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被抱上金军帅营的软塌上,萧白玉全身都软在柔嫩的金丝薄缕上,任秦红药给她脱去皱皱巴巴的黑衫,露出了更加褴褛,脏污的白衣。若不是衣尾处还留这些灰白的底子,任谁也瞧不出现下一道黑一道红,血泥满身的衣物原本到底是何种颜色。
萧白玉一边配合她的动作褪去外衣,目光无意识地跃过她肩头看向帐里,原先似是堆放在桌案上的公文都被人一把扫到一边,有几本甚至凌乱的散在地上。坚实宽大的桌案上不知何时放上了盛满热水的银盆,各式的伤药并着洁白的手帕绷带整齐的码在桌上,看起来似是刚打来的热水,热气在夏夜里丝缕盘旋。
“那些,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萧白玉想到什么便问出了口,其实话音刚落她就晓得了答案,只是这会儿躺在她面前,便一点脑筋都懒得动弹了。
秦红药回头看了一眼,没多想:“方才火势止住后。”
萧白玉轻笑了一声,气音欢快的震荡在胸口,不知是埋怨还是打趣:“那你还那样胡说八道的。”
说什么追上去还不晚,想她黑袍一甩,内功抗东风,潇洒又气派,末了回了营帐,瞧见自己人不见了,也没急着追,先将一切物事准备妥当,再用最柔软的声音填满自己心中划开的裂痕。
她心中有万全的把握么,怕也没有,说出来的话却是风度翩翩,倒是一副绝佳的帝王气派。这才多久呀,她就从快意恩仇肆意妄为的江湖中浴火而生,端坐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王位上,萧白玉不愿去想她的红药在这百余天中经历了什么,太过沉重,太过心酸。
秦红药极少能在她口中听到这类词,忍俊不禁的看了她一眼,她眼中的波光比方才燃起的烈火还要耀眼,像是含了漫天的星芒。而她话音分明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冷清,秦红药却不知怎么听出丝娇气来,忍不住就想哄她:“之前是我用错了手段,所以想好好来问你。”
她一边应着,手下的动作也不停,躺在床上的人转眼便只剩一件内衫挂在身上,她欲要再解衣扣,手却被按住了。萧白玉敛着眉,无力的手虚弱的覆在她温热的手指上,毕竟现在意识愈加模糊,想说什么又寻不到合适的字眼,便露出些为难。
秦红药怎会不知她心思,即使嘴上说着是伤口丑陋不愿她看,其实说到底只是怕她看了难受,她这般一再阻拦,哪怕不曾亲眼见到,也知这薄薄一层衣衫藏了多少不忍入眼的伤痛。可这些伤分明是自己亲手刻上的,如此深情的心思让绵密如针扎般的疼痛漫上心头,哪里还说得出一个不字。
“好,我不看,”秦红药站起身径直走向衣架,拽出一条墨黑的腰带,当着她的面覆在眼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短短的系在脑后。秦红药再度坐回床边,闭着眼寻到她的目光,轻声问她:“放心了么?”
萧白玉不答话,只摸进她指间,半牵半引着握上自己的衣扣,静静的看着她褪去自己最后一层掩盖,拿起在热水中浸湿的手帕,沿着脸庞的轮廓一点点擦拭下来。滚烫的手帕很快就染上红雾,有了黏腻的触感,秦红药明显感觉到了,眉头越来越深的蹙了起来。几乎每擦拭几寸地方,就要重新洗一下手帕,她指间在龟裂的肌肤上轻轻摸索着,避开可怖的裂口,清洗干净周遭的污迹。
好不容易擦净了一条胳膊,秦红药先将手帕抛回了水盆中,拿来药膏和绷带,只是她半天都拧不开药盒的木盖,手指颤的厉害,就连被腰带束缚住的睫毛也抖个不停。萧白玉无声的叹了口气,沾染了潮湿水汽的手轻巧的从她颤抖的指间抽出了药盒,两指拧开了盖子,犹豫了一下道:“红药,我还是自己……”
她的话没说完,两片薄削的唇瓣就压了上来,即使眼不视物,还是循着她的气息准确的捉到她的唇。萧白玉只怔了一瞬,随即便顺从的闭上了眼,握着药盒的手攀上了她的脖颈,给了她最亲密的允许。
秦红药没有莽撞的去寻她的舌,只是浅浅碰着她的唇,抿过她唇瓣上的条条干裂。感觉到她沾满水汽的臂弯挎在肩上,双唇配合的轻启,以最包容的姿态拥抱接纳自己,秦红药更是颤的不能自已,唇瓣颓然滑落开来,额头抵在她肩上,一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能……她怎么忍心!
萧白玉不断抚摸着她颈后的肌肤,手指搅紧了她的黑发,压着鼻酸一声声的唤她:“红药,红药,没事的。”
不需要红药再多说什么,她们谁又过得容易?她好歹是在九华山上一派清净,时时有人嘘寒问暖,长辈执事在堂,好友弟子绕旁,也不过受了些思之而不能见的苦。可红药一人位居至高位,至亲俱逝,苦等百余天后,红药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她出现在邺城之上,可即使这样,红药依然时时给她留有余地,这让她如何不心痛。
萧白玉反复揉捏着她的后颈,指间掠过她清瘦脱形的肩胛骨,又心疼的按住,这样都止不住她的颤抖。另一只手便也想环上来,只是她肩膀刚一动,秦红药忽的坐了起来,差点打翻她手中的药盒,声音几分哑几分焦急:“压疼你了么?”
秦红药立刻就想看到她,只是手刚覆上腰带,又想起她百般为难的模样,手便久久的覆在眼上,迟迟没有动作。萧白玉凝着一双温润的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她纤长葱白的手指搭在额间,更衬着被遮去一半的面容白到透明,不再红润的唇紧抿着,仍止不住间断的颤抖溢出唇角,带出浅淡的波纹。
仗着红药看不见自己,萧白玉愈发痴缠的瞧着她,将她难得如此伤神的模样尽收眼底,手臂上缓慢蒸腾的潮湿水气刹那间窜遍全身,混着夏夜里闷热的气息,难耐的裹住她整个身体。萧白玉去探她的手,待将她有些凉意的指尖握在手心后,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无声的吞咽了一声。
秦红药感觉到她手心中不同寻常的炙热,关怀的话还没问出口,打开的药盒就被推进了掌中,被她牵着放到了肩膀的伤处上。秦红药深吸了一口气,在呛人的药膏味和血腥味中勉强镇定下来,挑起药膏的手指轻柔缓慢的涂上伤口。
冰凉的药细密的涂抹在伤口上,些许疼些许痒,紧接着干净的绷带缠上来,将她暴露在外的伤一处处用心的呵护了起来。期间秦红药起身出去过两三次,命人去换水和拿新的药来,担心帐帘掀动时吹进轻微的风,即使一点都不凉,秦红药还是拽起旁边的薄被小心的盖在她身上。
萧白玉的呼吸重了些,她热的厉害,也不知是伤药的效果还是天气太过炎热,背部甚至都有了汗意。随着秦红药轻抚过她的身体,用指尖一处处摸索着上药包扎,她的汗意便愈发的深了,甚至苍白的脸上都晕起微微的薄红。她轻轻的扯着被子的一角,慢吞吞的动着,想不被发现的掀开被子。
只是秦红药虽瞧不见,但放在心尖上的人就在身前,又怎会察觉不到她的一举一动。她捉住萧白玉小心动作的手腕,将那不堪一握的腕放回被中,被角也细细的压好,感觉到那手腕不听话的挣扎了一下,她终于笑了起来,好言好语的哄道:“白玉,再一会儿就好了,上药的时候容易着凉。”
她温柔又带着笑意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偏偏她生怕弄疼自己,落在肌肤上的触碰极轻极柔,隔着绷带更是寻不到一个切实的亲密。每当她手指抚上来,总会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细细的感受她似有似无的触摸,在绷带裹上时又重重的呼出一口,只有这样才能将那说不出口的渴望一并吞咽回去。
萧白玉在这时有时无的呼吸中有了喘不上气的错觉,她克制不住的去寻秦红药的手,只是她每每一动,秦红药都以为她疼了或热了,又是更加轻柔绵软的哄她,甚至会停顿片刻,低下头来隔着绷带,轻轻的用唇抚慰她的伤口,温热的鼻息吹拂在水气蒸腾后有些凉意的肌肤上,只转瞬便燃起更猛烈地火来,渴求几乎要在这火中脱口而出。
萧白玉咬着唇,睫毛一颤一颤的仰头看她,一句旁的话都不想说,只想她的手,她的唇,她的身子用力覆上来。可倘若再不说些什么,那拥挤在喉间的灼热气息怕是会争先恐后的溢出,她没有办法,终于低声问道:“今晚的事,会耽误到你么?”
落到耳中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哑,秦红药也是一顿,伸手去碰她的额头,幸好萧白玉一直盯着她看,刚见她伸手就是一偏头,没让她触碰到额间生出的细汗,只落在了脸侧。秦红药不觉有异,只是刚浮起的笑容已散的一干二净,她仔细试了试手下的温度,皱起眉道:“你的脸有些烫,今晚许是要烧起来。”
萧白玉哪里还答的出话,只羞极了的想侧过脸去,即使这次皮外伤不少,元气也伤到了些,也还不至于撼动她的武功底子,发热这等寻常小病自是怎么也找不到她身上来。她分明清楚这漫山遍野的热意从何而来,又欲往何处,可她除了更加贪婪痴缠的看着秦红药低垂的面容,就再别无他法。
到底舍不得她太过担心,萧白玉含含糊糊的应道:“不会的,只是这药效猛烈,催出了些汗意罢了。”
秦红药不答话,只牵着她手腕去探她脉搏,明明三日前拥着她的时候还没觉察出什么不对,现下仔细一试,才发现她气息淤堵的厉害,分明是积日之病,难怪那日如此轻易的对战也会吐出血来。秦红药心里盘算了一下要命金国的哪位大夫来,其实她清楚得很,请谁都不如直接给姜流霜飞信一封,这世间没有比她们姐妹俩还厉害的大夫了。
也并非是担心她们不愿来,只是现下双方处境如此,也不愿相识近十年的好友再有什么难做,毕竟甘愿被她为难还无怨无悔的,天底下也就眼前这么一人了。秦红药忍住了又一声叹气,一面继续处理她剩余的伤处,一面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放心,没有大碍。”
只是哪怕中间岔开几句话,萧白玉的燥热也没有得到丝毫的缓和,尤其是瞧着红药将包扎好的两条胳膊安稳的放回被中,蒙着腰带的面庞转向她的下半身,即使明白红药什么都看不到,掀开被子暴露在她面前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夹紧了双腿。
接下来肯定是这样那样,但因为如此这般出不来,所以还是老办法,我们先进一段回忆补一下被删的字数。
方才在积雪中寻到的树枝被她紧紧握在手心中,成于不成都看这一剑了,高远山见她毫不躲避,心头一喜,就知这女娃只是空口大话,剑上便灌注了全身的力道,势要将她一剑刺死夺回经书。
这一剑西来的招式迅猛无比,几乎能看见薄薄一片雪花被他剑锋齐齐斩成两半,高远山忽的瞥见一抹黑芒,还没来得及反应,剑势已生生顿住。却不是刺入□□的贯穿感,而是如同泥牛入海般的空洞虚无,他眼前一晃,才发现长剑竟被一柄细刀极为吃力的顶住,那刀刃平钝,刀面却隐隐腾出阎罗鬼面的模样,黑芒时闪时现。
萧白玉持刀的手臂颤抖的厉害,不顾经脉中气血倒流硬是一刀挡住了高远山的剑招,蓦然传来的冲力震得手臂发麻胸口生疼,嘴角淌下的血丝猛然间明显了许多,每一吸气都会自齿间溢出一口血。仅剩的几丝内力灌进刀中,刀面模糊的泛起光来,但还远远不够,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灌入口中犹如针扎入喉,反手将阎泣刀横在自己胸前,自嘴角滴落的鲜血眼看就要渗进刀面。
“白玉,住手!”秦红药急吼一声,脚下刚刚一动,就听见冰面碎开波纹的清脆声响,高山流水二老也听见了这脆响,心中大惊,争先恐后的抢步上前想要将她自崖边拽回。秦红药再不迟疑,一手自怀中掏出经书,扬声道:“经书就在我这里,想要就来拿啊!”
她脚下果决的狠狠一踏,薄冰霎时破碎,足下一空,身子直直下落,转瞬坠入悬崖再不见身影。萧白玉双眸骇然,眼睁睁的看着秦红药脚下冰面碎裂,一声凄厉的喊声被堵在胸口,连阎泣刀也从她手中滑落,不顾一切的拖动着沉重双腿纵身向悬崖边扑去。
身后却有一道厉风袭来,柔软的拂尘已裹上她的脚腕,洁白的丝线猛然收紧,勒进了她的小腿中,将她拖拽在地,立时有血滴自皮肤中溢出,鲜血渗出衣衫,眨眼在雪地中扩散开来。掉在雪中的阎泣刀被血水淹没,阎罗鬼面的花纹瞬间腾跃而起,黑芒放大,遮天蔽日的盖住夕阳仅剩的一抹光辉,洁白如明镜的雪地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刘善水不知这异象从何而起,眼前已堕入一片黑暗中,他慌乱之下收回拂尘横在肘间,在漆黑中瞪大双眼,仔细的观察着周围一声一息。只见萧白玉伏在雪地中的身子动了动,缓缓坐了起来,看不清是她拿起阎泣刀还是长刀自己钻进她手中,只觉忽然一股凄厉阴风迎面袭来,比雪山中的寒风还要阴冷数倍,心里蓦然就生起了惧意,似是看见浑身浴血的煞神自阴间归来。
高远山几乎是在秦红药下坠的刹那就追到了崖边,却也来不及伸手将她抢回来,他眯着双眼瞧了瞧崖下,待看清了黑暗中的景象,连头也不回的惊喜道:“刘兄莫急,那小女娃被崖间树枝挂住,并未掉入悬崖,我这就下去将经书取回。”
他并未看到刘善水泛起惊恐之意的面色,也没有看到阎泣刀饮饱了血水,精致的花纹犹如活物一般游动摇曳,只瞧见了崖下数丈之处生着一颗松树,秦红药的身子不偏不倚卡在树干上,一动不动。有一根细细的树枝自旁伸出,高远山打量了一下形势,跃至那根树枝上将她手上的经书抢回,再返回悬崖上当不为难,便看准了那根伸出的树枝,轻轻跃下。
他已然做好伸手夺书的准备,谁知足尖离那树枝尚有一尺,突然之间那树枝竟倏地堕下,这一下决计不在他意料之中,空中再无半点借力之处,纵然他身负高深内力,但人非鸟禽,又如何能回到崖上。高远山惊骇之下伸手胡乱抓着,欲要抓住松树树干,秦红药却忽然抬起头,一掌拍向他伸来的手臂,割断了他最后一份求生的念想。
高远山的最后一眼只剩秦红药嘴角阴恻的冷笑,他心念顿悟:原来秦红药只是故意激他上钩,她自己坠下悬崖攀在树干上,一手拿着早已折断的树枝等他跃下,看他快要着地时再松手抛下树枝!但此时明了已经太迟了,随着他满是不甘恐惧的大吼声,身子已直直坠入万丈深渊。
秦红药心焦崖上的两人,她听不见一丝响动,但眼看黑芒蔽天,心中已知不妙,萧白玉定是以鲜血催动了阎泣刀。秦红药又急又怒,自己这一计谋又不能明白讲出,分明是嘱咐了她莫要冲动,她却还是催动了阎泣刀,上一次把她从走火入魔中救出几乎都是命悬一线,她怎么还敢如此。
秦红药攀着树干剧烈的喘息着,想要尽快聚起力气翻回崖上,但体内气血乱冲内息不稳,竟是花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勉强借着树干一跃而起,双手扒在崖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翻身上崖。崖上黑芒更甚,漆黑盖过了冰雪泛出的光亮,眨眼又合上却是半分景象都瞧不见,鼻中已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脚下也拖沓黏腻,似是一脚踏入了血河之中。
崖上风声已停飞雪不飘,连同冷意都一起凝固住,黑芒带来的巨大威压迫使雪山都轰然作响,山峰好似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山崖上不断滚落大大小小的雪球,但这些雪球又在半空中停滞,僵硬的顿在崖坡上,再不敢滚落一寸。隐隐听见刀锋入肉的噗哧噗哧声,秦红药顺着声响向前摸去,一面试探的唤了一声:“白玉?”
她一声唤后所有的声响一并消失,挥刀声,山间的轰隆声,头顶的黑芒轻轻一抬,有了消散的迹象,听到萧白玉发颤的声线道:“红药,你平安无事么……”
秦红药心中一定,听她声音似是未曾丧失意识,便摸黑向着她说话的地方走去,脚下有明显的水声,越靠近血腥味越浓。即使心里有了底,看见萧白玉刀下惨象后心头还是重重一跳,瘫在地上的一堆肉泥已分看不出是人的模样,刘善水不知被她砍了几百刀,血肉模糊内脏碎裂,就连骨骼都快被剁成粉末,他的鲜血染红了一整片的悬崖,鲜血和冰雪混在一起,当真化成了一滩血海。
就连萧白玉自己也是一身浴血,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一手提着黑芒大盛的阎泣刀,双眸恍惚的看着走近的秦红药,眸中还有神光,并非之前走火入魔时的一片漆黑。
秦红药暗道一声还好,几步上前抱住了萧白玉血淋淋的身子,轻轻将她手中的阎泣刀接了过来,她也不挣扎的松开手,阎泣刀上的黑芒乍暗,有丝丝缕缕的月光照在崖上,印着鲜红血海更是刺眼作呕。
萧白玉身体一震,似是阎泣刀脱了手她才真正清醒过来,方才怎样一刀打飞了刘善水手中的拂尘,又怎样一刀刀砍在他身上的场景猛地在眼前闪回,现下才觉满手滑腻,血腥味熏人欲吐。刘善水被她用刀砍成肉泥的模样历历在目,她忽的一手推开秦红药,弯下腰捂着嘴干呕了几声,却因为手上也满是鲜血,更是将她的脸染得红红白白。
秦红药强硬的拥她入怀,不让她虚软无力的手再推开自己,丝毫不嫌弃她一身血污,不断轻抚着她的脊背,便安慰道:“没事的白玉,你救了我们,若你不杀他我们都得死在这。”
萧白玉不愿让自己的鲜血染脏了秦红药,但推不开她靠来的身体,明明她也是气力虚弱喘息剧烈,双臂却紧紧的环在腰间,硬是让两人依靠在一起。萧白玉搭在她肩上的手也不知不觉转推为抱,上下在她背部摸索了几下,忍着翻涌的干呕急切道:“你还好么,我见你掉下悬崖,也不知怎么的拿起刀来……脑中就剩下杀了他们一个念头,我……只要你平安就好,我不管别人怎么样,红药,我只要你好。”
她话语絮乱,情绪激动,声音越拔越高,说到最后都有了隐约的歇斯底里。秦红药越过她肩头看了看四周的血流成河,知晓她这一句“我只要你好”有多重的分量,能让清清冷冷的她下手把这人剁成肉泥,更是连声应道:“我都知道,我这不好好的么,没事了,没事了。”
萧白玉被她搂在怀中,急一下缓一下的喘息着,双手握紧又松开,即使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她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竟下手如此残忍。的确在眼睁睁的望着秦红药坠崖后,一心只想着要杀掉他们二人,仿佛心神都被一个杀字紧紧裹住了一般,但却很奇怪的没有丧失握刀时的记忆,也没有像之前走火入魔时陷入大段大段的昏睡中,身体虚弱却意识清明,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楚。
她自是不知催动阎泣刀一是要有得当的法子,二是要有足够能驾驭的内力,之前误打误撞以鲜血催动阎泣刀只是透支自己的精气来换取一时的凶猛。但修炼瑶光神功的法门却同催动阎泣刀的法子殊途同归,都是欲用其利先挫其锋,不偏不倚的悟到阎泣刀乃是钝刀无锋,大巧不工,再加上她服了雪色蟾蜍的内丹,一口气练至神功第六层,本身所蓄的力道已是当世无人能及。
只是她先受内伤,又无高人指点,是以经脉胀痛无法动弹,但一握阎泣刀,体内的潜力才如同山洪暴发,沛然充裕,足以掌控驾驭阎泣刀的威力。她虽无法理清其中奥妙,却也知晓自己已能随心所欲的催动阎泣刀,更是心中一松,用力的抱紧秦红药,再不想尝到失去她的欲绝滋味。
头顶黑芒尽数散去,明月高挂在空中,月光柔柔一声叹息,悄悄的注视着崖上的满地鲜血。秦红药拍了拍怀中之人的脊背,缓言问道:“还能走路么,我们先下山,此处不是疗伤之地。”
萧白玉轻轻应了一声,同她互相支撑挽着走出一步,只是一直起身来,散落在冰雪中的肉泥血污又映在眼底,到处都是鲜血横流,毫无落脚之地,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又是一阵呕吐感涌了上来。更近的向秦红药靠了过去,只盼她身上的味道能把血腥味盖过去,只有在她身边才能得来片刻安宁。
只是紧紧依偎在她身边才想到,自己也是一身鲜血,莫要让她嫌弃自己味道难闻才是,这般一想又同她隔开几寸。她的动作都落在秦红药眼底,既觉可爱又觉心疼,也不再多言,直截了当的揽住了她的腰,让她亲密无间的靠在怀中,用几乎相拥的姿势往山下走去。
但长白山似乎不打算轻易放她们离开,山壁上因黑芒顿住的雪球又缓缓滚动起来,不过几瞬呼吸的功夫,便卷起更大的风雪,越滚越大,自山坡上轰隆而下。之前就微微抖动的山峰更是不甘落后的震颤起来,受了一波一波内力冲击的冰雪大块大块的掉落,一时整个山谷间都回荡起轰然巨响。
秦红药忽的顿住步伐,举目远望,这响声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却已经能看见远方山崖上的冰石倾斜,山峰都有了断层,冰层咔咔碎裂的声音直逼而来。
许是她们之前练功时散出的内劲就摇撼了长白山堆积的冰雪,也许是阎泣刀猛然爆发的威压震裂了冰层,只眨眼间,头顶山壁上就如滔滔江水般滚下数十个雪球,带着狂风暴雪一并飞扬满空,连脚下踏着的山路都一震一震的晃动起来。
长白山竟是再度发生了雪崩,而她们仍在山中!
两人对望一眼都知情况危急,她们身受内伤,速度再快也比不上积雪崩落之速,若一股脑向山下冲去定是逃不过被葬身雪海的结局。萧白玉四下巡望,忽见几十丈外有一口巨岩,岩石后的山壁深深凹了进去,宛然是一处深洞,巨岩屏挡在外,说不准是一个安身之处。
但相隔甚远看不真切,可能是一处贯穿山体的山洞,也可能仅仅只是凹陷下一块的山壁,若是后者,即便当真躲了进去避开雪崩,也万万没有法子再从百千丈的积雪中破冰而出。但眼看已有细小的冰石砸在身上,而那如大潮巨浪的雪崩也随之而来,没有再迟疑的余地,她当即拉住秦红药的手,连奔带跑的钻进巨岩后的凹洞中。
两人的身子刚刚藏匿在洞中,铺天盖地的冰雪霎时席卷而过,带着呼呼的狂风作响声,瞬间封住了洞口,幸好有一块巨岩作为遮挡,并没有冰石滚进洞中,不断听着轰然巨响声碾压过头顶,渐渐滚过的冰层厚实了起来,积雪被挤压结冰,便再也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响。
秦红药朝山洞另一头望了望,见漆黑一路蔓延,似是的确还有后路,她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来:“天无绝人之路,白玉,我们往洞内走去看看罢。”
虽然洞内无光,洞口又被白雪坚冰盖得死严,但冰雪终究是洁白无暇的,隐隐泛出亮白来,借着这一抹亮白看清了秦红药的微微笑意,萧白玉不由得也一起笑了起来,即使这山洞再无后路又能怎样,她们始终是在一起的,再没人能将她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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