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半晌没有接话,叹息一声,“这世上聪明之人比比皆是,我跟你都太单纯了。”
楚云梨深以为然。
翌日早上她们才知道,昨夜严雪蕊临盆,赖在付太医府上大门口不肯离去,胎位不正且严雪蕊自己本身带了毒,付太医到底见不得有人在自己跟前死去,不过却也没让人进门,随着马车送她回了安阳侯府,到早上了还没回来。
付太医跟着去了早上还没能回来,看来是真的凶险了。
楚云梨母女两人照旧去城郊,根本就没有过问的意思,虽然顾氏养大了严雪蕊,但在她算计自己女儿为人妾室还下药毁她身子的时候,这份单薄的母女情分早就没了。
到了傍晚回府的时候,刚好遇上付太医从侯府回来,楚云梨好奇,“付大人等了一日夜吗?结果如何?”
“母女平安。”付太医叹息一声,“不知是不是报应,那位四少夫人此后再不能有孕了。”
对于这个结果,楚云梨很是惊讶,其实她还犹豫过要不要以牙还牙,没想到严雪蕊自己就折腾得不能有孕了。听付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身子毁损比她还严重,她还能有点微弱的希望看子嗣缘分,而严雪蕊,付太医则已经笃定她不能再有孕了。
看着付太医眉眼间的疲惫,楚云梨提议道,“大人先回去歇着。”
付太医摆摆手,“本来沐休呢,今日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挺平静的,倒是严章又来过两回,对于楚云梨没有回侯府去给老太太请安很是不满。
楚云梨无所谓,他说任他说,当耳边风吹过去就罢了。当日严秋语带着母亲在侯府门口哀求他们收留一两日时始终敲不开门,眼看着情形好了又重新来往的家人,其实她不想要,不过是严秋语很在意顾氏,她也难免要顺着顾氏的意思行事,最起码这种小事上不愿与她争执。
渐渐的到了年关,郊外的灾民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
过年那两日母女两人没有出城,只让家中的下人去施了粥,还买了些被子发了。如今京城中的粮食和布料,尤其是御寒的布料和被子价钱翻了几番。这两个月来陆陆续续,楚云梨已经花费了十万两左右了。
去城外施粥的人家多,但如她这般实在的却是不多的。
今年过年,家中就得母女两人,顾氏有些伤感,楚云梨还好,只是有些思念冯安,兴许这个时空里,并没有他。
午后时,严章居然上门来了,还带了不少肉菜,眼神里满是笑意,“我来陪女儿过年。”
说是陪女儿,但他的眼神却落在了顾氏身上。
顾氏只作未见,很是冷淡,楚云梨冷眼看着,微微皱起眉。要说严章到这里来完全为了女儿,只怕这个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一顿饭吃完,天还没黑,顾氏下了逐客令。严章却不肯走,看向楚云梨,“我和你娘有要事商议。”
“我不听就是。”楚云梨还是那句话,她绝不会让这两人独处。
严章无奈,“我不会把你娘怎样的。”
那也不成,楚云梨身子不动,浑身都写满了拒绝之意。
到底送走了人,他临走前又提让楚云梨年后去给老太太拜年的事。
还说当初拒绝她们母女进门,并没有老太太的意思。
楚云梨还是没应,看着他是了马车,皱眉道,“娘,我们往后别让他上门了,好不好?”
顾氏沉默,“好吧。”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侯府那边侯夫人正催促下人去找严章,愤恨不已,“过年一家团圆的日子,他非要跑出去,这是给谁难看呢。和离出去的,也好意思把男人留住。”
边上的丫鬟低声劝,“侯爷哪怕动了心思,人家也不会答应的。”
这倒也是,侯夫人面色稍缓,想到什么,冷笑道,“不是喜欢吗?等过完年得了空,我去给他纳进来就是。”
将原配当做妾室纳进来,也是真敢想。丫鬟噤声,再不敢胡乱开口了。
好在严章已经回了,侯夫人笑吟吟迎了上去,再没提这个事了。
楚云梨自然是不知道侯夫人的想法的,和顾氏两个人过年,也不见得孤单,初一还跑去给付太医拜年,不止如此,上门送年礼的也挺多的,安阳侯府那边世子夫人年底的时候查出有孕,老侯夫人还让人送了年礼过来,值得一提的是,娇云公主的公主府那边,也送了一份来。
许多人都看在眼中,觉得当今皇上这是真没有要迁怒母女俩的意思,于是,年后付太医府中宴客之时,许多夫人话里话外就有帮楚云梨说亲的意思。
楚云梨是真不想再嫁,人家暗示她装听不懂,都是人精,见她不接茬自然就没有人再提了。
正月初忙过,天气渐渐回暖,各受灾的地方,皇上也派了人送粮食和物资,于是,守在城外的灾民纷纷回乡。
楚云梨母女俩也腾出手来,休息了一阵子。
二月初,黎修将军赈灾过后回京述职,他戍边足有十几年,一直未回来过,多年来边境蛮族几次犯境都被他打退,可以说边境如此安稳与他脱不开关系。
京城中颇为热闹,当日许多人都去街道上看黎修将军入城,楚云梨也不例外,休息了半个多月,天气也好,正是上街凑热闹的好时候,还不忘拉上了顾氏。
顾氏心情不错,听到是黎修将军进城时默了片刻,楚云梨正忙着吩咐人备马车,没注意到她的不对。
她们去的是最好的酒楼,视线好,用了午膳,才听到底下一片热闹,有人喊“来了”。
楚云梨走到窗户边,远远的看到一群人骑马过来,最前面的马上坐着一个黝黑精壮的汉子,眼神如鹰般锐利,周身冷然,军队从街道上飞快行过,不过百来人,一股肃杀之意弥漫。本来欢呼的人群在他过来时莫名安静了许多。
“好凶啊。”楚云梨低声道。
顾氏也站在窗户边,“确实凶,戍边军那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拼杀过来的,不过那黎修人是好的。”
楚云梨讶异,“娘,你认识他?”
“以前认识,”顾氏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多少年前的事了,兴许人家都忘记我了。”
楚云梨也没在意,顾氏认识些同龄人也没什么奇怪的。重新看向底下时,似乎察觉到黎修往上看了她们一眼。
不过再看,连人带马已经飞快掠过了。
今日主要是多日没出门侯母女两人逛街的,买买买了一路后,楚云梨去了她原先的粮铺,这是嫁妆中的铺子,不过城外的灾民离开后,也不用义诊了,她盘算着自己开间医馆,请两个坐堂大夫,还是治病救人吧。
做回老本行,比较顺手。
如今粮食价钱节节攀升,许多粮铺都定了规矩,每日卖多少斤粮食,之后便关门歇业。要是还想买粮,翌日请早。
楚云梨留下自己吃的足够的粮食后,其余全部出手,现在铺子已经腾空,且已经按照她的意思重新做了柜子摆上,只等着外地的药材运到,便可开门。
她还没有请到合适的人,于是几乎每日都有药材运到,她都要去看看品相,于是便忙了起来,这日回府时,远远的看到门口刚好停下一架暗色马车,看模样挺贵气的,楚云梨顿时有些好奇,这是谁又上门来了。
还没走近,就看到马车中下来一个身形苗条的浅紫色衣衫的女子,正是她娘。
楚云梨愣怔了下,看了看那暗紫色的马车,怎么看都像是男子所用,又看了看顾氏,心下狐疑起来。这怎么看都像是顾氏被男人送了回来。
不会是严章吧?
当下男女出游若是什么关系都无,会惹人说闲话的。她们母女最熟悉的男人就是严章了,但顾氏平日里对名声最是看重,以楚云梨看来,顾氏应该不会答应和严章一起出游才对。
她心里抓心挠肝的痒痒,挺想知道那里头是谁,严秋语记忆中,不记得顾氏身边除开严章之外,还有别的男人。
不过严秋语的记忆做不得数,若按她上辈子,她早在去年冬月就被毒死在安阳侯府的后院中,而顾氏的病越来越重,早已下不了床,很可能会熬不过去年冬天。再说,以严雪蕊的心性,严秋语一死,她又怎会还养着顾氏?
马车中的人没有下来,只看到一双大手握了握顾氏的,之后车夫一扬马鞭,居然就要离开了。
楚云梨的马车过去时,那边暗紫色马车已经转过街角,看不到了。她下马车之后并没有立时进门,而是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顾氏看着马车走了才进门,之后看到女儿回来了,便站在门口等着,见她下来后往那边看,重新下了门口的台阶,拉着她进门,“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母女两人在屋中坐了,顾氏才道,“那人是黎修,早在他回来的第二日就约我去茶楼相见。”
楚云梨一时无言,偷偷看顾氏的脸色,半晌问道,“你们之间……”
这两日关于黎修的传言有许多,最多的就是黎将军戍边多年,年近三十却一直没有成亲,皇上可能会择合适的姑娘为他赐婚。
“他是你外祖父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来的时候才五岁,在府中到了十三岁时自己去了边关,之后再没有回来。”顾氏眼神中带着些回忆,“他现在回来了,说要娶我。”
楚云梨手中的茶杯落到了桌上,发出“砰”一声,茶杯没破,但茶水四处都是,她赶紧拿帕子擦。
“你吓着了?”顾氏看着她擦桌,“你不想我嫁人?”
“并没有!”楚云梨正色道,“您愿意嫁人挺好的,不过那人得好,也得是你自己心甘情愿想嫁,不是为了谁。”顿了顿,补充道,“千万别是为了我,我现在挺好的,医馆那边开张后,我应该挺忙,日子充实,我没想过要过多富贵的日子,只想要你好好的。”
顾氏握着她的手,眼圈红了,哽咽道,“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却是没说。
这亲事楚云梨心里有了数,盘算着什么时候去见见黎修,正式商量亲事,却不妨宫中已经有了消息,刚戍边回来的黎修将军,求皇上赐婚,那女子……是顾将军的独女。
消息一出,京城众人都懵了一下,顾将军的独女,不就是早前几年自请下堂的定远侯夫人?
黎修他娶谁不好?满京城的大家闺秀,大半都是愿意的,偏偏去求娶一个弃妇?
是的,弃妇!
哪怕当初顾氏自请下堂保全了颜面,她也是个生不出儿子后被定远侯不要的弃妇。
众人惊讶不解之余,有人却已经找上了门。
听到门房说严章上门拜访时,楚云梨丝毫不觉得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