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他该说什么呢?家中的果园,他的学业?这可能是个很好的机会,趁着老爷子还沉浸在激动中,提出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此时已经入夜,屋里完全黑了,从前陆垠到了晚上极少点灯,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家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陆钧思量再三,对陆垠道:“爹说”
在陆垠期盼的目光下,陆钧轻声道:“家里的花草,该修剪了。”
陆垠直愣愣的看着陆钧,他似乎想站起来,去院子里看看,可是腿脚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按着拐杖试了一试,最后还是坐了回去。
陆钧看的也有些不忍,把他扶了起来,随后方才问道:“爷爷,可以把灯点上了么?”
陆垠往窗边看去,地上铺开了一块淡淡的月光。
他点点头,道:“叫祥叔来。”
陆钧又道:“听说爷爷午膳晚膳都没用过,我陪着爷爷用膳,给爷爷讲讲我乡下见到的事,好么?”
陆钧打开了门,整个屋子里洒满了月光,让陆垠有些不太适应。看着脸上带着微笑的陆钧,他点头道:“好,去教他们把饭送来,你陪爷爷吃罢。”
祥叔就守在门口,听见这话,忙进来,点了两盏油灯,陆钧见他老人家腿脚慢,便打算自己去催陆垠的晚膳。他走到院里,听见屋里响起了祥叔的声音:“钧少爷这次回来,身板壮实多了!”
陆钧放慢些脚步,想听听陆垠如何说,只听陆垠叹道:“都是托了兴琛的福啊!”
陆钧回头一望,陆垠那原本黑漆漆的堂屋,这回在灯火中,轰然一片光明。
陆钧一想老爷子气得大半天没吃饭,便走的更快了,同时又有些纳闷,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不过在记忆中,他这个爷爷脾气就是有点大,有时候只是小堂弟吃饭的时候闹了一闹,他都可能会摔盘子砸碗,发一顿火。陆钧觉得,他这个爷爷可能有“情绪控制问题”,这固然是和他的性格有关,但是陆家这些年的状况肯定也影响了他的心情。
陆钧连走带跑到了厨房,见那里几个下人还在忙碌着,估计其他几房刚用完了晚膳,一个呆呆的柴火丫头在那里守着火,两个小厮在收拾碗碟。
陆钧催促着那两人热了些清粥小菜,自己找个食盒盛好,提着往回走去,还没出那院子,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哟,阿钧回来了。”
陆钧转头一看,见一个身量不高,身材削瘦的妇人站在厨房门口,上面穿了个白绫对襟的袄子,下面飘飘展展的一条碧绿的潞绸裙,双臂抱在胸前,自顾自的道:“你们回来作甚么呢?这家里头早就没有咱们几房的地方了,只有他们大房,只有陆锦是老爷子的孙子,乡下的田地是她的,城里的铺子也不放手,只许她儿子上学,只许她在铺子里拿缎子做衣裳,我的钦儿下月该入社学开蒙了,做件新衣服也不行么!”
陆钧认出这就是他的三婶孙氏。听她的语气,这些话显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且孙氏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院门处,直冲着大房住的院子,声音越来越高,语调也越发尖锐了:“你瞧瞧她掌的这个家,掌成什么样子了,咱们陆家到现在,左右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孩子们连学都上不成!倒是她们常家,在城里头三进的宅子买了两处了,你们怎么都看不见呢?!一个个任着她欺负!”
大房那边静静的,一点声响也没有,陆钧知道他三婶和大伯母两个人向来不对付,孙氏性格泼辣,一点也不愿意吃亏,动不动就要和常氏吵闹一番。
孙氏还要接着再说下去,陆钧急忙上前对她道:“三婶,我方才见过了爷爷,他腿正疼着,气又上来了,你不要再喊了,否则让爷爷听见,又要发一顿火,吓到两个堂弟怎么办?”
孙氏自己生了一下午的闷气,这会儿看见陆钧,惊讶之余有点病急乱投医,想拉一个同盟作战,陆钧的反应让她十分不满,心中想道,二房的人还是这么软弱,一点都不愿意与她一起对付常氏。
不过,孙氏对陆老爷子还是很惧怕的,她听见陆钧的话,一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陆钧心里也郁闷的很,在他看来,虽然孙氏这一句句说的都是事实,可却没抓住常氏半点破绽,听上去倒是把她自己的不是之处暴露无遗,可见,孙氏的战斗力倒是很强,只不过她战斗的方向总是错的。
当陆钧回到他们二房的院子里的时候,夜色已深,估计快到亥时了。安材倚着院门在打盹儿,赵氏和陆茗都没睡,好像在院子里面小声说着话。
陆钧一踏进这熟悉的小院,忽然间就觉得自己的鼻子不舒服起来,他刚站定,就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做在院门处的安材打了个激灵,差点一头栽在地上,他一下子清醒了,跳起来扶住陆钧,道:“少爷,你没事吧?”
陆钧晃晃脑袋,道:“没事,没事。”
赵氏也赶忙凑了过来,道:“钧儿,你爷爷说什么了?没为难你罢?”
陆钧摇摇头,同时注意到,赵氏的眼睛也有些发红,声音比在乡下时更哑了几分。
陆钧坐下来,打量着这个小院。他刚才在陆垠那里还没什么事情,这个院子里,肯定有什么导致他和赵氏过敏的东西。
陆钧让安材把院门关好,他和陆茗扶着赵氏进了正屋,然后,对两人把今天晚上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陆茗疑惑的问陆钧道:“哥哥,你为什么不跟爷爷说,爹想让你继续读书啊?”
陆钧摇头道:“爷爷只看见我身体好些了,才相信爹在梦里教我强身健体之法的事情。可他却不知道我学业的长进,我若是说这些,恐怕他心中还存有疑虑,就算答应,也容易变卦。”
他对陆茗道:“茗儿,现在家里问题多得很,咱们要一步一步的来。”
陆茗马上道:“哥哥,那我能帮你什么呢?”
看着两个孩子,赵氏的心里一阵发酸,自己作为他们的娘,在他们的爹爹去后,光顾着自己悲痛,几乎都没有尽到过做母亲的责任。
钧儿有心向学,却差点失去了这唯一的读书的机会;而茗儿也很快就要到了及笄的年纪,以陆家现在的财势,很难为她挑一门中意的夫婿。
从丈夫去世以来,赵氏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紧迫感。接下来的几年应该是这样两个孩子一生中最关键的几年,而她这个当娘的,不能再这样无所作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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