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其实早就从郭荷芝那知道原逸来了,但内心毫无波动。
自从看到那份结婚协议后,她对这段婚姻所有的期待和幻想都破灭了,尽管在这半年里她不可控制地喜欢上了原逸,但原生家庭注定花漾不是一个卑微的人。
她有钱,有颜,还怕没男人吗?
花漾厌倦了在原家的装腔作势,厌倦了总要收敛自己,厌倦了为了他们的喜欢而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
这一切,对原逸这个狗男人来说,根本不值。
花漾一直都后悔自己那天走得太匆忙,除了有些舍不得夏玉婵,特地去陪了她一会外,她还应该指着原逸的鼻子臭骂一顿再走。
所以当马哲的微信发来告诉她原逸身体不适时,尽管她一眼看穿这是个谎言,但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狠狠地内涵了他一顿。
能写出那种结婚协议的,算什么男人。
就是个畜生。
找兽医都是她大发慈悲了。
办完这一切,花漾把手机丢到一边,用画画来打发时间,郭荷芝给她进来送吃的,顺便想给原逸美言几句。
“你也不说是怎么回事,女婿到底做啥错事了非要闹离婚啊?”
花漾平平淡淡地回:“没什么,就是本姑娘不乐意伺候了。”
“你这孩子,”郭荷芝听了非常无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大老远的也来了,你们两个坐下来好好说,就算是离婚,你也得见他一面谈什么时候办手续吧?”
花漾不想把那份结婚协议的事说出来伤了父母和外婆的心,自家一番热忱地去海城,换来的却是一纸五千万的合约。
他们花家缺这点钱吗?
花漾放下画笔,看着画板上一团乱糟糟的颜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没什么心思画,在这件事上,说没有受伤是假的。
那么喜欢的一个人,原来自己在他眼里有效期也就一年。
既然如此,让自己提早给他自由好了。
花漾心烦地把颜料全部倒掉:“我知道,但我现在就是不想见他。”
郭荷芝:“那你什么时候愿意见?”
“看心情。”
“……”
那一边,见到兽医的原逸心态有点崩了。
上一秒还沉浸在花漾对自己余情未了的喜悦中,下一秒却被无情打脸。
兽医。
她竟然称自己为畜生……
连陶印印都看出来了,委婉说:“哥,嫂子对你的怨气不是一般的大啊,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
原逸闭口不谈,只想回到半年前掐死那个写协议的自己。
装病博可怜这条路行不通,大家只能重新想别的法子。
但奔波了一天,时间也不早了,马哲叫来家里的厨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招呼小分队。一开始宋凌还死倔地不肯吃,后来菜炒出来了,香味飘得几条街都能闻到。
宋凌又厚脸皮地坐了下来,“弄这么多,不来帮着吃浪费了。”
大家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反复打脸式的迷惑行为,甚至当成了一种乐趣。
陶印印问:“为什么这个菜吃起来这么香?”
马哲告诉她:“因为无污染啊,咱们农场的蔬菜瓜果都是纯天然无添加的,很多有钱人都在我们这买了几亩田专门雇人帮他们种菜。”
陶印印听得眼睛放光,“真好,那你妈也会每天用牛奶洗澡吗?”
“……那倒没有漾姐那么奢侈。”马哲顿了顿,给陶印印夹了块菜,宠溺又不好意思道:“不过你要是想,我也去承包几十头奶牛回来,专门给你产奶洗澡。”
“噗。”陶印印被逗笑了,脸颊泛着少女的微红。
两人甜甜蜜蜜的样子,看得原逸一阵失意。
如果不是自己作死地留着那份结婚协议,他或许已经对花漾求婚成功。
再积极一点,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而同桌的宋凌就不同了,看到女儿和马哲当着自己的面你侬我侬,当场打断两人的秋波暧昧——
“干嘛呢干嘛呢,我还在这呢,我同意你们交往了吗?”
陶印印吐了吐舌,低头老实吃饭。
倒是原逸,经过这次事后对马哲改观不少,觉得这小子有义气,重感情,而且现在整个农场,也就他一人倒戈相向站在自己这边了。
就冲这一点,原逸也得帮马哲说一句公道话。
他冷冷地敲打宋凌:“你这次是来求得花漾的谅解,不是来管印印的,别总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宋凌被这么一噎,半晌没吭声。
她刚刚在厕所里跟宋孜通了电话,除了告诉她花漾家很大很大很大外,还想让她跟老太太求情,让自己先回去。
“这里实在太吓人了,人都不讲道理,还有猛兽,我怕。”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唯一的姐姐也态度坚决,“回来也行,你以后只能带着行李单独去过。”
宋凌失去了最后的靠山,知道自己别无选择,这次是必须要向花漾低头了。
这一晚,大家各怀心事,加上到了陌生的新环境,都久久没能入睡。
第二天清早。
考虑了一夜的原逸决定主动出击,不管去花漾家的路被封了多少栅栏,不管对方是什么格斗冠军,他想要见她。
就在马哲劝他别轻举妄动时,阿布却上门了。
他点名要原逸:“跟我走一趟?”
这人路子野,来意不明,马哲以为他要为难原逸,忙护着:“布哥,别惹事好吗,毕竟是羊姐的老公。”
“这妹夫我暂时可不认。”
阿布家里是养马的,随时手里都拿着一道鞭子,他闲闲地往地上抽了两鞭,似唬似吓地看着原逸:
“要见羊妹就跟我走,敢吗?”
陶印印被这鞭子吓得不行,“哥,别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翟羽也觉得贸然和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男人出去不明智,正要劝原逸三思,原逸却轻轻笑了笑:“好。”
能见到花漾,就算前面遍布荆棘,只要有一条路,他都愿意去走。
众人:“……”
这两人一个穿着粗衣布鞋,典型的爷们糙汉,一个穿着西装革履,典型的精致总裁,站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
翟羽担心原逸,想都没想就一起跟了上去,“老板我陪你。”
陶印印和马哲也想跟着,阿布回头呵斥道:“没你们什么事。”
宋凌赶紧把女儿往回拉:“你去凑什么热闹!”
离开了马哲这个本地人的保护圈,原逸和翟羽两个外地人走在农场里,沿途被指指点点,上到八十岁老妇人,下到两三岁的小屁孩,都对他们行了全方位的“注目礼”。
翟羽强装镇定:
“老板,你有没有一种我们在游街示众的感觉。”
原逸面色平静,相当稳:“没有。”
但其实已经盯着九点钟方向一位大妈手里的鸡蛋看了很久,随时警惕着她会不会一个冲动朝自己丢过来。
直到现在,原逸才知道自己娶了怎样一个老婆,她背后娘家隐藏的战斗力有多可怕。
万幸的是,这个阿布倒没有出现自己想象中的过激行为,一直在带路。
原逸暗中走快了些,到他身边问:“花漾在哪?”
阿布瞥了他一眼,吊儿郎当,“到了不就知道了?怎么,不敢啊?”
原逸:“……”
长这么大还真没有他原逸不敢做的事。
于是闭口不再问,继续走了一段路后,阿布终于将他们带到一处跟马哲家差不多的房子门口。
原逸抬头打量:“这里是?”
“我家,进去吧,有人要见你。”
“……”
以为是花漾,原逸问都没问,无所畏惧地就朝屋里走进去,翟羽想跟着,却被阿布拦在门口。
“只能他一个人进。”
别人的地盘别人说了算,翟羽尽管心里担心,但还是只能守在门口。
谨慎的他暗中拨好了妖妖灵的电话,万一老板横着出来,自己马上就报警!
进到屋里的原逸一心以为是花漾,却没想到,等着见他的是一个和自己奶奶差不多大年纪的老人。
老人面色红润,穿着藕色的棉衣,十分饱满精神。
她看到原逸后上下打量一番。
“你就是原逸?”
原逸顿了几秒,好像猜到了什么:“您是花漾的外婆?”
果然如他所料,苏一凤微笑着点头,“坐吧。”
“……”
原逸没有想到,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花漾的外婆。
心情复杂地坐在苏一凤对面,原逸首先感到的就是抱歉。
他辜负了她将外孙女嫁给自己的期许。
“抱歉外婆。”原逸低声,“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我现在只想先见花漾一面,我可以跟她解释。”
“不急。”苏一凤喝了口茶,缓缓道:“你奶奶怎么样了,还好吗?”
老婆要跟自己离婚,原逸怎么能不急。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托您的福,正在康复。”
苏一凤笑,“那就好。”
老太太不急不缓地品着茶,吹两口,喝一口,似乎有意晾着原逸。
原逸也不是那么沉不住性子的人,苏一凤不出声,他便就在那守着。
等一泡茶喝完,苏一凤才终于开了口,“我不知道你和羊羊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你说希望她再给你一次机会,看在你奶奶的份上,我愿意帮你牵个线。”
原逸面色一顿,还未说谢,苏一凤抬手,“但咱们南原人不讲虚的,你得拿出诚意来,起码让我这个老太婆看看,你有几分真心。”
原逸看得出老太太早有准备,便开门见山,“外婆,您希望看到怎样的诚意。”
苏一凤笑了几声,旁边的阿布拿着一张纸走过来,递到原逸面前。
“有心的话,把这个签了吧。”
命运像是一个轮回,如今摆在原逸面前的,竟然也是一份协议。
看完上面的内容,他轻轻笑了笑,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年的一亩三分地能扩张到如今这般规模的农场王国。
眼前的老太太,就不是一般人儿。
原逸没有犹豫,伸手:“笔。”
阿布微愣,似是有些意外:“你要签?”
“有什么问题吗。”
“……”
阿布没吭声,给原逸递上笔。
果断地签了字,递给苏一凤,原逸问:“我现在可以见漾漾了吗。”
苏一凤满意地看着原逸的签名,边笑边摇头,“我可以让小布带你去见她,可她未必想见你。”
“没关系,让我见一面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原逸四五天没看到花漾了,总听马哲说她在家闭门不出,怕她想不开,更怕她因为这件事受到打击一蹶不振。
他只想看看,她还好不好,瘦了没有。
苏一凤给了阿布一个眼神,阿布转身,“羊妹在后面山坡上晒太阳呢,跟我走吧。”
原逸松了口气,马上跟上。
出门后看到翟羽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发呆,停下叫他:
“走了,还看什么。”
翟羽蓦地回神,还有些稀奇似的:“老板,昨晚马哲跟我们说,刚刚那位阿布就住在嫂子太太家隔壁,所以……”
翟羽指着一处方向。
原逸好像想到了什么,视线也跟随着看了过去。
距离他们位置所在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俨然伫立着一处宛如城堡的壮观建筑。
“我数了,有五层。”翟羽不可思议地说,“那边该不会就是太太的家吧。”
原逸略微扫了一眼,没太在意,“怎么可能。”
谁家住那么大的房子,未免过于浮夸,原逸觉得那应该是农场办公的行政楼。
不过他现在的心思都在花漾身上,很快就没有再关注那栋楼,紧跟上了阿布。
今天天气好,阳光充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山坡上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小花儿,在风中轻轻摇曳生姿。
刚到山坡半腰,阿布就指着一个身影说:“喏,那呢。”
原逸心下一动,马上看过去——
青绿的草地上,一个纤细的身体懒懒地躺在那。
女孩的长发变成了俏皮慵懒的羊毛卷,她翘着二郎腿靠在一头毛绒绒的羊身上,身边还围了五六个小孩,一群人闭着眼,和羊一起享受地晒着太阳。
原逸觉得这个画面既熟悉,又陌生。
那个黑直长发,穿淑女裙的花漾不见了。
眼前的这个花漾,或许才是自始至终,最真实的她。
原逸一步步靠近,直到站在花漾的背后,喉头微微动了好几次,克制着自己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花漾。”顿了顿,原逸平静地喊。
被枕着的羊率先睁开眼睛,抬起前蹄站起来,防御的眼神看着原逸。
紧接着,花漾和小孩们也都睁开了眼。
刺眼的光线让她先用手背挡了挡,之后才慢慢拿开,看到面前站了个人。
花漾皱了皱眉,抬起头。
初始她有些诧异,但这种诧异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所谓的冷淡。
“哦,你啊。”
原逸:“……”
如同一盆冷水从头灌下,冷彻心扉。
这三个字后,花漾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边逗羊边回:“原总怎么有空来我这种乡下地方,不用跟你的超模约会吗。”
原逸微愣,原以为她的离开只是因为协议被发现,没想到和卫语蓝的事她也都知道了。
他定了定,解释道:
“那天我跟她只是碰巧遇到,被有心人拍下来做文章,你应该知道这个圈子里一张照片能编出一百个不同的故事。”
“哦。”花漾冷淡地回了一个字。
“哦?”原逸皱眉,对她的反应不解,“你不信?”
花漾漫不经心地撸着羊毛,“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反正原总和我的协议还有半年就到期了。”
原逸:“……”
说来说去还是那张狗屁协议惹的祸。
原逸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哑:
“漾漾,我承认协议是我的错,可那是过去,现在的我从没有想要跟你离婚。”
花漾蓦地一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等再抬起头时笑容已不见。
她平静地看着他:“可现在的我想要跟你离婚啊。”
原逸心里一紧,“漾……”
“你要结的时候我配合你结了,现在我要离,也请你配合一下。”
“……”
原逸走近了些,试图再说些什么,一群小崽子马上警惕地围住了他:“你是谁!不准靠近羊姐姐!”
原逸一下子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近身花漾。
就在这时,山坡下忽然走来一个男人,一个小女孩欢呼叫道:
“袁老师来啦!”
几乎是瞬间,还在围攻原逸的一群小孩呜啦啦地冲那个男人跑过去,围住了他:
“袁老师,你又来带羊姐姐去玩无人机洒水吗?”
“袁老师,你种的小番茄什么时候能吃呀?”
“袁老师,你的小工厂能不能带我们参观一下呀?”
被称为袁老师的男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戴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笑起来很温厚。
原逸敏锐地直觉这个袁老师不简单,退后两步问阿布:“他是谁。”
“郭姨聘请的植物栽培专家,农业博士,国外留学回来的,是咱们农场的种植指导。”
“……”
听起来不明觉厉的样子。
原逸对农业方面一窍不通,他只懂每个季度最流行的配色,最有潜力的设计师,最有型的模特,最奢侈的时装品牌,和最赚钱的生意。
果然,他一来,花漾马上笑得跟盛开的花儿一样灿烂,甚至直接无视了自己,跑到他身边态度亲昵地问:
“袁哥哥,今天带我去玩什么?”
?
原逸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袁景程微微笑着:“棚里的草莓熟了,带孩子们去摘吧?”
说完,回头看着原逸,虽不认识,但还是礼貌道:“你好。”
原逸根本懒得搭理袁景程,只紧紧看着花漾:
“袁哥哥?”
这个称呼简直暧昧到仿佛拿玻璃扎他的心。
“是啊。”花漾骄傲地眨了眨眼,“刚给我种了一株英国白蔷薇,漂亮极了。”
言下之意,好像在暗示——
比你送我那红玫瑰漂亮一百倍。
袁景程看两人对话语气有些微妙,不明所以,问:“羊羊,这位是?”
“啊,我忘了介绍。”花漾转身,看着原逸想了几秒,客客气气地:
“我准前夫。”
原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