖金也敢吞?等到寒了所有人的心让他们哭去吧,世界一起完蛋!”

二叔看他认真辩解据理力争的样子,意外的没觉得幼稚,有些事情话里话外还真的就这些涉世不深的半大孩子抓得准。

有些道理再简单易懂,可是那群自以为是的成年狗熊们听过吗?

他们一再犯错不知悔改且一意孤行,最后得到的下场不就是大家伙一起玩完。

“我先回去收尾,不等你……俩了。啧,我应该等他醒来慰问一下,不然也忒不人道。”

“不需要,告诉那些人也别来。你们的人权人文人道主义,都建立在阶级之上,我等屁民无福消受。”

关栩刻薄一笑:“他们只管看得见的东西,强权强制强行的义务规范,不知道强力构不成权力,人们只服从合法权威。【1】中国呜呜泱泱这么多人,有精英有废物,大部分不还都是乌合之众。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呢,就什么品种的垃圾都收。我管不了别人也不想管,我只想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再受到什么伤害。”

关队被这一通夹杂着中国古典和外国文论的看起来铿锵慷慨实则冷漠的无可救药的话弄得相当震惊,他差点忘了这熊孩子还是个他娘的饱读诗书的准状元!

一时间关队仿佛被冷馒头狠狠噎了一下,竟然觉得过了小半辈子的自己相当失败,大把岁月活到狗身上,他越发羞愧不知怎么和小孩讨论这种严肃深刻的话题,是说教还是灌鸡汤都不一定能掌握好,反而容易遭到主意点子都这么正的大佬反噬,没准就变成了毒奶和馊饭冷汤,反而得不偿失。

他丧眉耷眼的走了,关栩叹了口气,握住曲何那只微凉的伤痕累累的手,心里一阵钝痛。

如果晚去一步,他恐怕这辈子都会留下无可挽回的遗憾。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有无数这短短一个月擅自揣摩幻想的动作想要付诸于现实,可计划永远不及变化,当他看到曲何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所有一腔愤懑委屈焦灼的能源都纷纷歇菜停工,转移到了心脏面前那个大锤子上。

这人其实比自己想的还要薄情,关栩想。

曲何做了一个颇为冗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学,何萍带着他把他的脸皮挨个班级的往地上扔,像种一垄地挨个坑洒下一串苞米粒儿似的,直到最后全丢光了才心满意足。然后他就出名了,成为了全校师生唯恐避之不及碰到就会染上什么不干净瘟疫的可怕玩意儿。

在最应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生长的时光里,曲何收获的是层出不穷源源不断的冷嘲热讽指点白眼。

画面一转,他在大冬天零下的凛冽寒风里被他妈撵了出去,那天是他爸的忌日,他在十字路口烧纸,陪着路边飘荡的纸钱和烟熏火燎的冷风说了一宿的悄悄话,成功感染肺炎,每个年关都能咳上一两个月。

然后是马伟成丧心病狂的追着他满屋子跑,想扒他的裤子,撕他的衣服。还拿酒瓶子往他脑袋上砸,他拼了命的反抗,尖叫嘶吼的声音冲破天际,冲进云霄,左邻右舍却听不见。

曲何眼角无意识的淌过一滴泪。

后来他渐渐不敢在家待了,那根本不是家,是魔窟地狱,一个滋生罪恶充满绝望的地方。他开始练拳,看人家泡茶,做梦都想着能远离尘世。

直到他的生命里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还没他大,脸上总是带着吊儿郎当放浪形骸的痞笑,接近自己就开始长袖善舞的撩拨。明知道自己讨厌亲近和触碰,那人偏故意作对似的胡作非为。可奇怪在曲何,竟然没有很讨厌。

因他的细腻体贴善解人意,因他脸上艳丽鲜活灿烂的笑,因他靠近时身上的香气和一身骚包且干净到扎眼的白衣。

曲何心想,可能最主要的,是他似乎可以在这个人面前任性撒娇崩人设反常态露出所有窘迫难堪脸面丢尽的样子,然后这个人不但不会笑话自己,还会给自己一个拥抱外加一颗糖。

又温暖又甜蜜。

-我在这个学校就只认识学长一个人,学长那么善良,不会不理我吧?

-曲学长,你真好看,我想亲你。

-曲大宝儿。

-咱回去睡觉,好不好?

-我把思路告诉你,然后你背一背公式,再做几个典型题好不好?

-我来洗,你去打电话,好不好?

-学长,你是吃醋了嘛?

-你要是吃醋了,我以后肯定不拈花惹草,只撩你一个人。

-曲学长,是不是吃醋了,是的话我肯定不找什么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就是忍不住占你便宜。

-曲大宝,做我男朋友吧,我会对你好的。

-再敢有下一次,曲何,我见到你,直接把你拖进旮旯胡同给办了,操到你听话为止!

-哎,曲大宝,刚那杯子,是我用过的。

-你担心我!曲大宝,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了???

-求你别推开我,让我离你近些,我只想在你身边,我不想别的。

-我不是先喜欢卧蚕的,而且我只喜欢我亲过的那一款。

-曲何,我下去,你再下来,我接住你好不好?

-回去亲好不好,我担心你身体。

那些温声软语就徘徊在自己耳边,有时夹杂着虚张声势色厉内荏,化雨春风般抚平了自己不安的内心。

曲何想,真的有这个人吗?还是其实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情节。

他迷迷糊糊睁眼,有温暖的东西覆盖着自己的手,那些斑驳错乱的记忆碎片般一齐重新挤进脑海,海马回像一个无人排队的春运轨道,乱糟糟拥挤不堪。

他猛地抽回手,惊醒了床边的人。

关栩抬起头揉着眼睛,看了眼旁边的手机,凌晨一点。

曲何睡了将近30个小时。

他正想摸摸曲何的额头看是否还低烧,就见那人茫然又惊惧的躲开了他。

关栩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曲何,曲学长,曲大宝?你还认识我吗?”

关栩声音很轻,近乎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了什么脆弱的东西,但又有些克制不住的急切外泄出来,一连用了三个称呼,生怕曲何发生了什么意外,把自己所有的相关都忘个精光。

曲何躲开挺远,手背上后知后觉传来刺痛,他动作僵硬的看了一眼,刚才那一下走针了,好在不严重,他自己正了正针位,再抬头,面前的人安静的看着他,生怕打扰到他连呼吸都放的很轻,眨着好看的茶晶色眼睛,像个等待陌生好心人投喂的流浪小狗。

“灯。”曲何声音哑的几乎说不出超过一个字的内容,而且口腔里还伴随剧烈的疼痛,他觉得自己腮帮子好像肿了一圈,还不知道自己少了几颗智齿,他脸色苍白,身体机能低于平均值,看起来就像脆弱不安的娃娃。

关栩怕曲何醒来自己不在或室内光源不充足而害怕,特意弄了台护眼夜灯放在了床头柜24小时常亮。尽管这高级病房采光一流晚上也并不会陷入一片漆黑,待遇堪比星级酒店。

关栩把大灯打开,虚虚的伸手挡在曲何面前防止他眼睛被刺痛。

曲何往后躲了一下,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他不是不知道关栩是谁,对他怎么样,会不会伤害他,可他现在处在应激反应的余韵甚至过程中,本能的排斥一切喘气儿生物的靠近。

关栩胸口闷的像被那梆硬的锤子猝不及防砸下来,既担心靠近会被讨厌,又唯恐出去了曲何会发生意外,一时间进退维谷整个人纠结成一个傻了吧唧的二百五。

“水……谢、谢。”

关栩倒了杯水,放到唇边试了下温度,端过去看他,“喂你好不好?然后敷冰袋。”

不知这句话里哪几个字触动了曲何敏感的神经,他猛地一顿,黑亮水润的眸子直接看向关栩,“案子,破了?”

关栩:“……”

被无视的委屈巴巴口吻:“破了,好消息是你有奖金,大概三天之内能到账,有十万呢!”

曲何眨眨眼,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十……万吗?”

“嗯。”关栩脸上挂着简直可以拍杂志大片的教科书式微笑,非常担心多露出半颗牙就吓跑了这只惊弓之鸟。

十万应该可以上大学了啊,曲何想。

“假期快开始了,住过来一起复习?”

曲何瞪大了眼睛。

关栩挠了挠头,又觉得耳朵也又热又痒,“那个……”

他竟然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沙发也不小,我平时通宵玩个游戏录歌啥的来不及收拾就在那睡,隔音好,你在床上啥也不影响,门可以反锁,我没备用钥匙。”

“鸠,占鹊巢吗?”

关栩咧嘴小声的笑了起来,还一边低头抖着身子,要不是高级病房隔音效果太好,他这神经病的德行怕不是会被人当成头七还魂太平间的弱智鬼。

啊,不,鬼也是有尊严的,不应该去侮辱。

曲何一点点靠近关栩,因为他发现他现在不仅恐惧黑暗,而且惧怕独处,他觉得满世界都是黑的,唯一能够照亮自己的一束光,是眼前这个人。

“不要笑了,好傻。”

曲何伸出右手,缝合处被缠了一层很薄的消毒纱布,想必里面是狰狞的疤痕,这个标记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回忆,他却没办法让它消失。

关栩脸上的笑容淡去,伸手轻扣住曲何的手,“是不是很疼?”

从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无数次摔倒,高烧到神志不清,咳嗽的肺部炸裂,干活时砸掉半个脚趾……

一直以来,曲何都有种清晰明确的认知和定位,他是被抛弃的野孩子,价值不如一袋米面,一桶油几袋盐。

他习惯了无人问津的的日子,像在荒芜苍凉的贫瘠山野自由生长的荆棘草,不时还面临被践踏的危险,过得廉价而疯狂,落魄却顽强。

如今这株草被人小心翼翼的连根拔起捧在怀里要拿回家,视若珍宝的放进造价昂贵的培养皿里当成灵芝雪莲。

曲何心想,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体验到了如愿以偿死而无憾的梦幻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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