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即九月二十一日,瑕阳君带着墨践与两名墨家弟子,乘坐战车来到了白邑,得知消息的李郃带着方邯与亥伏几人出城相迎。
或许是因为得知李郃收复白邑后心情很不错,瑕阳君在见到李郃时甚至还有心情抱怨途中的颠簸。
也难怪,毕竟西河郡、上郡一带基本上都是高塬地形,遍布森林与沟壑,战车行驶在这片土地上,估计还不如徒步来得快。
这也是李郃心急要让少梁奇兵兼职弩骑的原因。
聊了几句后,李郃带着瑕阳君与墨践几人进了城,顺便向瑕阳君提了提昨日夜袭白邑的战果。
不得不说,昨夜的战果相当不错,魏武卒与少梁奇兵的杀敌数量不亚于前几日在赤邑时,前前后后杀了两三千余名林胡战士以及三四千名胡奴,而己方的损失则微乎其微,不说少梁奇兵,就连魏武卒的伤亡也小于前一次,阵亡不过十几人,显然这一次魏武卒们已经有了经验,从始至终用盾牌护着面门,谨防被林胡战士的用弓箭射出致命处。
“……驻守这座城邑的胡将,是一名叫做符骨的乙旃部落勇士,颇有几分勇猛,誓死不降,最后被武卒击杀了,此人一死,剩下的胡人也就纷纷投降了……”
在进城时,李郃简单向瑕阳君叙述了昨晚一战的大致经过。
此时,城内有关于尸体清理的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不过路面上仍有许多鲜血的痕迹,时而还能看到一些白邑当地的百姓。
跟赤邑差不多,在白邑被胡人攻破之后,城内来不及逃离的当地百姓就遭了秧,粮食被抢走,女人也被抢走,而反抗的男人则基本被杀,原本白邑据说有千余户人,可如今幸存的完整家庭却只占十分之一,其他基本上只剩下了妇孺。
即便瑕阳君已经在赤邑亲眼见过类似的事,但在得知白邑的遭遇后,依旧忍不住愤慨地骂了句:“一群畜生!”
若不是墨践这位墨家钜子在旁,若非瑕阳君也知道李郃想要迫使一些林胡臣服于少梁,恐怕他有心坑杀了城内的林胡俘虏。
有这想法的不止是他,这不,魏将方邯亦插嘴道:“照我说啊,就不该留着这群杂胡的性命,与其留着这群胡人,还要派人去看押他们,不如通通杀了。……女人与小孩并入亥部落,胡奴打发到狄羊那边。”
懂得中原语言的亥部落胡奴将方邯的话小声翻译给了亥伏与跟着他的两名本部落战士,不得不说,亥伏与这两名亥部落战士都有些心动,但没敢吱声。
墨践与两名墨家弟子自然也听到了方邯的话,按理来说,墨家弟子会十分抵制杀俘行为,但由于迄今为止已不止一次亲眼看到胡人的暴行,就连墨践这位钜子心中也有些动摇,沉默了良久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杀俘不祥,虽胡人作恶多端,但我不应以暴制暴,否则与胡人何异?”
最终,墨践还是坚持以怀柔政策对待林胡。
当然,这里所说的怀柔政策,指的是李郃主张的‘化胡为夏’之策,即让臣服的胡人慢慢接受他们中原文化,至于不愿臣服的胡人,别说梁墨,哪怕是宋墨都不会迂腐地定要留其性命。
随后,一行人来到了白邑的东城墙,站在城墙上眺望东面蔺地方向。
蔺地在白邑的东偏南方向,两地相距大概四五十里,中间遍布森林与沟壑,因此即使站在白邑的城墙上,也很难看到蔺地要塞,只能勉强看到东面的那条大河。
李郃对瑕阳君说道:“今早,方将军已经派千将左松率一千武卒驻防河岸,必要时摧毁河上的桥梁……”
瑕阳君点点头道:“收到你派人送来的消息后,龙贾也已经命曹异率三千魏军驻防隰县北面的三川河……不过,这样不是暴露了么?我以为你会故技重施拿下蔺地的城塞。”
“我有想过,但……”
李郃微微摇了摇头。
说到蔺地的要塞,不得不说赵人确实找了一个相当好的地方建造城塞,据瑕阳君给他的那份地图显示,赵国的蔺地城塞,就建在大河一处‘匚’形的凹处,面朝魏国上郡的方向三面环水,只有背后一条路与离石相通,可谓是易守难攻,难怪赵人选择在此地建造城塞,作为边境的前哨。
可惜这座城塞在胡人面前没多大作用,据在白邑俘虏的林胡透露,他们的骑兵绕开了蔺地正面的大河天堑从其他河段渡了河,跑到蔺地要塞的背后切断了蔺地与离石的通道,然后派大量胡奴从蔺地要塞背后发起了进攻。
如此一来,蔺地要塞就变成了一座孤城,当地的赵军苦守数十日,还是难免被林胡与胡奴攻破要塞,最后只能选择突围,从要塞的南门逃走,渡过三川河,迂回撤至东面的离石。
总而言之,若是面对来自魏国上郡方向的威胁,蔺地算是一座易守难攻的要塞,之所以陷落,是因为林胡骑兵控制了其后方,但若是用于应对来自赵西河郡的威胁,西、北、南三面环水的蔺地,那就纯粹是一座自绝生路的要塞了。
因此李郃考虑良久,决定暂时不取蔺地,免得立刻陷入与赵地林胡的消耗战。
等元里军抵达,再全面进攻也不迟。
至于像瑕阳君所担忧的,驻防河岸的左松那支魏武卒是否会引起蔺地林胡的怀疑,李郃倒不怎么在意,毕竟他们已经截断了赵地林胡的退路,就算暴露了赤邑、白邑已相继被他联军收复的消息,蔺地林胡又能怎样?难不成他们还能骑着马横渡大河不成?
根本不可能!
只要他联军守好大河,让对岸的林胡无法建桥,蔺地林胡就只能被困在当地。
“不过,最好跟那边的赵军联系一下。……对于离石的赵军,瑕阳君了解多少?”
“这个……”瑕阳君露出为难的苦笑。
他此前是河西郡的驻将,又不是西河郡的驻将,他哪知道赵国派谁驻守蔺地?离石大夫又是何人?
一瞧他神色,李郃就明白了,点点头说道:“这样,麻烦瑕阳君写一封信,我派奇兵前往离石,交给当地的赵将。”
“好。”瑕阳君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当日瑕阳君立刻就写了一封信。
随即李郃便唤来了奇兵二百人将王增,将瑕阳君的书信交给后者,嘱咐道:“蔺地往东大概六十里处,有赵国的城邑离石,可能正遭受林胡的攻打,你率二百奇兵前往离石,将瑕阳君的书信交给当地的赵将。……若对方有意一同夹击林胡,便带回回信。”
“遵命!”
二百人将王增抱拳而去。
此后数日,赤邑、白邑、蔺地三处风平浪静,梁魏联军这边忙着巩固河岸的防守,而蔺地的林胡似乎暂时还未发现不对劲。
一直到九月二十四日,有一支林胡骑兵无意间靠近河岸的桥梁,发现了驻扎在桥梁另一侧的左松军。
“夏军?”
为首的林胡勇士愣住了:“这里怎么会有夏人的军队?”
他麾下的林胡骑兵们也是一头雾水。
而此时,魏武卒千将左松麾下的武卒们也发现了在河对岸伫立远眺的林胡骑兵们,连忙禀告左松。
左松也不敢怠慢,离开走出他们临时搭建的草棚,眺望河对岸的林胡骑兵。
“哎呀,暴露了啊……”
只见左松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笑着说道:“我就说嘛,蔺地的林胡不可能不派人往这边来……”
有左右问道:“千将,现在怎么办?要摧毁这座桥梁么?”
左松想了想道:“这点林胡他们冲不过来的……先派人禀告白邑吧。”
“是!”左右抱抱拳,立刻朝白邑而去。
而左松则率数百名魏武卒守着这座桥。
对岸的林胡只不过是一支二十几人的队伍,哪里敢向左松军突击,远远朝左松军射了两件,但魏武卒防具坚固,主要护住面部,胡人射出的箭也就只配给他们挠痒。
见攻击没有任何效果,那支林胡奇兵立刻折返朝蔺地去了。
左松一猜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去禀报此事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摧毁这座桥梁时,有亥部落的战士载着一名少梁奇兵骑马而来,只见那名少梁奇兵手持魏军的兵符,大声喝道:“子梁大夫有令,立刻摧毁桥梁。”
那个李郃,很果断嘛!
左松听罢再无任何犹豫,立刻下令:“摧毁桥梁!”
一声令下,魏武卒们立刻放火烧桥。
而与此同时,那队林胡已经骑马来到了蔺地,进入要塞,见到当地林胡的首领,也就是亥伏提及过的,乙旃部落老首领的小儿子匹娄。
“夏人军队?”
在得知那队林胡骑兵的禀告后,匹娄大感意外。
要知道那座桥梁,是他们往返白邑与蔺地的要道,他此前吩咐他手下的勇士符骨每日派战士巡逻,怎么会被夏人的军队占了?
“等等……”
匹娄隐隐感觉到情况不对。
当即,他带着数百名林胡骑兵火速赶到了河岸,然而却看到了一座熊熊燃烧的桥梁。
转头看向河对岸,对岸果然有一支夏人军队,从旗帜、衣甲判断,应该是魏国的军队。
“怎么会?”
匹娄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支魏军哪冒出来的?
赤邑的儿乞、白邑的符骨,他俩在搞什么鬼?
还是说……
双目一眯,匹娄微微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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