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递到面前,熬得软烂的粥独有的香气扑鼻,本就许久没有吃东西的肚子也在抗议,如果不知道里头的猫腻,不说温如意,就是楚云梨也可能会喝下去。谁会想到嫁进来的第一顿饭就有人动手脚?
楚云梨笑了笑,顺手推开了碗,对着吴氏不解的目光,扬声道,“彩云。”
紧接着门就推开,丫鬟利落的进来,福身道,“姑娘。”
楚云梨还没说话,吴氏就笑吟吟道,“如今你们家姑娘已经嫁入孙家,该称呼夫人了。”又看向楚云梨,玩笑一般道,“你的丫头太没规矩了。”
彩云柔顺的跪了下去,“奴婢失言,请夫人责罚。”
楚云梨摆摆手,“小户人家,规矩不必这么严。再说,大喜的日子,罚什么。把我娘备的点心拿来,我先吃一点垫着。”
不过几句话,两人已经暗中交锋。
吴氏想要责罚她的丫鬟,却被楚云梨暗贬孙家小户人家规矩多。吴氏的面色不太好看,将手中的粥碗放下,“如意,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不喝白粥。”
楚云梨顺口答,“不要紧,都是一家人,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正常人这时候应该客气一下。
果然娇纵!
吴氏只觉得憋屈,彩云已经飞快将点心从食盒中拿出来摆上,楚云梨拿起,还招呼吴氏,“嫂嫂也吃,温家有个专门做点心的厨娘,是从京城回来养老的,被我爹高价请来,她做的点心味道最好了。”又靠近她些,低声补充,“听说她开的点心铺子,京城中的王府郡主府也会去光顾的。”
她语气得意带着炫耀,神采飞扬,首饰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摆动,衬着新娘子独有的艳丽妆容越发明艳逼人。
吴氏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那挺好的。”对于桌上的点心却不动。
楚云梨又吩咐彩云,“不过嫂嫂的心意,我虽然不喜欢,却还是要领的,不如我留着一会儿再喝?”不待吴氏反应,她已经吩咐道,“彩云,把白粥收好,一会儿我当夜宵。”
彩云也是个聪慧的,方才吴氏找理由训斥她,不过是想要给她下马威,第一印象就不好,听了楚云梨的话后,不理会吴氏脸上的僵硬,飞快把粥碗端起就退了出去。
吴氏阻拦不及,有些焦急,想要起身,楚云梨按住她的肩,“嫂嫂,你放心,我一定会喝的。”
楚云梨适时打了个哈欠,吴氏勉强笑了笑,起身道,“天色不早,你早些休息,记得喝粥。”
等她走了,楚云梨又叫了彩云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夜渐渐地深了,前院的喧闹散去,孙砚满身酒气跌跌撞撞的进来,看到靠坐在床上的楚云梨愣了一下,“你歇着了?”
一般新娘子都会娇羞的坐在屋中等,但楚云梨不同,她头上的发饰太重,衣衫一层层也重,干脆已经卸了首饰换了衣衫洗漱完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等。
“你喝醉了?”楚云梨皱着眉,有些不满。
“没有。”孙砚忙道,“有些生意上的人家推拒不了,平时我不喝酒的。”
楚云梨缓和了些面色,“饿了吧,我让人熬了粥,喝一点再睡。”
彩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进来,孙砚对上楚云梨笑吟吟的目光,只得接过,几口喝了,起身去了小间,“我去洗漱。”
彩云却没出去,靠近了些低声道,“姑娘,方才果然有人来偷偷拿粥。”她看了看小间,有些担忧,“这粥会不会有问题?”
粥肯定是有问题的,要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拿走了,彩云担心的是有没有大问题。
楚云梨不甚在意,“反正他们自己熬的,要是能毒死人……”
彩云面色大变,那粥可是大夫人端过来给自己主子的。当下也不着急出去了,只站在一旁做出一副恭敬模样,这孙家很明显不安好心。
一开始小间中还有水声,渐渐地就没了动静了,彩云的面色越发苍白。
楚云梨起身,饶过屏风进了小间,入眼就是靠着浴桶双眼禁闭的孙砚,似乎睡着了,她走上前轻声唤,见没有动静又伸手去推,孙砚顺着她的力道头歪到了一边,却还是没有醒来。
虽然孙砚喝了酒,但听他说话口齿清晰,该是没有醉到昏迷的地步,看来那碗粥果然是有问题的。
彩云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姑娘,这……要不要回去告诉老夫人?”
楚云梨摆摆手,“不用。”现在回去告诉温夫人,自然能查出这里头的猫腻,就算是查出粥有问题,楚云梨也没喝。凭着这个想要问罪于孙家,怕是有些艰难,吴氏只需要顺手一推,表示不知道药从哪里来的……根本不能定罪。
两家纠缠,最多就是毁了孙家的名声,兴许还会牵连温家自己,哪怕两家交恶,日后再不来往。对于温如意来说,这样轻巧的放过这叔嫂两人,只怕不会乐意。
“我们心里知道就好,防备着他们。”楚云梨仔细叮嘱,“其他的我心里有数。”
彩云有些担忧,“但是吃食都有问题,奴婢怕有疏漏。”
“别吃府中的东西,我明天会提出开小厨房,到时候我们自己采买。”楚云梨早就想好了这个。
彩云的眼泪落了下来,“姑娘命苦,嫁了人反倒要防备着过日子。”
是啊,命苦。
温如意不知道里头的内情,一头撞进孙家叔嫂两人个她编织的温情中,被算计的命都没了,还让温家以为叔嫂两人苟且生下的孩子是她温如意的拼命换来的,对那孩子掏心掏肺,可不就是命苦么?
温家也命苦,两个老人在知道内情时已经古稀之年,本来身体康健,听到内情时温父直接就气死了,温母也在两个月后撒手人寰。而那时候孙砚因为有温家的扶持,生意越做越大,再加上那个孩子娶了那时的知州之女,就是温家也轻易撼动不了他的地位。温如意的哥哥为了给她和两个老人报仇,一直和孙砚对着干,还买凶杀他,却被抓住了把柄入狱,被判斩首。温如意的侄子侄女都已成家,全部没能善终。
在桐城扎根百年的温家,一夕倾塌。
这样的仇怨,如果楚云梨现在抽身放过孙家,温如意肯定不答应。
孙砚靠在浴桶中昏睡,楚云梨看到他白花花的身子,也懒得理会,别说她自己,就是让丫鬟去帮他穿衣,她也不乐意。
楚云梨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她坐起身。
听到动静,外头彩云飞快进来,给她递衣衫,低声道,“姑娘,昨夜有婆子过来说有要事禀告,被奴婢挡了。今日一大早大夫人那边就有人来催敬茶,奴婢也挡了。”
楚云梨赞赏的看她一眼,“怎么挡的?”
彩云义正言辞,“奴婢就说新婚之夜,无论什么重要的事都该往后挪,不可能一夜都不能等。早上的时候就推说不敢催主子起身。”
楚云梨穿好了衣衫,洗漱过后又去了小间,孙砚还昏睡着,浴桶中水已经冰凉,他身上的肌肤都皱了,白惨惨的看起来渗人,额头已经滚烫,楚云梨摸了摸,吩咐道,“找人扶他去床上。”只字不提请大夫的事。
彩云应了。
主仆两人往前院去,温如意陪嫁的丫鬟有两个,还有个彩星,此时都带上了。
前院正堂中,吴氏天蒙蒙亮就已经到了,热茶都喝了好几杯,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门口始终没有看到有人来,又不好让人去催,她心里憋着的怒气也随着那日头渐渐升高。
终于看到一身大红的人过来,却没有看到孙砚,她顿时就皱起了眉,“二弟呢?”
楚云梨微微低着头,一脸娇羞模样,声音也细,“他……还没起呢,可能是太累了。”
吴氏的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也太不知分寸了。”
楚云梨还是低着头,声音有些委屈,“这种事情,怎么能怪我?”
本来嘛,他自己喝了有问题的粥在浴桶里昏睡一晚上还没醒,那粥还是吴氏送的,确实怪不到她头上啊。
落到吴氏的耳中,就是新婚不知节制的事情怪不到新娘子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睛都气红了,“我知道温家富贵,你从小就受宠。起太晚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毕竟你刚入门。”
她语气认真,一脸说教的模样,顿了顿,又继续道,“但你既然嫁入了孙家,就得按照孙家的规矩来。新娘子第二日早上是要给全家人做早膳的,得做出三凉三热三汤,取久久之意,意寓孙家长长久久,也有夫妻感情长久的意思。厨房中已经备好了肉菜,你先去做,等二弟醒了,刚好可以吃。”
楚云梨低着头的嘴角的嘲讽之意几乎遮掩不住,把你能耐得,会编规矩了不起啊!
还长长久久,真要和孙砚感情长长久久,怕是吴氏要呕死。
温如意活了一辈子,知道孙家根本就没这规矩,吴氏这就是故意折腾她。
见她不动,吴氏突然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点傻,昨晚上也是,跟她说话听不懂一般,催促道,“赶紧去呀。”
楚云梨回身,吩咐彩云,“让陶婆去做饭,就依大夫人的话来,别做太多了,三凉三热三汤。分量少些,没多少人,太多了浪费。”
彩云福身退了,吴氏皱起眉,“你说的什么话?你是孙家的儿媳妇,要亲手做,二弟娶的是你,不是那个什么陶婆。”
其实这么半晌,楚云梨还没有进门,还只是站在门口吴氏就闹了这么一通,她此时才抬步,进门后无视那摆在吴氏面前的蒲团,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对上吴氏喷/火的眼,笑着道,“早就听说嫂嫂温婉贤淑,果然传言误人。看您对我这又是说教又是呵斥的,不知道还以为您不满意我这弟媳妇呢。”
吴氏一怔,忙收敛了面上的怒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似乎平复了些,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声音温柔地劝说,“我没有呵斥你,母亲没了,我也只是比你早进门几年,但长嫂如母,该有的规矩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出身好,也该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些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我们还是要守,本该孙家儿媳妇做的事,你让个下人去做,也太不像话了。”
楚云梨撑着下巴,“规矩是人定的,如果要我自己亲自做饭,那我爹娘让我带这几房下人来做什么?再说,就从孝道来讲,我爹娘还没吃过我做的饭菜呢,我母亲几乎搭上性命才生下我,又养我十几年,我才做一天孙家的儿媳,要做,怎么算也是先做给他们吃。”
却有下人急匆匆奔了来,老远就喊,“夫人,老爷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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