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停顿片刻,舒老休息润了润嗓子,然后接着补充道:“关于古代字体和款识的变迁,也是有很大考究的,通常是由社会顶层向社会底层逐渐蔓延,皇帝觉得这个字怎么写好看,百官和百姓就会跟着效仿,又或者哪位文坛名宿,和大书法家觉得怎么写好看,其余人也都会跟风效仿,也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人仿制宣德年的款识,但因为古代的信息和技术有限,宣德皇帝制造的那批宣德炉,也大多遗失不见,所以那些仿制的款识,都很难做到真正的别无二致,再说真正宣德炉的款识,都是由宫廷的匠师落款,他们有着自己的独门手艺,又岂是外人能轻易模仿的?”
听完舒老的介绍,林熙心中不禁暗暗吃惊,连一个款识都有这么多门道,看到古玩这行的水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深,不过听舒老的意思,似乎鉴定宣德炉的真假,并不仅仅是看款识。
“舒老,我听您的意思,好像除了看款识意外,还有其他地方也有注意?”
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舒老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目光,然后称赞道:“你小子这个机灵劲儿,倒是真的很不赖,如果仅仅是看款识,宣德炉也不会成为古玩界的悬案,我老人家先问问你,知道宣德炉最早的仿品,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么?”
知道舒老是有意考校自己,林熙当即笑着说道:“我从书上看的,宣德炉最早的仿品,就是从宣德年开始的,自从宣德三年宫廷封炉不再铸造宣德炉以后,当时的建造者,又将原来的工匠集中起来,进行另外的铸造。”
顿了顿,林熙又继续说道:“但因为原料不足,风磨铜已经用完而不复出,所以工匠只能以黄杂铜代替,尽管这批宣德炉的做工还和以前一腔精致,形态也更为多变,可黄杂铜毕竟不是封磨铜,整体质量始终不如原来制造的那批。”
“除此之外,新铸造宣德炉的款识也放生了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字数增多,由原来的双行六字款识,变成了‘大明宣德五年监工部官吴邦佐造’和‘工部员外臣李澄德监造’等,同时款识的字体也变得多样化,有楷款、篆款等等,而不再是单纯的楷书‘大明宣德年制’。”
听林熙说的头头是道,舒老再次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或许是有意告诫林熙,忍不住叮嘱道:“傻小子,虽然现在民间重新掀起了收藏宣德炉的热潮,可宣德炉这行的水实在太深,行内也通常流传有‘十炉九假’得说法。”
“哪怕是各大博物馆收藏的宣德炉,都不见得会是真品,而这件宣德炉虽然已经坏了品相,可要传出去也能引起不小的轰动,你小子以后在这方面得多留个心眼,别不小心栽了进去。”
“舒老,有您说的这么严重嘛,不会是吓唬我的吧?”
看着林熙不以为然的样子,舒老顿时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的笑骂道:“就知道你小子不信,那这样吧,我老人家给你说个故事,故事就发生在晚清时候,算是我老师和师公的亲历,正好给你小子警醒警醒,别不知道天高地厚。”
“大概是光绪年间吧,我老师和师公来到山西的一座古城,受人所托来寻找真品的宣德炉,那座古城的街市上有很多老古玩铺子,几乎全都是经营古玩生意的。”
“我师公走进那些老古玩铺子,在里面搜寻有价值有的真品宣德炉,而我老师则在街市的空旷处,将代步的马车停靠好,然后守在原地看管马车和守着车里的真金白银,等师公寻找到有价值的真品宣德炉后,再继续赶路离开。”
“当时我师公走进一家牢固玩铺子,这家铺子里面是卖各种古玩玉器的,有古玉也有新玉,却唯独没看见宣德炉和其他铜炉,他就离开了这家铺子进了另一家铺子。”
“后来经过多次辗转,师公终于来到了一家卖铜器的铺子,他对铺子里的所有铜器逐一观赏,同时又在认真寻找真品的宣德炉,可他把这家铺子逛了个遍,都始终没看到宣德炉的影子,只看到些铜壶、铜罐等等。”
“眼看我师傅就要走出这家铺子,店老板突然凑上来问他要买什么,我师公倒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要买真品宣德炉,那店老板顿时眼前一亮,拉着师公的手就往里屋走,说是前两天刚收上来一个真品宣德炉,被他放在箱子里。”
“我师公当时没有多想,还真以为店老板真有真品宣德炉,就让他拿出来看看再说,店老板从箱子里将那个宣德炉拿出来后,开口就要索价九百两银子,然而我师公却说那宣德炉是假的,只看了两眼又说了句‘先不要’就走了,任由店老板怎么叫他都不肯回头。”
“后来我师公兜兜转转,把整条街是都逛完了,却始终没找到真品的宣德炉,然后他又回去了开始那家店铺,店老板也以为他回心转意,当时高兴的不得了,两人就这么聊了好半天,最后侃价以五百两银子成交了那件宣德炉。”
“事实上,那件宣德炉在我师公眼里,虽然长了些铜锈却是个真东西,他之所以来回跑不过是为了侃价而已,最后东西如愿到手,他赶紧回到我老师的马车处继续上路,可是他们才走了没多久,途中路过一座石桥时,师公却突然让我师傅停下,然后掀开马车帘子将新买来的宣德炉扔下了石桥,在河水中噗通一声。”
“我老师问师公怎么回事,师公说自己大意看了走眼,买了个假的宣德炉回来,与其留着祸害其他人,还不如扔到河里省事,然后继续吩咐我老师赶路,因为早在我师公打算买真品宣德炉的时候,他就已经被人下了套。”
听完这个故事以后,林熙心中难免戚戚然,他原本对舒老的告诫不以为然,可当他知道这个故事发生在舒老的老师和师公身上后,才终于知道警醒自己,就算他拥有神奇的天眼异能,也说不定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过警醒归警醒,林熙记在心里就行,而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这件宣德炉要怎么出手,同时这也是春春姐弟俩最关心的问题。
“舒老,既然您觉得这件宣德炉是真的,那您看要怎么转手才好,我这两位朋友家里头有大事,都急等着钱用,最好能越快越好。”
稍作沉吟片刻,舒老在林熙眼前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然后悠然说道:“办法不是没有,我这儿有两个办法,就看你们要选哪个,这第一个办法,就是走拍卖行的渠道,你小子是典当行的经理,可以利用职权去和拍卖行交涉,争取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拍卖出去,同时也能争取更大的利益。”
顿了顿,舒老继续说道:“如果加上拍卖行的宣传和运作,这件宣德炉大约价值150万到180万人民币之间,不过拍卖行扣除佣金后,能拿到手的也就120万到150万人民币,而且拍卖行的运作周期,至少也要半个月左右,就看姐弟俩能不能等了。”
尽管拍卖行是最稳妥、最能获得收益的渠道,却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春春姐弟俩等待,所以林熙不用想都知道,春春和阿泽肯定不会答应这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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