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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白泽笔 · 1(1 / 1)

老板低头静静地看着柜台上摊开的浅棕色草卷,依稀还能闻见这张年代久远的莎草纸卷上腐朽的霉味。对于经常和古物打交道的他来说,这种霉味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可是这次缭绕在身周,却给他一股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已经从埃及回来了两个月,他几乎天天都是在这样的发呆中度过。亡灵书,传说中可以召唤远古亡灵的神器,现在就放在他的面前,去埃及前占的那一卦的爻辞又出现在脑海。

即鹿比虞,惟入于林中。君自几,不如舍,往吝。

谁是鹿?谁是君子?谁要……舍弃谁……

“啧,老板,这样颓废下去可不行的哦!”放在亡灵书旁边的黄金权杖微微抖动了起来,随着戏谑的声音,一缕白色的烟雾升腾起来,隐约化成一个人形,正是那年轻的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

虽然法老王坚称自己的灵魂力强大,不会轻易消逝,但老板在离开埃及时,还是潜入阿布辛拜勒神庙,取得黄金权杖作为法老王平日里栖身的地方。事实证明他的这个举动是正确的,但两个多月以来,法老王一次都没出现过,估计是灵魂力消耗过大的缘故。

老板放下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杯,把水壶重新放在红泥小炉上加热,并不理这个脱线的法老王。而法老王也并不在意,他睡了许久,因为灵魂力的关系,今天才现身,可是其间每次醒来都看到老板对着那卷亡灵书发呆,自然能猜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对可以召唤灵魂的亡灵书感兴趣,那么肯定是有所求。而且一个人孤独地活了两千多年,必然是在留恋着什么。

有那么一刹,法老王都有些嫉妒了,他的那些信仰者中,还没有一个能虔诚地追随他上千年的。他扫了一眼哑舍内对于他来说陌生的装潢和古怪的摆设,状似漫不经心地发问道:“说吧,你想要召唤谁呢?”

老板拿着官窑茶罐的手抖了一下,往紫砂茶壶中倾倒的铁观音有一些撒在了柜台上,他愣了片刻,扫净了残茶,却没有回答法老王的问题。

再次被忽视的法老王皱了皱眉,飘到老板近前晃了晃,确认老板确实戴着可以翻译语言的鎏金耳环,听得懂他说的话。

“其实想要召唤远古的亡灵,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哦!除了生前最爱的神器,还有一具可以和亡灵契合的身体,最重要的其实还有一点……”法老王故意拖长了声音,却失望地发现老板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平常地等着红泥小炉上的水烧开。

“好吧,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就是这个亡灵书上已经有了朕权杖之上的印记,只能召唤朕的灵魂,除非你能修改这张莎草纸卷上的印记,否则这张亡灵书也就是一张废纸。”法老王叹了口气,终究是忍不住把秘密说了出来。他知道给了人不切实际的期望,其实上是最残忍的。

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半晌过后,水壶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沸腾的水蒸气争先恐后地从壶嘴喷涌而出。

老板冷静地拿起水壶泡茶,盖上茶壶盖,然后波澜不惊地闻着茶香弥漫。

法老王的灵魂在白色的水蒸气中忽浓忽淡,最终他听到一声长叹,和一句如释负重的道谢。

“咦?你在听啊?”法老王不满地撇了撇嘴,不过他转而好奇地问道:“不过真的有机会呢?如果所有条件都集齐了,你如何选择?”

老板轻抿了一口茶水,品味着浓郁的茶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淡淡地叹道:“这个世界很公平,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拿等价的东西来换……”他顿了顿,像是难以抉择,也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如果这个代价,是我付得起的,我会考虑,如果是我付不起的,我会放弃。”

法老王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着一人一鬼谁也没有看到,在长信宫灯的摇曳下,挂在墙对面上那狰狞的黄金鬼面具的异状。在那深黑的凹洞眼窝之后,隐隐掠过一道亮光……

。落。霞。小。说。??

在一座昏暗的墓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尊打开了盖子的棺椁停放在墓室的正中央,还有一盏油灯在东北角幽幽地燃烧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小赤鸟站在棺椁的边缘上,闭着眼打着瞌睡,直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棺椁中伸了出来,一个带着黄金鬼面具的男子扶着棺椁的边缘缓缓地坐起身。

这个男人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他拿掉面上覆盖着的黄金鬼面具,露出俊美无双的面容。只是脸色有些惨白,看上去像是许久都没有晒过太阳了。他缓缓睁开双目,露出妖艳的赤瞳,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化,薄唇露出一丝阴侧恻的笑意。

赤龙服和黄金面乃是成套的陪葬明器,赤龙服有两套,相应的,黄金面自然就有两件。这只有嬴氏每一代的族长才知晓,就这他的皇兄扶苏也不知两件黄金面还有窃听偷窥的通感异能。胡亥也是登基为皇之后,有权力开启嬴氏积累数百年的宝藏时,才知道的。

“生前最爱的神器?那应该是皇兄生前不离身的那块玉科,也就是现在在我手中的那块碎掉的长命锁,不知到碎成两半了还能不能起作用?至于契合的身体……”胡亥把玩着手中的黄金鬼面具,自言自语地呢喃着。

那个人身边的那个医生,他己经用九龙杯试过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反应。而那个陆子冈……上次在六博棋山庄时,竟然说出了和皇兄兄生前说过的相差无几的话语,难进真的会是巧合吗?那个人虽然和陆子冈认识,可是交往并不深。但也没准是障眼法……

小赤鸟从迷迷糊糊中清醒,一睁开就看到主人醒了过来,欣喜地啾啾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飞到了胡亥肩上。胡亥抚摸着小赤鸟的翎羽,低低地说道:“鸣鸿,你说,那个陆子冈会不会是皇兄的转世呢?”

小赤鸟被主人顺毛顺得舒服极了,微眯着眼睛无意义地发出啾啾的声音。胡亥也没指望这个小东西会给他什么答案,他挠了挠小赤鸟的头,轻笑道:“可以修改任何物品的笔……我这里倒真还有一支。去,把那支笔拿来。”

小赤鸟啾地一声领命而去,扑腾扑腾的声音在漆黑的墓道中渐渐远去,没多久又重新响了起来,它冲进墓室中时,翅膀带起的气流让东北角的油灯摇曳了几下,差一点就熄灭了。

胡亥从小赤鸟的尖喙中接过那支毛笔,唇角的笑意逐渐扩大,最后无声地笑了几下。

“这个世界很公平,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拿等价的东西来交换吗?”

“那,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

“皇兄……等我……”

陆子冈戴好手套,从无菌箱中捧出一个长条樟木盒,然后轻手轻脚地把盆子里面的卷轴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把画卷展开。

这是明代唐寅伯虎所画的《钱塘景物图》,绢本,但却因为在几百年间辗转流传,并没有经过好好的收藏,许多地方破损.并且画迹印章都有些褪色。虽然经过了若干专家的修补,还是看起来还是千疮百孔。

陆子冈端详了半晌,遗憾地摇了摇头。唐寅的画大多都收藏在上海博物馆、故宫博物院和台北博物馆,而且那些博物馆展出的唐寅画卷,一般都是清代故宫的旧藏,都是精心爱护,有些上面还有康熙乾隆的鉴赏印,更是增值不少。这回是国家博物馆筹建,书画馆的馆长动用各种关系,才从故宫博物院要来一批画卷,可是想也知道,给他们的一般都是残品,很本不能挂出去展览。这样的情况,若是挂在展览厅展览,接触空气超过一个月,恐怕会褪色得更加厉害。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陆子冈锁紧了眉头,类似的字画还有好多,或者说.每个博物馆都会有大量的字画无法修补。不同于青铜器、玉器或者金银器等不易磨损的古董,字画甚至比瓷器还要脆弱,也许拿出来的时候力气用得稍微大了一些,便会化为灰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也许哑舍的老板会有什么方法避免这样的憾事发生?

陆子冈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苦笑地摇头否认。他相信那个老板肯定会有特殊的手段,但却不可能对所有的古物施展。

就像是神也不可能拯救他所有的信徒一样。

平复了心情之后.陆子冈借着这个机会,打算好好地再看一看这张《钱塘景物图》。《钱塘景物图》画的是崇山栈道,马骑翩翩,草阁之上游人独坐,江中渔舟游弋,上面还有唐寅的自题七绝与落款。唐寅自称是“江南第一才子”,也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唐伯虎。擅人物、山水、花鸟画,自成一体,这幅《钱塘景物图》中,山石树木取法南宋李唐,用笔方硬细峭,点景人物形态自然,风格细秀,应是唐寅唐伯虎早年笔法尚未大成之际的作品。

陆子冈欣赏了半晌,虽是依依不舍,但也知道他就算把这幅画看出花来,也无法把上面褪色破损的画迹补全。刚想把这幅画重新收起来,他便发觉有点不对劲,本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实验室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实验室里大家统一穿着的白大褂,可是他的白风衣上有个风帽,再看一眼便会发觉出来不同。

“你……是怎么进来的?”陆子冈攥了下拳头,又立刻松开。面对着这个银发赤瞳的青年,他实在是毫无办法。他忘不了下在六博棋山庄那晚发生的事情,虽然只是一场噩梦,可几乎便是噩梦成真了。“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陆子冈止住了话语,现在说这种活很没有意义,实验室必须凭指纹进入,这样都拦不住这个人,摄像头什么的恐怕也应该只是摆设吧。

胡亥对陆子冈防备的敌意视而不见,双手环胸,挑眉问道:“你刚刚对这幅画看了这么久,是想要把它修复好吗?”

陆子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坦坦荡荡地点头道:“没错,可惜这幅画已经毁坏太严重了,就算重新装裱,再次上色,也修补不好。”

胡亥低低地勾唇轻笑了一声道:“若是我说,我有办法修补好这幅画呢?”

陆子冈警惕地皱了皱眉道:“你想要什么?”

胡亥妖艳的赤瞳在银白色的睫毛下异彩连连,意外地轻笑道:“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拿等价的东西来换吗?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等价交换的规则呢,好吧,其实我是想要回那半块无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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