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氏确实没打算还这银子。
但她也是真的囊中羞涩。之前柳老三在的时候,两人还算勤快,又喜欢占人便宜。平时花销很少,柳老三还喜欢偷鸡摸狗的,所以,那时候夫妻俩攒了不少银子。
小叶氏这个人手抓得很紧。她想送孩子读书,但又不想自掏腰包,所以才起了嫁人的心思。而嫁出去能送儿子读书的,在整个镇上都找不出来几个。陈长福算是她能触碰到的最近的人。
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因为陈四叔一家的搅和,她等于这一年多白折腾了。实在气不过田桂花的种种黑手,这才花银子找了桃红报复她。
过气花魁那也是花魁,请她出手并不便宜,小叶氏花了足足一两银。已经是她大半的积蓄了,加上前些日子给田桂花买药,基本花光了她的银子。本来她也不着急,因为有娘家嘛。
娘家的两个哥哥,虽然不太想理会她,但都磨不过她的脸皮,再加上双亲还帮着……之前她和柳老三能攒下二两银子,叶家双亲功不可没。因为他们平时的花销基本都来自叶家。
可现在不行了,昨天她回娘家,想要故技重施问哥哥拿银子时,二嫂当时就恼了,扬言若是敢给银子,她就回娘家去。
大嫂也一样,并且做得更绝,包袱都打好了。两个哥哥一看,顿时就急了。
他们对妹妹也厌烦无比,只是不能拒绝而已。眼看媳妇儿要走,哪儿还肯依?
直接就对着逼他们拿银子的双亲放话:我们有自己的家,不会再帮她!你们二老要是有,怎么帮都行,但别再想我们再出一个子!还有,二老这样疼女儿,想来以后养老也是要靠她,他们兄弟刚好还轻松了。
兄弟二人都是一个意思,态度决绝。
叶家老两口都已经近七十的人,都说人到七十古来稀,能够活到七十岁的人都是高寿,别看他们现在身体还硬朗,但这人最怕生病。远了不说,就说陈四叔吧,之前多康健的一人,还不是说病就病?
所以,叶家老两口就闭了嘴。
见这招有效,别说妯娌俩,就是兄弟俩都安了心,直接就把小叶氏赶出了门。
小叶氏这些年来,因为她爱占小便宜的性子,得罪了一大片人。想要借银子,那是门没有!
事实上,小叶氏和这个搬回来的二嫂相处的虽然不多,但也知道这二嫂是个铁石心肠的,想跟她借银子,基本没可能。但她这不是走投无路了么?
再说,万一她看在孩子的份上愿意借呢?
无论她如何哀求,楚云梨就是两字:不借!
紧接着就传来陈四叔死了的消息。
众人唏嘘不已,私底下没少说这是被儿孙气死的话。
众人虽然没有去陈家,但却看到了陈家几兄弟整日进进出出的动静,又没见他们买药。这副模样,说他们孝顺,谁信呐?
老人死了,几兄弟打算筹银子安葬老父,自己身上没有,只能出去借。他们如今没欠多少外债,但还是那句话,兄弟几人闹着分家,现在把这银子借出去,以后谁还呢?
所以,兄弟几人借了一圈,只借到了几个铜板。无奈之下,只能草草把人葬了。
陈四叔生前很精明,在村里遇上什么事他都能说上几句,没想到晚年如此凄惨,连一副好一点的棺材都没有。
其中,又以陈长福说的酸话最多,最难听。
还在灵堂中就说儿子养多了没用,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庆幸自己早早把陈传远送回来云云。气得几兄弟当时就差点和他打了起来。
吵吵闹闹地把丧事办完,几兄弟开始分家。
楚云梨早上送孩子去的时候,看到陈家几兄弟正找人作证,她都去县城办好了新荒地的地契接了孩子回来,几兄弟还没掰扯好。
如今的陈家,分家其实很好分。家里没有存银,把山上的地一分为五,粮食拿出来,锅碗瓢盆,各种农具一分。之前借的债谁借的谁还,找人报官用的就由陈老大来还,基本就分完了。
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么分的,陈老大不满,但没人理他。
真正掰扯不清的是叶氏的归属。
当下默认的规矩就是长子多分家财,给双亲养老送终,其余几个兄弟给些银子和粮食奉养。这镇上周边几个村里,许多人家都是这么办的。
陈家不同,陈老大确实拿了家中大半的家财,比他身为长子应得的要多得多。这种时候奉养双亲肯定是他的责任。可问题就出在……叶氏她不愿意跟着陈老大过日子。
理由都是现成的,她振振有词:“老大气死了他爹,我怕哪天也被他气死!”
叶氏拒绝长子养老,其实想了许多。一来,就像是她说的,陈老大气死了老头子,堪称狼心狗肺,又蠢又毒。二来,陈老大得了三两银子,底下的几个兄弟都说了,分给他们的那份,就当是奉养母亲了。换句话说,叶氏跟着长子过日子,底下几个儿子都不会奉养她。而她还得帮着长子赚银子还债。她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扛得住?
三来,她多年来使唤儿媳妇都习惯了,这要是分了家,陈老大的媳妇儿田桂花还在大牢里呢,凭他如今想要再娶,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说,她干活之余,还得做饭洗衣伺候儿子。就没有这种道理嘛!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跟着底下的几个儿子最好。
陈老□□应很快:“娘,大哥拿了那么多银子,等就看给你养老。你要是跟着我们,那些银子怎么说?”
叶氏想也不想地道:“那些银子是全家人攒的,就算是他花了,那也不能算他一个人的。该分就分,就当他那是借了你们的,以后还来就是。”
兄弟几人:“……”
等陈老大还上银子,得猴年马月去。他们有生之年能不能等到?
陈老大本来还觉得奉养母亲就抵了债的话,还是可以养的。母亲身体康健,还能多少帮着干些活。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长子养老,各家都是这样的规矩。娘,你这是想让别人戳我的脊梁骨吗?”
叶氏铁了心:“那些银子平分,我不要银子也不要地,以后我就每家轮流住。一个月也好,一年也好,你们自己商量。”
几兄弟面面相觑,然后都异口同声:“不行!”
爹娘这些年来偏心大房,都偏到咯吱窝了,现在又来要他们养老,当他们冤大头吗?
叶氏态度决绝:“你们若不答应,我就去找村长和村里的长辈给我做主。”
人老了,底下的儿子是不能推脱的。如果村里的长辈来了,也是他们几兄弟的不对。
“那你就去找啊。”说话的是陈家的三儿媳,她一脸怒气,像是憋了许久突然爆发一般:“刚好我也跟村长和长辈告一下状!”
叶氏心头一跳:“告什么状?”
三儿媳眼神缓缓看过屋中所有人:“爹没了,我这几天天天做噩梦。梦见爹质问我,为何不给他伸冤?为何要让凶手继续逍遥?”
凶手?
几兄弟对视一眼,陈老三满脸诧异:“什么凶手?你怎么没跟我说?”
三儿媳眼泪汪汪:“那天我去给爹送汤,你们也知道,爹他下不了床,有时候娘会帮着擦洗。每次进去的时候都问一句又太尴尬,我们都是站在门外听一下,要是没发现有擦洗的动静才敲门进去。可是那天,我走到门口没听见水声,正打算敲门呢,就听到娘在说……”
她把那天陈老头儿走的时候叶氏说的那些话一直不差复述了一遍,末了才道:“娘说到改嫁,爹才没了的。”
几兄弟面色都不太好。
其实父亲死了,他们对于之前没有给父亲治病有些后悔,也有些心虚,对着叶氏就耐心了许多,方才都想着若是母亲执意要轮流住,刚才就商量一下……万万没想到,父亲的离世居然和母亲有关。
因为办丧事,叶氏已经许多天没睡,大概心里还惧怕,所以她面色格外憔悴,听到三儿媳的话,顿时面如土色:“我没有,老三家的胡说,你们别信,她胡说八道的。”
叶氏口口声声都在为自己辩解,可她的脸色……兄弟五人再不怀疑,瞬间就将没救回父亲的歉疚化作怒气冲叶氏而去。
陈老二振振有词:“那天我去刘家就是想借银子给爹治病的,回来就听说爹没了。娘,你和爹互相扶持过了一辈子,你怎么能这么狠?”
陈老三也指责:“爹被你害死,你怎么睡得着的?”
陈老四也出声:“娘,爹不过是生病,这才几天呢,你就受不了,你们还是夫妻吗?”
……
听着几个儿子的指责,叶氏面色煞白。
陈老五叹口气:“我是老幺,本来母亲也轮不到我奉养。何况她还做出这种……反正我是不会养一个害死我爹的凶手的。”
其余几人如释重负,纷纷赞同。
三儿媳说的话,让他们成功把对父亲的歉疚推了个干净,也给了他们理由再不奉养母亲。
叶氏面如死灰,看着满屋子的儿子儿媳,只觉得心如同泡着了冰水里,找不到一点点温暖。
她这一辈子,使了不少坏,对不起很多人,一张嘴让许多人受过委屈。但是,却从未对这些孩子有过坏心思,她所有得来的好处,所有的耐心和善心,都用在了他们身上。
就算她气死了老头子又如何?
她没有对不起这些孩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