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梁大夫范鹄的带领下,李郃与狐氏一族众人抵达了渡口西侧的那座城池,即东梁城。
少梁只是一介小国,就算东梁是前者国内相对繁华的城池,城池面积也不大。
据范鹄介绍,东梁城的南北城墙约为两里左右,东西城墙稍稍狭窄,大约是一里半左右,整座城大抵呈长方形。
李郃暗自在信中估算,大抵东梁南北城墙约为八百多米,东西城墙约六百多米,总面积约五十二万平方,合约近八百亩地。
不得不说,这东梁城着实是一座小城,还不如李郃曾经出身的小镇呢。
但即便是这等小城,也足以容纳三千户人口,甚至更多。
当然,前提是食物得管够。
在这个年代,限制城池人口规模的因素并非只有土地,食物的获取与粮食产量也是决定性因素。
跨过城外的护城河,一行人从东城门进入了城内。
此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尽是一排排低矮的土房,几乎看不到有木质建筑。
期间,有不少当地的百姓站在自家院子中朝外张望,好奇地看向李郃与狐氏众人。
眼瞅见狐老的面色变得愈发难看,范鹄大夫连忙解释道:“狐老,这里只是外城……”
所谓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城指内城,即王族、贵族、氏族、士族等有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居住的地方;而郭即指外城,即普通平民居住的地方,两者的比例一般是三比七。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年代,这个规矩是不可逾越的。
就拿李郃、李应、彭丑三人来说,以他们的身份,就只能居住在外城,不过眼下李郃等人已被狐氏接纳,默认为氏族的成员,自然也就有资格住到内城去。
沿着黄土路一路往西,没过多久众人便再次看到了一堵高墙,正是这堵高墙隔绝了内城与外城。
在穿过这堵高墙后,众人终于来到了内城。
相比较外城低矮的土房,内城的房屋大多都是木质建筑,这让狐老的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些。
“内城的城西还有空处,在下领诸位前去。”
“有劳范大夫了。”
在范鹄的带领下,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内城的西侧。
站在十字街口,范鹄指着一条通往南面的街道对狐老介绍道:“此处原名‘孟氏里’,此前由孟氏一族居住,待去年孟氏搬迁至繁庞后,便空了出来……”
“因为什么原因呢?”李郃好奇问道。
“这个嘛……”范鹄迟疑一下,笑着回道:“……有各种原因。”
“……”
狐老父子对视一眼,再次隐隐感觉有点不妙。
瞧见父子二人脸上的异色,范鹄咳嗽一声,揭过此事又介绍道:“孟里大抵有一百五十户,想来足以容纳贵氏了……时辰也不早了,诸位不妨先进去安顿族人,范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尽管狐老此刻心情复杂,却也不好强留对方,遂挤出几分笑容说道:“有劳范大夫了,既然如此,我等先安顿族人……相信日后还有需要麻烦范大夫的地方,到时候请范大夫多多照顾。”
“这个自然。”范鹄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旋即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看着这位东梁大夫离去的背影,李郃表情古怪地对狐费说道:“怎么感觉是被骗过来了?”
狐费脸上露出几分苦笑。
事实上,在那范鹄之前对孟氏一族迁往繁庞一事含糊其辞时,他就已经感觉不对了,但那又能怎么办呢?他狐氏已经回不去魏国了。
“总之先安顿族人吧。”狐老拄着拐杖叹息道。
随后,当走入孟氏里之后,李郃才发现内部其实不止一条街,除了他们进来的这条主街外,东西两侧还有两条街巷,只不过这两条街巷仅仅只跟孟氏里的主街相连,并不与其他街道相通。
这样的布局好处在于,只要在每个‘里’的出入口部署兵力,就能最大程度上保证各个里的治安,保护各氏族的族人,坏处在于各个里之间都不想通,各氏族、家族之间,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往来。
但总得来说,李郃认为还是利大于弊,至少在安全方面可以得到保证。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孟氏里内的一座深宅,这是整个里内面积最大的一座宅邸,想来是孟氏一族曾经族长居住的宅邸。
狐老站在宅邸外瞧了瞧,又走近宅邸瞧了瞧,满意地点了点头。
或许这座宅邸,是他对少梁为数不多满意的地方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座深宅将成为狐氏一族的族屋,除了供狐老、狐费父子这一支居住以外,氏族设宴、祭祀,包括供奉狐氏历代先祖、族人的灵位,都会在这座族屋内。
族屋确定之后,狐老与族内的老人在屋子稍歇,而狐费则带着李郃与其余族人,开始分派户屋、安顿族人。
就连李郃,狐费也分了他一座带院子的小宅,据李郃目测,连房屋带院子大概稍稍超出一百平的样子。
更要紧的是,狐费分给李郃的这座小宅,就紧挨着族屋,可见对他对李郃的重视。
对此,李郃连忙说道:“费叔,使不得……”
不等他说完,狐费便笑着说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等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去处,却愿意与我狐氏一同来到这小国受苦,我早已将你视为子侄……”说着,他又忍不住老调重弹:“可惜为叔只有一个女儿,且也已经出嫁,否则,我定会将女儿许给你……”
李郃哭笑不得,毕竟这话他已经不知听狐费说了几遍。
在器重李郃的同时,狐费也没有忘记李应、彭丑这两个李郃的跟班,分别为二人分配了一座与李郃大致无二的小宅,就在李郃的同一侧。
还是那句话,与其他孟氏里的房屋相比,这三座小宅也不见得就大了,位置才是关键。
李应也明白这一点,颇有些受宠若惊地连声对狐费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二人自愿追随阿郃,既然阿郃已经分到了一座宅子,我俩住到他那就是了,费叔还是将这两间宅子分给族人吧。”
狐费闻言笑着说道:“你二人迟早也要成婚,难道介时夫妻二人还要赖在阿郃家中?”
“这……”李应被说服了,最后感激且感慨地收下狐费的好意。
不得不说,狐费做人确实到位,也难怪像李郃愿意唤他一声费叔,不愧是狐氏一族未来的族长。
等到堪堪入夜,狐氏各族人陆续都安顿好了。
原本狐老有意杀猪宰禽,于新搬入的族屋内召开宴席,庆贺他狐氏顺利迁族至东梁城,但由于各个族人长途跋涉已十分疲倦,狐老最终还是决定将宴事延后,等族人先适应少梁的生活再说。
当晚,狐老吩咐人宰了一头猪,用搬来的食鼎煮烂,又煮了些米饭,让各个族人分食。
而李郃、李应、彭丑几人,则被狐老请到了族屋,与狐老一家一同用饭。
李郃等人也因此再次见到了狐老的夫人王氏,与狐费的夫人田氏,以及这家唯一的孙儿,年仅十岁出头的狐豚儿……
没错,这可怜孩子的小名就叫‘豚儿’,大抵是狐老希望通过给孙儿取个‘小猪’的贱名,期盼孙儿健康成长,不至于夭折。
毕竟这个年代,小孩夭折、孕妇难产,亦是阻扰家族壮大的重大因素,狐费的长子,据说就不幸夭折,因此全家特别疼爱这个小子。
说起来,这小子也是李郃的小迷弟,自从那次李郃独自托起一辆载满钱物、陷入泥坑的牛车后,这小子便成为了李郃的仰慕者,一有机会就跑到李郃跟前,缠着李郃教他武艺,与同样缠着李郃的狐豨如出一辙。
对此,李郃哭笑不得之余,也倍感无奈,毕竟,其实他并没有刻意练过什么武艺,都是天生的,这怎么教?
“好了,不许胡闹!”
最终,狐老板着脸喝斥了一声,制止了孙儿对李郃的纠缠,旋即便招呼李郃三人入座。
几个男人一边喝着煮沸的酒,一边随意地聊了起来。
期间,狐老带着几分感慨之色对李郃说道:“……总算是安顿下来了,阿郃,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去投军么?”
“嗯。”李郃点点头道:“不过,先过几日吧,先去芝川那边看看情况,虽说眼下已经误了播种的时节,但好歹还是种一些谷子吧,待秋季时多少能收点……还可以种些豆子。”
狐老听得哑然,半晌才笑着问道:“阿郃是担心粮食么?其实这倒不必担心,今日老夫已经问过那位范大夫了,我狐氏在令狐邑的村子、田地,安邑日后会折算成钱,供我狐氏在少梁使用……”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显然是没指望那些田地能换来多少钱,可能只够他狐氏在少梁使用一阵子,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怪他狐氏弱小,因此被令狐君随意拿捏。
见桌上的气氛随着狐老的叹息而变得有些沉重,狐费连忙打圆场道:“总之,阿郃不必担心生计,以我狐氏带来的钱物,吃到明年绰绰有余,再者,那位范大夫也表示会给予帮助……至于你说的投军……”
他转头看向狐老,请示道:“父亲,孩儿也认为,若我狐氏想要在少梁立足,最好能有人在军中占据高位,更何况少梁直面西秦……”
“唔。”
狐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转头对李郃说道:“阿郃,明日老夫召集族内年轻人,由你挑选,与你一同投军!”
李郃愣了愣,劝说道:“狐老,垦田一事正缺劳力,不如先由我三人去军中探探,待我三人立足牢固之后,再……”
狐老抬手打断了李郃的话,正色说道:“老夫知道,以阿郃你的本事,在不久之后定能于少梁的军中崭露头角,正因如此,此番我狐氏必须与你一同进退……岂可让你三人先行投军,等立足牢固后,再厚着脸皮派族人去投奔你?”
“狐老太见外了……”
见狐老神色严肃,想来已拿定主意,李郃露出几许无奈之色。
但不可否认,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敬重这位老人。
从旁,狐豚儿眼巴巴地看着李郃,在母亲田氏严厉的眼神示意下,老老实实低头扒饭,始终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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