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李郃与申春聊了许久,二人也倾向于可能是秦国在背后运作,否则魏国怎么会失智到认为,对韩国施压就能逼迫韩国加入三晋同盟呢?
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昔日韩国向魏国屈服,那是因为韩国没有一个可靠的盟友,而如今,韩国有了少梁这个利害一致的可靠盟友,这意味着韩国可以逐渐强硬地对待秦、魏两国,倘若其中一方逼迫过甚,韩国大可以倒向另一方。
或有人会问,倘若韩国是采取这种外交策略,那有没有少梁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大了!
就拿这次魏国联合赵国对魏国施压来举例,韩国为了保持自主性,确实可以倒向秦国,但在此之前韩国得考虑两件事:其一,韩秦同盟是不是打得过魏赵同盟;其二,在击败魏赵同盟之后,秦国会不会过河拆桥。
毕竟秦国可向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先击败魏赵两国拿了好处,然后回头对付韩国,秦国完全干得出来。
因此少梁这个小盟友的存在就对韩国至关重要。
首先,少梁加入秦韩联盟,可以确保战胜魏赵同盟;其次,倘若秦国在魏赵同盟战败后过河拆桥,掉头对付韩国,那么韩国也能与少梁组建韩梁联军,对抗尚未恢复元气的秦国。
只要秦国不失智,就不至于在刚刚结束与魏赵两国的战争后,再次发动与韩国、少梁的战争,哪怕有这个想法,最起码也得修养个几年。
而几年之后,魏、赵两国也差不多恢复了一些元气,此时若秦国对韩、梁两国动手,那么韩国就能拉入魏赵两国,组成‘三晋加少梁’的强化版三晋联军,讨伐秦国。
所以说,少梁在韩国的战略中非常关键,他可以确保韩国立于不败之地,有了稳固的‘韩梁同盟’,韩国丝毫不惧秦国或魏国单一方的威胁,除非秦魏两国联合起来……
当然暂时还不会发生这种事,毕竟秦、魏两国还没确定河东的归属,等到一方失败,彻底放弃了河东,到时候韩国与少梁就得小心了。
“申相考虑过拉拢赵国么?”
李郃向申春提及了魏国的驻使惠施:“魏国驻我少梁的使者惠施,申使不陌生吧,他跟你谈过‘四国双同盟’的提议么?”
申春与惠施都住在旧梁,平时也有照面,申春岂会不知,点点头笑道:“……是魏韩梁同盟与韩赵梁同盟吧?他跟我谈过,是很有意思的主张。”
所谓的‘四国双同盟’,其实就是惠施当初向瑕阳君提及的‘联韩梁’主张:以默许韩、赵、少梁三国建立同盟为代价,来促成魏韩梁三国同盟,后者是用来对付秦国与齐国的,而前者是为了让韩、赵、少梁三国对魏国放心,相当于是给魏国套上了一层枷锁。
说白了,即韩、赵、少梁三国继续支持魏国作为天下的霸主,而魏国则给予不侵犯三国利益的保证,在此基础上形成一个‘三晋同盟’强化版的‘四国同盟’,以应对秦国、楚国、齐国三个方向的威胁。
不得不说,但从理论上来说,惠施这个‘四国双同盟’的可行度确实很高,既能照顾魏国的利益,也能照顾韩、赵、少梁三国的利益,关键还是在于魏国的公信力。
魏国虽然仍是天下的霸主,但信誉太差,鉴于曾经魏国多次侵犯韩国的举动,申春实在不敢去尝试那所谓的‘四国双同盟’——万一到时候魏国背弃承诺私底下与赵国勾结,那岂不是又成了韩梁同盟对抗魏赵同盟?
因此申春只是觉得惠施的这个主张比较有意思,但也仅限于纸上,若真要施行,先等瑕阳君成为魏相再说——或者是这个惠施。
“先静观其变吧。”
在沉思了片刻后,李郃对申春说道:“请代我转告韩侯与申相,若魏、赵两国果真敢进犯韩国,我少梁必尽倾国之力援助韩国。”
虽说申春并不认为魏国敢在河东尚被秦国占据的情况下对他韩国用兵,但得到了李郃这种程度的许诺,他也感到十分高兴,拱手拜道:“多谢子梁大夫。……另外,在下回覆新郑前,能否前往坑池驻营探望,以便向新郑汇报那近千士卒的近况?”
“当然可以,我写一份手令给你。”
“多谢子梁大夫。”申春感激相谢。
六月十六日,申顺的书信便送到了韩国新郑。
此时赵国的公子绁、公子成已经回到赵国去了,魏相公孙衍也回大梁之下,但魏国驻新郑的使者却日复一日地请见韩侯,不厌其烦地叙说‘三晋同盟’的种种好处,让韩侯倍感厌烦,恨不得将其驱逐。
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毕竟魏韩两国的关系目前已经是非常紧张了,若再驱逐魏使,那就等于跟魏国撕破脸皮,韩侯并不想这样。
因此韩侯索性装病,让申不害去应付那名魏使。
那日申不害收到申春的书信,在看罢后带着书信去见韩侯,将少梁的许诺告知后者。
不得不说,李郃那句‘尽倾国之力’的许诺,让韩侯十分欣慰,虽然他早就猜到了,毕竟在李郃入少梁后,少梁的声誉是极好的。
韩侯与申不害讨论的,还是秦国在这件事上的小动作,以及秦国与赵国背后的勾结——毫无疑问,赵公子绁必定是勾结了秦国,否则不至于做出胁迫他韩国的行为,连公孙衍都被摆了一道。
至于最终导致的结果,对于他韩国倒是颇为有利,目前韩国已佯装对赵国威胁一事的不快,正式表明态度不干涉河东之事,与少梁一样抽身事外,坐看魏赵联军与秦军的厮杀。
唯一的弊端就是,魏国对韩国的态度也因此愈发冷淡,已经到了快撕破脸皮的程度。
“……若老臣所料不差,下一场河东之战,秦国很难战胜魏赵联军,而一旦魏国得胜,介时我国的处境可能就不大妙了。”
“唔。”
听到申不害的话,韩侯亦困扰不已,皱着眉头问道:“就不能让河东继续保持一分为二的局面么?”
“难。”申不害摇摇头道:“少梁不介入,秦国基本上没有胜算。……总不能挑唆魏国去进犯少梁吧?”
“这倒也是……”
韩侯微微点了点头,毕竟韩梁两国的同盟,与天底下其他同盟不同,是基于双方利害一致的稳固同盟,韩侯当然不会去做一些危害盟国利益的事。
“也就是说,唯一的机会就是等魏国进犯少梁?”
“对。”
申不害点了点头。
一旦魏国进犯少梁,非但少梁可以展开反击,他韩国也能打着同盟的旗号介入这场仗了,达到趁机削弱魏军的目的。
但魏国上次得到了教训,并且还有瑕阳君在,估计不太可能对少梁动手。
换而言之,秦国这次大概是要战败了。
思索良久,韩侯点点头道:“那就按李郃所言,先静观其变吧。”
“也只能如此了。”
七月初,不止魏国源源不断地将粮食、箭矢、武器装备物资运往曲沃,赵国首批五万人的军队,也随之经过王峘山陉抵达了河东。
这使得河东的气氛迅速变得紧张起来。
驻军于安邑的嬴虔向栎阳送去消息,称眼下的河东‘一触即燃’,他秦军与魏、赵军队随时都有开战的可能。
为此栎阳也感到十分头疼。
少梁没拉入这次战争不说,齐王离间魏韩两国的计策不算太成功,大抵就是把魏韩联军换成了魏赵联军,虽然从根本上来说,敌人的强度降低了一个档次,但秦王对此依旧不满意。
好在赵国军队也是可以想办法令其退去的,只要在赵国引发内乱即可,介时就单纯是他秦国与魏国的对抗。
沉思之余,秦王问卫鞅道:“能否假扮魏卒去偷袭皮氏?一旦事成,少梁必会反击魏国,甚至韩国也有可能出兵相助少梁。”
卫鞅摇摇头劝阻道:“大王最好莫要那样做,万一行迹败露,少梁必然与我大秦反目成仇。”
“赵军呢?……示意那个赵绁去袭击皮氏。”
“这个……”卫鞅思忖了一下,犹豫说道:“臣还是不建议那样做,大王您知道,少梁已为我大秦提供了近两万张弩,已超过了近十年来韩国向我大秦出售的数量,臣以为,纵使此战失去河东,亦不应当破坏与少梁的关系。”
秦王沉思良久,最终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七月上旬,第二批五万军的赵军抵达河东,此时魏赵联军在河东的数量已经达到二十七八万之多,而秦军这边,嬴虔也陆陆续续集结了二十几万兵力,此时河东的气氛,堪称一触即发。
七月十九日,赵国派使者至安邑,称河东乃魏国自古以来之地,希望重新裁定昔日‘秦、魏、韩、梁四方会谈’时制定的边界。
嬴虔心知肚明这是对方的借口,哪会理睬,毫不客气地将使者乱棍打出。
至此,魏赵联军与秦军不宣而战,先是几百人的摩擦,随后是上千人的冲突,慢慢演变至一军级别之前的厮杀,仅仅只平静了不到十个月的河东,再一次燃起了战火。
这一次,少梁作为了纯粹的看客。
而就在河东打得如火如荼之际,一支异族骑兵杀入了赵、魏相邻的西河郡,在北至赵国的蔺地,南至魏国的隰县、平周,抢夺粮食、掳掠女人。
赵西河郡慌忙向太原郡求助,魏西河郡也连忙向河东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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