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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燕山胡骑鸣啾啾(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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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炮深邃漆黑的洞口对准了场地中心,跌坐在地的陈玄公只远远的瞧了一眼,便觉那黑漆漆的洞口中都隐约探出张牙舞爪的狰狞面目,一个个都是因为这些火器而死在他手上的冤魂,自残忍的炼狱中爬出索命的厉鬼。

陈玄公挣扎的站起身吼道:“住,住手!无知莽夫,你是想夷平黄山吗,这么多门火炮齐发,你们自身一个都跑不了!”

他清楚的知道这些火/器刚猛霸道的威力,十余座火炮拦在雁门关前,足足拦了大金铁骑十余年,浑金坚铁浇筑成的实弹,轰然炸裂的瞬间千军万马便灰飞烟灭,哪怕他再练上一个甲子的金刚不坏神功,在火炮轰炸下也撑不过片刻。常将军虽戎马半生,却只是真刀实枪的战场上拼杀,在谦王同陈玄公的施压下从未真正见识过火炮的杀伤力。

是以陈玄公的惶恐之言他只信了三分,料想这火炮定是极为厉害,以陈玄公的深厚内力都无法与之抗衡,才说出这般夸大的话来恐吓自己。常将军一时更加热血冲顶,健壮的手臂高高扬起,士兵手中的火把离引线就差分毫,只待将军一身令下。

常将军一双眼如鹰,紧紧的盯着夜诀沉,生怕他一个暴起伤人,眨眼间毁了他的胜券在握。眼看长公主依然怔怔的立在那两人身旁,语气愈发焦急道:“长公主!莫要被金贼迷惑了去,快回老臣身边来,小心火炮伤人!”

其实哪用他喊叫,铁轮转动的咯吱声萧白玉听的清楚,但她瞧都不瞧一眼,只撑着一双饱含沉重水雾的眸望着秦红药,用一种她今生再不会拿来去看另一个人的眼神望着她。前一道还未风干的泪痕重又湿润,悬在下颌上轻如鸿毛,又重如泰山。

然而从她唇中挤出的字句并非质问,也无怨恨,只轻声询问,一如之前与她私语道:“你此话何意,你我走到今时今日,只这么一句便……弃我而去?”

秦红药逃避一般的,目光胶着在常将军身后的火炮上,那黑幽幽的洞口几乎要把她的魂都吸进去。她不敢眨眼,双唇都似僵硬了,开口如顽石落地,生硬道:“你应当听从那位将军的,到他身边去。”

萧白玉的目光都凝固了,她皱了下眉,上唇颤了颤,却又抿了起来,似是一时半会儿失去了措辞的能力。

“这便是你的答复?”

就算秦红药想沉默以对,永远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也像是针扎一般催促着她开口,她怎会不清楚她的白玉是多么倔强的人。可秦红药又如何忍心一再用伤人伤己的话去推开她,她何曾有罪,她何其无辜。

恐怕真正问心有愧的是自己吧,从第一次见面便开始欺骗她,修罗教不过是大金想要吞并中原的第一步罢了。修罗一教本在北漠安安稳稳二十年,她同哥哥遵了父王的旨意,以残忍的手段让前教主消失在这世上,自她们正式接手掌控修罗教开始,便早已预兆了大金的铁骑将会踏平中原。

所谓的身世,所谓的身不由己,初初信手拈来也只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和同情,可愈到后来,便愈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只想,那便瞒下去,瞒一辈子也便罢了,她这一辈子结束了,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

除掉金铁衣和他背后的谦王,是帮她,也是帮自己,当中原武林同朝政再无掌势之辈,那倾覆不过也就眨眼之间。但当大金踏破雁门关之时,她同白玉早已在北漠安安稳稳,无人打扰,也不问世事。

她本做好了打算,在一切了解之后,一定要劝说着白玉同她回北漠,不管用什么借口。却没想到为了自己,白玉竟舍弃了九华派的掌门之位,九华派在她心中到底占了多大的分量,再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那代表着她的师父,养她育她二十年的人,那就是她的信仰。

她这十年来在中原机关算尽,却不曾想在即将大功告成的一刻前功亏一篑,父王既死,她如何能弃大金于不顾,又如何能让白玉弃中原而不顾。

秦红药压抑着满心的酸痛苦楚,似喃喃自语般,又的确让彼此听的一清二楚:“你且去罢,以后……你应是中原的大英雄了。”

萧白玉深深吸了口气,泪痕渐渐风干,她语气有种诡异的冷静:“你在嘲笑我么?”

秦红药眉心一跳,这种口吻她太过熟悉,彷佛已经刻在了她的筋脉当中,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幕迅猛的浮现在眼前。无需回忆便已觉得疼痛,在医庐旁的大树下,萧白玉识破她的谎言后,也是用这样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冷静到极点的问她“你连自己的人都能杀,我又算什么”。

秦红药忽然想笑,笑自己的傻,她这是在干什么呢,莫非她离了萧白玉还会好过么,莫非日后当真在战场上相遇了,她当真下得去手么,既然早知结果,又何苦在这里苦苦挣扎。于是她便真笑了出来,目光流转间闪出惯有的妩媚光芒,她忽然凑近,玩味道:“既然如此,那么白玉同我走啊,待我大金的旗帜傲立在中原上时,白玉便是我的驸马,如何?”

她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萧白玉只有一眨眼,都会碰到她的脸颊。就是在这样的距离下,秦红药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眼中的失望与悲哀,却没有犹豫,一丝都没有。

有些事早已是心照不宣,萧白玉这一条命,是当今皇上千辛万苦保下来的,用皇帝自己的性命,用她师父的命,用成百上千个尚还拥护皇帝的忠臣的性命,才将她从宫中送出,养于江湖,长于九华山。要她如何不管不顾的同一个,想要侵占吞并中原的人离开,这里是她的家,她的国。

她靠近的太过突然,常将军一声喊憋在喉咙中,生怕她突下杀手,可出乎他意料的,那两个人都没有再动,似是化作了石。半晌后,秦红药终于勾出抹冷笑,缓缓直起了身子,她欲要转身,衣角却忽地一扯,已被人死死牵在掌心。

这一牵像是揪住了她的心,秦红药咬着牙用劲,衣摆却纹丝不动,扣在衣裙上的指节苍白如雪。

眼看着被牵扯住的那块裙尾已不堪负重,丝线被拽的细长,恐怕下一秒就会断裂。萧白玉沙哑道:“红药,别用对待敌人的手段对付我,我不是你的敌人,永远不。”

她一字字像是最沉重凶猛的铁锤,不停歇的敲打在秦红药坚硬苍白的外壳上,那强撑出的防备肉眼可见的出现一道道龟裂,几乎下一秒便要溃不成军。

她们声音压得很低,常将军得不到长公主的回应,又不敢轻易上前,催促便一声急过一声,那语气中饱含的焦急和紧迫听在萧白玉耳中似是一道紧接一道的催命符,让她眼睁睁的看着秦红药离她而去。她终于忍无可忍的转头,脱口便是失去控制的大吼:“常将军!”

这一声几乎吓到了场中所有人,常将军有些不知所措的胀红了脸,下令的手举在空中要挥不挥。秦红药下意识的转身,双手张开只想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她。可一双手抬到一半又停下,硬生生的转了个弯,去扯自己衣角。

可萧白玉就是不肯松手,她们彷佛忽然变成了两个黄发垂髫的孩童,在一片衣角上争执不休,可是谁又能不知道,只要再多用一丝力道,那衣尾便会立刻应声而断。

萧白玉怎会不知她心里有多不好过,自己有多难过,她便有多痛,终是又软下声音道:“红药,你听我说。”

秦红药偏着头,不回应,却也停下了动作。萧白玉闭了闭眼,她只想听从自己的心,哪怕是罪过,便等她此生终了用几生几世去还,她缓声道:“我们说好要去北漠的,只要大金肯从雁门关退兵,我便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听过,我们回北漠,只你和我,今后再不管什么天翻地覆。”

秦红药如遭电击,浑身一抖,不知不觉的看进了她的眼中,那双眼哪怕通红,都有着眷恋不舍的柔情,那温柔只包裹了自己一个人,似是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那便答应她罢,哪怕大金等了数十年才寻到这么一次攻破雁门关的绝佳机会,在陈玄公把那数门火炮移至黄山,常将军也离了雁门关后,终于寻得的一次天赐良机。哪怕这次错过了,哪怕又不知要等上多少个十年,她还是想答应了她。

“白玉,我……”

秦红药刚开口,身边却忽然一冷,是深入骨髓的冷意,顺着脊背直窜而上。一道漆黑的闪电在这透骨的冷意中骤然射来,真气扑来的瞬间裹挟了一股极为难闻的腐败臭味。

莫说其余人,便是连夜诀沉也未曾察觉,他心中一惊,已然了解这是黄泉御魂之术的最后一招。然而再出手已来不及,只见那漆黑一团的真气迎面罩来,秦红药同萧白玉一起上前一步,都想着为对方挡下来这不明之力。

秦红药心知那真气有毒,情急之下一掌拍在萧白玉肩头,一掌迎上了那浓墨一般的黑气。萧白玉不防被她一掌推出,猛退了几步,惊诧急切之下只看到了两股真气交融时,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诡异的黑色纹光,似蛇一般扭曲攀爬而上,紧随而来的便是黑气后金铁衣狰狞的面目。

秦红药也是一惊,本以为金铁衣受了哥哥那一掌后早已经脉寸断成了活死人,却不曾想他竟还能爆发出比起之前十二分的力量。金铁衣见一击得手,却不再上,猛地反手一掌,重重的轰在自己胸口之上,这一掌的力量可见一斑,他的胸口立即塌下,哇的一口鲜血奔流而出,似是将全身的血液都喷了出来,尽皆洒在那黑色纹光之上。

“便让你们尝尝黄泉御魂之术的真正厉害,哈哈哈哈……”金铁衣尖锐的笑声破空而起,又戛然而止,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以保全他性命的最后一口精血引出了无人施展过的黄泉御魂之术,便彻底断了气。

那溅满鲜血的黑色纹光却忽然蒸腾而起,泛起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宛如狞恶的长虫,密密麻麻的附在秦红药掌心,一时只觉手臂万钧之重,竟是抬也抬不起来。她立时运上十重的万毒冰火功,想要化解这霸烈的毒性,然而溶石成水百毒不侵的冰火内力,非但无法抑制毒性蔓延,反而更加火上浇油,她几乎要被那不可抵挡的力量拽的倾倒。

萧白玉看得出情况不妙,登时便要冲上来,却不料秦红药猛地后退几步,吼道:“离我远点!”

萧白玉怎会听她的,脚尖一点便要拦住她,只忽然一股力道死死的挡在了自己身前,以她的内力修为竟是一步都进不得。她急红了眼,一次次的用力冲撞,骨骼都有些酸软的疼痛,秦红药怎看的下去,忍痛使了个眼色,姜流霜同姜潭月两人拼命才拉住了她。

夜诀沉挡下她后一句话也不说,强硬的拉过秦红药的右手,真气源源不断的送了进去,然而以主人性命为引子的黄泉御魂之术太过霸道,便是万毒冰火功加上他的内力都抵不住毒性的扩散,眼看着那黑色纹光已快爬上她的肩头,夜诀沉眼神一暗,干脆的抵上她掌心,内力一运,秦红药便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在疯狂的流走。

“哥哥,你不能……”她甚至没有力气说完一整句话,侵入体内的毒气混着自己的内力一并被夜诀沉吸走,虽说真气流逝不伤真元也不损内力,但浑身的力气也丝丝缕缕的被抽走,她只觉双腿越来越软,几乎快要站不住。黑色纹光急速从她手臂上退下,却又凝聚在夜诀沉掌心,隐隐有向上窜升的趋势。

陈玄公一直都缩在高台之上,想他如何身份,怎会如此轻易放弃,只是见夜诀沉着实无人可挡,才暂且示弱苟全性命。他见此场面,情知再不出手趁人之危就只能一命呜呼,便再也不管不顾的喊叫了起来:“放箭!放箭!”

只听喀拉喀拉的拉弓搭箭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常将军惊骇的仰头去看,原来周遭的山峰上都埋了陈玄公的人手,他如此谨慎小心,硬生生在黄山周围步了三道防线,她们破了两道,却都忽略了第三道的上千名弓箭手。

只听嗖嗖嗖的破空之声刹那间响彻山间,身后阵列的士兵惨叫连连,扑通倒地声接连不断,常将军慌乱下举刀格挡,拼命挥了挥手臂,声嘶力竭的喊道:“动手!”

士兵看到周遭又冒出众多敌军,早已手忙脚乱,一听号令,像抓了救命稻草般以火把点燃了引线。一时间万箭齐发,火/炮连轰,遮天蔽日,陡然间一片阴暗当头盖下,笼罩出满场的死亡气息。

萧白玉只回头了一瞬,那一瞬深深的看了眼孟前辈,孟湘看不清她的神色,一颗心揪的很紧,还未来得及开口唤她,就见她转身毫不犹豫的直冲向场地中央,直冲进黑云压城的箭雨当中,内力爆发下去拉她的常将军都被狠狠撞到一边。

她不管那毒气有没有被除干净,纵身几步,紧紧的抱住了秦红药,把她无力的身体死死的压在身下,全身的内力运转到了极致,弹开了所有擦过她们的箭矢。她不知火炮的威力是否像陈玄公说的那样天塌地陷,但无论如何,只要她还活着,她便要秦红药安然无恙。

秦红药被她猛地抱住,双腿一软几乎要直直跪下去,她看到了遮天蔽日的箭矢,还有那燃至极点的引线,火星同黑铁擦出轰雷般的巨响。她瞳孔猛然放大,只为覆在自己身上更为纤细的躯体。

她挣扎着看向夜诀沉,眼中的哀求和恐慌暴露无遗。夜诀沉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只手已被黑色的纹光笼罩,他抬起手瞧了眼掌心,在漫天射来的箭矢和火/炮下微微笑了一下,温柔的向秦红药点了点头,似是在说,妹妹,别怕。

只刹那间,自夜诀沉身上爆发出一阵赤色的红光,众人眼前一花,在最后一刻满眼竟全是血色。狂烈的血红随着平地而起的旋风卷天而上,天地间顿时染成一片炽烈,彷佛化作了血池炼狱,来势迅猛的箭矢一顿,以迅猛百倍的速度回弹而去,然而重重砸在地上的火炮却猛然间炸裂,瞬间便是地动山摇,矗立的山峰只一晃,便直挺挺的裂开一半,直冲天都峰顶轰然坠落。

常将军看不清眼前之物,却清楚的听到了轰烈之声不绝于耳,再也站不稳身体,在一片血红中只感觉天地开裂,身子骤然下坠,似是堕入了无边地狱,他惊恐的吼叫了起来,却在轰鸣声中都听不到自己的惨叫,他此时才是真正信了陈玄公的话,然而已经太晚了!

可猛然间,下坠的趋势突止,刹那间震耳欲聋的声音消失的干干净净,似是天地顿时静止,但他听到了自己胸口的砰砰的剧烈心跳声,分分秒秒就会跳出胸口一般,狂躁万分。他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眼前已不再是血红,却是黑漆一片,几乎有一种自己早已身死的错觉。

他试探的闭眼再眨眼,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看清了眼前惊天动地的一幕,原本脚踩的天都峰塌陷了大半,到处都是峥嵘扭曲的裂缝,陷出断壁残垣的深谷。而抬头却再瞧不见天,似是山峰横亘而下,沉沉的压在头顶,满眼望去都是残破的山壁。

忽然,悬在头顶的山壁晃了一晃,常将军下意识便以为半壁山峰要直砸而下,他狠狠一颤,用了戎马一生的勇气才没让自己抱头蹲下。只是那山峰并未坠下,而是被托着,极缓慢的移开,再脱力般的滑下悬崖。

遮天蔽日的半壁山峰,自黄山顶上掷下,过了许久才听到重重几响,隔着数千米都感觉到那声浪,布满裂缝的天都峰又是一摇,裂纹更加细密狰狞。

不断有人自裂谷中攀爬而起,姜家姐妹,楚画,沈绘几人相扶而出,沈绘又跌跌撞撞去扶起孟湘,在方才的天塌地陷中只以为死路一条,却发现自己竟好端端的存活了下来,虽然灰头土脸,但每个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的惶然。

秦红药一直被萧白玉死死护在怀中,直到天地停止摇撼,萧白玉的双手也没有半点放松,秦红药挣了挣,才打破了她已经僵硬的怀抱,抬手替她擦去了脸上落下的山灰,两个人紧贴的心都跳的同样激烈而鲜活。

秦红药也不知火炮竟有如此威力,竟把偌大的黄山炸的如此支离破碎,她一回想,忽地撑起身子,手脚并用的自裂缝中爬起,第一眼便去寻找夜诀沉的身影。她既然还活着,想必定是哥哥出手挡住了一切,她急切的越过高低不平的开裂寻找着,终于,她捕捉到一身依然傲立的黑袍。

她一颗心重重的落了地,面上浮起笑来,牵起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手,欣然道:“白玉,我答应你,我这就去同哥哥说!”

萧白玉一身白衣已是灰尘仆仆,然而眼神却明亮万分,她回握住秦红药的手,同她一起飞奔到夜诀沉身边。

“哥哥!”尚离几步远,秦红药便唤出声,夜诀沉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见。

秦红药脚步慢了下来,她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了下来,也不知何时松开身旁人的手,犹豫的一步步靠近他。

“哥哥?”夜诀沉背对着她,并不回应,他忽然轻轻一咳,秦红药眼一花,便见他直直的仰面倒下,一张脸已面如金纸。他再一咳,鲜血已不断从他七窍中溢出。

秦红药接住了他的身体,却无法撑起他的重量,同他一起跌坐在地,萧白玉想去扶她的手顿在了空中,那不断从夜诀沉口中涌出的鲜血,似是呕出了她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他的身体彷佛脆弱到了极点,轻轻一碰便会化作染血的尘埃。

那是为了救她们而流出的鲜血,那是秦红药在这天下间最后的一个亲人。

秦红药怔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手来,只见托着他身体的双手已是血红一片,他的血液似是从全身溢出,早已将一身黑袍染透,沉甸甸的挂在他身上,成滩的鲜血又淌在她裙上。

“不愧是挡了我大金铁骑十余年的钢铁火/炮,呵……还能见识到黄泉御魂之术的最后一招,也算我这天魔解体大法没有白费了,咳……”夜诀沉躺在她怀中,还在笑,声音却已低不可闻。

陈玄公早已在方才的山崩地裂中摔落悬崖,若他当真看到这一幕,想必会颠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他威逼利诱杀遍四大火/器世家才换来的几十门火炮,居然硬生生的被一个血肉之躯所阻挡,岂不心神俱裂。

秦红药半低着头,敛着双眸仔细为他擦净嘴边的血液,但她自己手上都是血红一片,便愈擦愈糟,却不停手,彷佛在擦拭着神圣的祭坛。

夜诀沉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便一笑作罢,只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妹妹,大金,就只有你了。”

秦红药看着他的眼睛,清楚的察觉到那神采已经越来越暗,抱在怀里的人似乎已逐渐远去,她动了动唇,却答非所问:“我答应你。”

她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可是随着她话音落下,夜诀沉彻底寂静了下来,再无鲜血,也再无起伏。隔了半晌,她碰了碰他的手指,已经僵硬冰冷了。

秦红药吃力的站起身,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极艰难的托起夜诀沉的身体,她谁也没看,只循着隐约还留存的山路走去。常将军站在裂谷旁愣愣的看着,完全忘记了他该干什么,他差一点被自己的鲁莽害死,却又被他最大的敌人救了起来。

姜流霜想跟上去,走了几步却见姜潭月亦步亦趋,心觉不妥又停了下来。她回首望了眼场中众人,哪怕她们想跟上去都不知跟去哪里,大金么,但那是她们完全陌生的敌域。然而,她们似乎都没有颜面再站在秦红药面前。

情绪几度的大起大落,萧白玉似乎都没法再做出什么生动的表情,她看着秦红药一步步远离的背影,只觉她每踏下一步便是一杯毒酒入喉,直烧的自己肝肠寸断。若没有解药可能当真就这么死去了,萧白玉唤了一声那唯一的解药:“红药。”

这是一段极煎熬的沉默,秦红药的背影逐渐远去,她步伐极慢,却不曾停顿。许是当真力气全无,许是再等另一个人追上去,但萧白玉再无勇气去唤她,于是她便彻底消失在山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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