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朋友如手足(1 / 1)

第157章朋友如手足

三十三岁的小卫医生因为出诊错过了回家吃晚饭的时间,陈樨在电话里说江海树下厨随便糊弄了一顿,让他好好干活不要瞎操心。尽管如此,他回来时还是给她带了外食——今天那位付了高昂出诊费,请他上门给家中五只布偶猫打疫苗的贵妇人就住在陈樨以前的家附近。那一带卫嘉很熟,陈樨常去的一家糖水铺竟然还开着,他买了她喜欢的姜汁撞奶。

餐桌上留着今晚剩下的菜,卫嘉有些好奇她吃了什么,那里有品相不佳的番茄炒蛋,还有一盘煎藕饼。藕饼的存在令卫嘉皱起了眉,他正想去找陈樨,忽然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江海树从尤淸芬房里冲出来,手里捧着一条扑腾的金鱼,满屋子找装水的容器。

卫嘉给了江海树一个汤碗,鱼侥幸捡回小命。江海树红着眼睛说:“我傍晚下去扔垃圾,在市场里的水族店给芬姨买了条‘红水泡’。她整天不是躺床上就是坐着发呆,观赏鱼可以让她活动活动眼睛。可她发了好大的脾气……嘉哥,芬姨她是不是讨厌鱼类?”

江海树的沮丧如此强烈,他还以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尤淸芬已感受到他的善意,想不到她说翻脸就翻脸,他辛辛苦苦挑选的鱼缸造景全毁了。

卫嘉心里有数,多半这缸中金鱼让尤淸芬联想到了困在残缺身体里的自己,所以她才会如此愤怒。

“当心别被碎玻璃渣划伤。”他若无其事地把打包盒放在桌上,问江海树,“绿豆糖水你喝不喝?”

江海树点头,又屁颠颠地给尤淸芬端了一碗。

“我妈在你们房里打电话。”

卫嘉推门进去,陈樨果然拿着手机站在窗前。听她的语气,对方多半是宋女士。

宋明明五年前赴美进行抗癌治疗,熬过了几次强烈的药物反应期,病情大致稳定下来后就长居于墨尔本,那边除了有她一干亲朋好友,吴思程演出之余的时间也都会陪着她。听陈樨说,去年底宋女士的病情又有过一次反复,由于手术及时暂无生命危险,她的生存期已超过了原本的预期,现在每日看看书,静坐冥想,依然活得十分顽强。

不知宋女士问起了什么,陈樨反复地强调自己好得很,媒体都是一通瞎写,还嘲笑她妈妈在“墨村”消息滞后。她回头看了卫嘉一眼,没多久就挂了电话。

“酒醒了?去喝几口姜汁奶暖暖胃。”卫嘉说。

陈樨轻哼一声:“昨晚说好陪我喝酒,结果让我一个人醉算什么?喜欢听胡说八道还是想占我便宜?”

“你都赌咒要把骨灰撒我床头,做鬼也躺我上铺,我敢占你便宜?”卫嘉笑道。他眼角的笑纹是舒展的,看来醉鬼的洋相令他心情愉悦。

陈樨回以一个白眼。

“我看到桌上的藕饼了,尤淸芬教江海树做的?”

“知道还问。”

“嗯,我会去跟尤淸芬说的,让她以后不要挑事。”

“我才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再说一道菜而已,江海树煎糊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樨一语揭过,卫嘉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段记忆也是他想抹除的,可她摔那一跤弄瘸的餐桌,他动过很多回扔了的念头,最终还是修好留了下来。他走近她,看到摆放在下铺显眼位置的灰色衬衫。

“这是要干什么?”卫嘉把衬衫拿在手里,它被熨平了每一道褶皱,精心折叠得像刚拆封的礼物,他差点认不出这是自己穿了两年的旧衣裳。

“你不会用眼睛看吗?”陈樨盘腿坐在床沿。

卫嘉发现了,衬衣上一颗松动的扣子被人重新钉过,痕迹十分明显。他问:“你做的?”

“除了我还能有谁?”

“为什么要用红色的线?”

陈樨说:“这样才能把它和其它平庸的扣子区分开来啊!是不是钉得特别完美?”

他的手在扣子上拨动两下,是牢靠的,位置也勉强对准了,虽然针脚看上去有些繁复。

“想不到我会变得如此贤惠吧?”她脸上写着“快夸夸我”。

然而卫嘉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他平淡地说了声“谢谢”,过了一会又道:“这是结婚的必备技能?”

陈樨一愣,中午那口藕饼仿佛在胃里翻腾,。

她不由坐直了,语气轻飘飘地:“江韬用不着我做这些,只是增加生活情趣罢了。”

陈樨很少在卫嘉面前主动提起江韬,即使分开这几年里她不时抽风打电话来臭骂卫嘉一顿,宣泄自己的不痛快,但基本不涉及她的婚姻生活。奇怪的是,江海树也很少提他爸。

可那毕竟是和她做了四年多夫妻的男人。假如江韬没有因急病仓促离世,他们兴许会过一辈子。卫嘉把衬衫往衣柜里放,背对她问道:“他对你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陈樨毫不犹豫地回答,“最起码我没有为嫁给他这件事后悔过。”

“说得也是,要不你不会在他死后那么照顾江海树。”

“江海树很烦人,可他是个好孩子。”

卫嘉不知道的是,尽管陈樨平时不爱搭理江海树,但婚后这几年她与江海树相处的时间要远胜于江韬。江韬是个商人,成功的商人。他看重陈樨,也有自己的事业版图和前四十几年习惯的生活轨迹。陈樨更不是什么黏人的小妖精。他们和谐地相融,保留自己的角落。

江韬偶尔会出去玩,热爱美的人从不会放弃对美的追逐,只不过他有分寸,该回家时回家,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算得上“好男人”。用江韬的话来说,最美的他已收藏妥当。他尊重陈樨,呵护陈樨,从未要求过她什么。他是令她感到舒适的房子,她像他收藏的一副油画——江韬把最珍爱的油画悬于房子的显要处,他不在意这幅画由谁描绘,曾经挂在谁的心口,也不曾让她沾染了尘埃。

陈樨在婚后变得更平和圆融,有江韬的功劳。

遗憾的是江韬赶上了影视行业最好也最坏的几年。《月神》和后来他参与投资的几部大剧接连让他尝到了热钱的滋味,使得他过于乐观冒进,最终陷入了杠杆游戏与对赌协议的深沼。可他在举步维艰之时也没有开口让陈樨出演她不喜欢的角色。如果不是心梗走得急,以他的能力未必不能度过难关。

“既然夫妻情深,还白捡一个好儿子。你在他死后还不到一年就坐在别的男人床上,这合适吗?”卫嘉漠然道。

“你说的是什么话。”陈樨被逗笑了,“他活着我没亏欠他,死了我也得对得起自己。我还有大半辈子好活,眼睛得往前看。”

“这确实是你的风格。”她还是那个轻松摆脱前尘,永不放弃寻找新意义的陈樨。

昨夜所积攒的欢欣余醉散于无形。卫嘉去找烟,发现仅有的存货已经被陈樨私吞了。他重重关上抽屉,回头问:“这次你打算什么时候从我这里走人?”

“生气了就赶人,不怕我伤心吗?我刚给你钉了纽扣,尤淸芬我都忍了……”

“我不要你做这些。你不是小孩了,我这里没有糖。给我个期限,什么时候你才会走?”

陈樨跳下床直奔卫嘉。她凑得太近,他有个下意识的回避动作,可她只是探身从他身后某个衣柜角落掏出了半包烟,叼着点着一根,猛吸一口再递给他。

“嘉嘉,你问我要期限,到底是盼我走,还是怕我走?”陈樨被烟雾笼着的脸看上去很认真。

卫嘉扭头避开这阵烟雾,顺手把烟扔进了她浇花的水壶:“不许在房里抽。”

陈樨笑了,微眯着眼轻声道:“你对我也好。我们对不同人的期待是不一样的。”

“说话就说话,站直了。”卫嘉也缓过了那口气,下巴点向客厅,“吃点东西,等会儿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还打算出门,所以没有换下外面穿回来的衣裳。陈樨依言站直了,看到他身上粘了不少猫毛,裤子还有一块污迹。她伸手在污迹上抹了一把:“这是什么?”

卫嘉及时抓住她的手,低头看了看说:“哦,有只猫吐我身上了。”

“猫吐身上你紧张什么?你今天上哪去了?”陈樨转动手腕,非要蹭下污迹的残留物闻闻是什么味道。他身上有香水味,刚进来她就发现了,越不让摸越证明有猫腻!

“你抓着我的伤口了。”

卫嘉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我去一个女顾客家给猫打针……别动不动就往那里摸。唉!”

陈樨把手放到鼻下,没错,是一股猫罐头腐败的味道。

“公猫母猫?还挺会挑地方吐。”陈樨悠悠地说。污迹的位置大概在卫嘉大腿内侧的中段,他穿的又是牛仔裤,其实陈樨伸出手那一刻纯粹出于对污迹的好奇,毫无歪念。是他的反应让她回过神来。他们对彼此身体过于烂熟,虽说很长一段日子未见,但肢体接触的界限感约等于不存在,很多行为举止是不假思索的。

卫嘉也没比她好上多少。他看到她低胸吊带上缀着一根落发也会自然而然地捻走;她在洗手间里让他递东西,他常常推门就进,进去才觉得不妥。昨晚上她洗澡上厕所都没有关门,他守在门外不也没说什么?

陈樨嘲笑道:“又不是毛头小子,一点就着。看看你都憋成什么样子了!”说完还颇有深意地凝视一眼。

卫嘉不理她,找了条裤子打算换上。江海树正在外面的卫浴间洗澡,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显然没有主动回避的意图。他犹豫了一下,陈樨笑出声:“差不多得了!说你是毛头小子你还真当自己是纯情少年了!你身上哪那块肉跟我不熟?”

话糙理不糙,只许她夜里穿着清凉地在房里走动,不许他在自己房间换裤子?卫嘉木然转身解皮带,脱到一半又忍无可忍地说:“你不让开也用不着盯着看吧!”

陈樨不以为然:“嘁!你怎么知道我盯着你看?屁股上长着眼睛?”

这回她倒没有上下其手,卫嘉顺利地将新换的裤子提起来。陈樨替他抽出不小心掖在后腰的上衣下摆,趁机用他的衣裳擦了擦手,赞许道:“腰腹线条练得不错嘛!你以前瘦了点,这样比较好看。”

卫嘉扭头拍落她的手:“别他妈瞎撩!”

陈樨捂着手说:“嘉嘉你比以前暴躁太多了。这说明你阴阳失调,火气太旺。朋友如手足,自己勤劳的双手解决不了问题,我这个手足可以帮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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