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绍看来,相识之初的太平公主的性格就如同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任性之极毫无顾忌。可是成亲已后的太平公主,早已收敛了她绝大部分的任性,她的睿智聪慧与超乎同龄之人的成熟理智就更多的展现了出来。
这让太平公主,分外的迷人。
这样的太平公主,也绝对不会在任性与相思的趋使之下,派杨思勖到闻喜乡村来寻夫。否则,当初她就不会在二圣面前说那一番话,代薛绍去肯求二圣准许他出征了。
所以,虽然杨思勖传来的只是一句夫妻之间的肉麻情话。但是薛绍完全能够体会,其中的深意――太平公主希望薛绍能够尽快去洛阳,那么,一定是洛阳要出大事了!
既然是薛绍的斥侯都侦察不到的“大事”,除了皇帝李治即将驾崩,再无其他!
是时候,回去了。
数月来,薛绍第一次脱下了那一身布衣麻服,换上了他的公子行头骑上了威龙神驹。然后,他带着吴铭、月奴、牛奔与郭安等人,一同到了裴行俭的故居来请库狄氏等人,同去洛阳。
“薛公子要回去了吗?”库狄氏看到薛绍这一身行头,就当场眼睛一亮。
“正是。”薛绍微然一笑,“我特意前来,恭请夫人与小公子们与我一同前往洛阳,与我同住。这样,也方便我来照顾。”
“多有叨扰,还是不必了。”库狄氏婉拒,“我还年轻,能够照顾得了三个孩儿。”
“不行。”薛绍的态度很坚决,“我必须照顾夫人和令公子的一切。这既是朝廷给我的差事,这是裴公留给我的责任!于公于私,无可推卸!还请夫人成全!”
“我只是担心,我们这一大家子搬了过去和薛公子同住,小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太平公主殿下身怀六甲,于她不利。”库狄氏说出了她的担忧。
薛绍笑了一笑,“夫人多虑了。太平公主府极其广大,纵然你们想见到公主一面,也是不易。再说了,若是夫人觉得同住一宅多有不便,我可以另为夫人择室而居。总之,夫人和小公子必须待在我随时可以探望得到的地方。”
“既如此……只好劳烦薛公子了!”库狄氏拜谢。
“郭安,带你的人帮夫人打点行装,即刻搬迁洛阳!”薛绍下了令。
“是!”
半日之后,薛绍与库狄氏一家子在裴行俭的墓前拜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出了小山村,望洛阳而去。
这样一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妖儿了,她欢天喜地的与月奴同乘一驹,时不时的摸一把月奴的美胸,声称好想吃大肉馒馒了。
薛绍看到她这副样子都觉得有点窘,这丫头,怎么老是长不大呢?身体不长也就罢了,心志也一直都是这样!
杨思勖先行一步,把薛绍即将去洛阳的消息,报知太平公主了。
薛绍知道,这个消息或许也是二圣现在想知道的。以太平公主现在的智慧与觉悟再加上她与武则天的亲密程度,若非是二圣表露出这样的心迹,太平公主不会私自派杨思勖到乡村来寻夫的。
“公子,我仍想提醒一句,你现在奉命在长安留守。”吴铭好心提醒道,“如此这般私去洛阳,似乎有些不妥?”
“放心,不会。”薛绍微然一笑,说道,“我只是护送裴夫人一家子去洛阳定居而已。这是朝廷交给我的使命之一,不属违制。”
“裴炎若是知道了,终会不悦。”吴铭说道,“或许,他又要搬弄是非说三道四了。”
“这一回,由得他说。”薛绍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说道:“裴炎容不得薛氏子弟在军队扩张势力、在朝中形成气候。因此裴公故去之后,他马上就拆散了我们的这一套军武班子,让我们各奔东西难以彼此呼应。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但这不代表,二圣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当时二圣之所以顺着裴炎,是因为还要依靠他主持西京的局面,对他有着很大的仰仗与需要。可是二圣绝对不会放任何人去拆毁大唐军队的筋骨,哪怕他是首席宰相,也不行!”
吴铭眼睛一亮,“公子睿智!朝廷现在缺的就是公子这种在贵族当中有名望、在军队里也能有号召的能征惯战之将。陛下龙体欠安随时可能驾崩,值此多事之秋,裴炎对公子越忌惮,或许就意味着二圣对公子越器重,朝廷和军队对公子也越加需要和倚仗!”
“知我者,老吴也!”薛绍笑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结束归隐,复出前往洛阳。说白了,这既是太平公主的个人意愿,也是中宫二圣的需要。
……
薛绍一行人行抵洛阳之时,正当午时。
相比于古都长安的苍劲雄浑、大气磅礴,身为水陆交通枢纽的东都洛阳,显得更加繁华瑰丽、妖娆秀美。就如同,长安是一位睥睨天下的霸气王者,而洛阳则是一位母仪天下、仪态万方的王后。
长安是关陇军事贵族的聚集之地,充满更多的热血豪迈与张扬雄劲。洛阳,隐约之间与武则天的气质不谋而合。薛绍心想,这难道就是武则天选择洛阳的原因?或者说,正是武则天开始经营洛阳之后,才使得这座城池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二圣刚刚迁都不久,洛阳的治安管制很严,出入城池的盘查都很严密。薛绍一行人在入城之时,将那一册“大唐从三品右羽林卫将军”的官凭告身一现,立马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守城的小卒就算是再眼瞎,不认得薛绍也终究是认得字。他们慌忙列队下拜,并且马上有人奔向上峰官将通报去了。
裴公的学生、当朝驸马与羽林卫将军薛绍回归了,这对朝廷来说当然是一件大事。
原本薛绍可以隐蔽行藏低调行事,这也一向符合他的行为风范。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这样做,他就是想让整个朝廷和军队还有长安的裴炎知道,我薛绍来洛阳了。
――你们怎么着吧?!
第一个给出反应的,仍是太平公主。至从派出杨思勖之后,她每日倚门而盼派人守等,希望等来丈夫的归家。薛绍一行人刚刚通过了定鼎门的盘查入城,就有双骑如风电掣的对着城门飞奔而来,吓得沿途的过往百姓仓皇逃避,好一阵鸡飞狗跳。
敢在洛阳的主街道上如此驰马飞奔的,定非寻常之人。那些守城的将士一时都傻了眼,不敢相阻。
两骑飞奔到薛绍面前,双双落马下拜,“琳琅拜见公子!”
“谁准你们在闹市大街纵马飞奔的?”薛绍骑在马上,表情不善,“自行去往县府衙门认罪受罚,出付赔偿!”
“公子息怒,琳琅甘愿受罚!”琳琅姐妹跪地应诺,虽是受罚仍是难掩狂喜之色。
“你二人这般跪着已经阻挡了大道,还不起来?”薛绍声色俱厉,但是心中仍是难免暗暗欢喜。
久别重逢,人之常情。
“是!”琳琅欢喜应诺起了身,其中一人去和县衙小吏交涉认罚,另一人上前牵住了薛绍的马缰,引路前行。
“公主好么?”薛绍小声问道。
“殿下甚好。只是日夜思念驸马,难免有所伤感。”
走了不出百步,前面跑来了一群军士,又是引得一片尘土飞扬鸡飞狗跳。薛绍还没有看清迎面是谁来了,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傻笑声音,“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郭元振!
薛绍跳下了马,郭元振也已跑到了他面前。薛绍定睛一看,这厮身后带着一整队的兵卒满满齐齐五十人。看那情形……像是在进行巡逻!
薛绍暗自叹息了一声,之前早有斥侯回报消息说,至从迁都洛阳之后,朝廷对北衙禁军的班底再一次进行了调整。千骑的队伍被扩允了兵员增至两千人,而且增设了一位将军。新上任的将军不是别人,就是此前的千骑郎将武攸归。随后,郭元振与薛楚玉就都离开了千骑,调任他处。
“你怎么搞成了这副鬼样子?”看到郭元振满身灰土不修边副而且邋里邋遢,薛绍劈头盖脸的就喝问。
“嗨,一言难尽!”郭元振满不在乎的咧嘴笑了起来,“反正,我现在是右金吾卫的翊府左郎将了,每天都要亲自带兵在城中巡逻治安,有些灰土邋遢再所难免嘛!这些兄弟和我一样都离开了千骑,到了左金吾卫当差。”
薛绍往他身后一看,都是曾经一起征讨过白铁余的千骑兄弟。
“少帅回来了!”
“少帅总算回来了!”
“少帅回来,我们就好过了!”
他们全都在看着薛绍一顿傻笑,好不欢喜。
薛绍笑着点头和他们打过了招呼,又问郭元振,“楚玉兄弟,最近如何?”
“二竿子傻人有傻福,当然过得好了。他离开千骑就到了右卫和李多祚一起共事,整天在洛水大营里逍遥自在呢!”郭元振左右看了看,“大街上不好说话,以后再谈!总之,你回来了就好!”
“行。回头方便的时候你叫上楚玉和其他兄弟,我们聚上一聚。”薛绍说道。
“好,好。”郭元振笑得嘴都歪了,“反正你回来了,什么都好说。咱们这些兄弟,也就都有主心骨了。”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多说。
在回洛阳之前薛绍就早已把这里的情形打听得**不离十。裴公故去之后自己归隐,当初和自己关系最为密切的郭元振与薛楚玉等人,就纷纷离开了北衙禁军不再侍奉陛下御前。
这既有可能是裴炎的意思,也有可能是天后的安排。
总之,树倒猢狲散,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场之上历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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