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摇头道:“你没瞧见爷爷已经够心烦的了?此事过去许久,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有还记得呢?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先把我上社学的事处理妥当,其余的再一件件的来吧。”
他又道:“况且我看大伯母那样子,多半还打着什么别的主意。我放心不下母亲和妹妹对了安材,你在家里要好好守着她们,顺便多打听打听大房的动静。”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洛陵县东的社学附近。和兖州府的其他县相比,洛陵的文风不盛,只有这一所社学。而同是在兖州府的孔夫子的故乡,曲阜县,一县里却有十六所社学,民风教化的区别可见一斑。
陆钧和安材沿着砌的整整齐齐灰色砖墙往前走去,来到一级级的石阶前,只见砖墙往里凹了进去,正中开了一扇大门,上面一块磨白的石匾,从右往左写着“洛陵社学”四个大字。
社学门前,一左一右端坐着两位髫髫老者。此时正是午膳时分,学童们进进出出,也都井然有序,没人乱跑乱嚷。偶尔有一两个孩子似乎认出了陆钧,向他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陆钧从安材那里接过自己的书篓,随这些学生一起往社学门里走去。他对门口那两位老人各行了一礼,其中一人有些诧异的道:“咦是陆家阿钧,你的病好了么?”
陆钧答道:“早已好了。”
他正要往里迈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阴阳怪气的尖声叫道:“病痨鬼,你这时不在乡下缩着,来这儿做什么?我爹说你这病是疫病,能传给别人的,你不要来这里害人。”
门口那老者喝道:“黄长义,社学门口不准喧哗,你若是用过了午膳,就快进去,不要在这里捣乱。”
陆钧一言不发的让到一边,让这叫黄长义的少年和他身后两个孩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陆钧估计这黄长义和他岁数差不多大,他个子不高,瘦瘦的,还有点驼背,一个大脑袋却长了个尖下巴颏,两只眼睛骨溜溜乱转,想到他的名字,陆钧觉得他活像个黄鼠狼似的。
这孩子姓黄,陆钧隐约觉得他和那黄主簿有点关系,只不过从前他来这里的次数不多,欺负他的人倒是不少,这黄长义具体的来龙去脉,他已经有点不记得了。
黄长义经过陆钧面前时,对他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见陆钧毫无反应,便不再理他,兴致缺缺的继续往里走去。
方才那老人道:“这孩子,仗着他爹爹是个千户,没少欺负别的学童。阿钧,你以前吃了不少他的苦头,这回也最好离他远些,莫要惹他。”
陆钧道了声谢,待那几人进去之后,他轻轻撩起衣袍,抬脚跨进过了社学的门槛。
进了社学门,便是一条宽阔的巷子,两旁各设一斋,左右相向,一边是先生休息的地方,另一边则是拜祭孔老夫子的祠堂。从这短短一截巷子出去,才是学童们就学的学堂。
根据原身模糊的记忆,学堂也分作四间,按次序排列。陆钧此时还不知道,兖州府许多社学采取的都是这种“分堂学习法”,每个学堂里学的是不同的内容。
一般来说,早上学童们拜过先生,先要到“习礼堂”,把那些画着各种礼仪的图看上一遍。譬如冠礼图、士相见图、昏礼图、子事父母图等等。接下来,先生便带他们进入下一间“句读堂”,这才是一天之中学习最重要的内容的地方。在这里,先生将他们按进度左右分开,年纪小的诵读三百千千、小学、孝经一类,大一些的就要读四书了。
这两堂的内容学完,也就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
陆钧站在巷子里,往学堂前宽敞的院子看去。有几个孩子坐在石阶上,拿着书本在诵读讨论,他好像看到了三房的长子陆钟。黄长义在院子的另一侧,一边往他这里瞟,一边对几个孩子说着什么,这些孩子当中,就有他的弟弟,长房的陆锦。
陆锦高高大大,和常晓成眉眼间有点相像,只不过他长得很白,有点发胖,看上去好像刚蒸出锅的馒头,软软面面一团,远没有常晓成那么精神。
况且,他在瘦小的黄长义旁边半蹲着,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更让陆钧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陆钧暂时先不打算进院子。他转过身,先踏进供奉着孔子的画像的左斋,恭恭敬敬的拜过了,方才回身往对面的右斋走去。
谁知他一抬头,就看见右斋的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灰色直裰,头带方巾的清瘦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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