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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如果青珞读一些书就会知道世上有个成语叫“事与愿违”可惜他不懂他只知道这老天总是变着法儿的跟他作对。第二天起床他的病果然又反复了。
林子骢气得跺脚:“什么名医一点风寒都治不好改天把他的招牌砸了。”
青珞当然不好意思说我昨晚是因为偷亲你不小心受了凉。他不知道林子骢着急是另有别情只道他心疼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笑了半天。
其实细想想平日这林子骢对他总是不冷不热如今生病了才显出几分关切之情到着实贴心得很。这么一想青珞又开始觉得偶尔生个小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随着躺在病床的时日渐长青珞开始不安了。眼看四五天过去桃花都要谢了怎生拉着林子骢去桃花树下许个愿才好。
本来青珞也不是个笃信神明的人只是这念头一旦生成因为种种阻碍未能如愿便越积越重最终成了一块心病。心里头隐隐觉得不在神明面前先登个记自己和林子骢这段情缘终究会成了镜花水月。
“落霞庵里的桃花应该还没谢吧?”
林子骢怔了一下答道:“淞阳府的春天要比京城来的早我也算不准花时。”
青珞犹豫着终于还是开了口:“咱们一起去看看桃花好不好?”他微微侧转头去不敢让林子骢看到他的脸有多红。
林子骢心不在焉地道:“等你病好了再说吧。”他这几日被阿端弄得焦头烂额连桃花长什么样都快不知道了。
“我已经好了!”青珞怕他不信连忙从床上下来在地上转了一圈。嗯腿还有点软一定是好几天没下床的关系一定是。
林子骢还想说什么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沙沙声还有树枝拍打窗棱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起风了。”
青珞一听连忙走过去打开窗子果然见刚生出来的嫩条被风吹得前仰后合。“好大的风哪里来这么大的风!”
林子骢笑道:“怕一会儿还有雨呢。”
青珞白他一眼:“你别瞎说。”才说着自己先轻轻叫了一声原来一颗雨星正随风落在他的脸上。
“快把窗子关了吧。”
青珞应了一声闷闷不乐的关了窗子。
林子骢伸了个懒腰:“这种天气闷头睡觉最合适了。你也早些睡吧听这雨声怕要下一夜呢。”
青珞吓了一跳真要下一夜雨那桃花还保得住么?
这天晚上青珞整晚都没睡好一个劲儿地祈祷雨快些停睡梦之中他仿佛都听见潇潇的雨声。第二天起来睁眼第一句话就是:“桃花!”
“还惦记着你的桃花?看这一夜雨现在还没停呢什么花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青珞坐起身来见林子骢正在穿戴打扮问道:“这种天气还要出门?”
“嗯有个应酬。外面有轿子在等。”
青珞心里一阵失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都是一些繁琐的事情;你该睡就睡不用等我。”林子骢无心跟他多说披好了雨蓑就赶忙出门了速度快得连青珞想说声“早去早回”的机会都没有。
那雨直到午后才停外面地上一个连一个的积了不少水洼就连一向悍强的丁香此刻也蔫头耷脑星星点点缀了一地残香。
青珞却还不肯死心顾不得雨后泥泞披了衣服赶忙出门。引得看门的白大爹好奇追问:“青珞这肮脏天气你这是去哪儿啊?”
“落霞庵。”
白大爹搔搔脑袋:“这时节去落霞庵做什么?看桃花么?这雨下得狠桃花没有落花倒应该是一片。”还想问个清楚青珞早去的远了。
赶到落霞庵的时候青珞的鞋和裤脚都已经被地上的泥水打湿了。他气喘吁吁地向里张望那印象中的漫天红霞却早已被雾霭青青所取代。
他本就病后体虚先前凭着一股执念走到这里这时却觉两脚发软一丝力气也没有一步也动弹不得只能站在那里不停地喘气。
有个农夫从庵后经过见他直勾勾盯着庵里便多事地上前问道:“这位相公你是来看花的吧?哎晚了早一天还能看上几眼。”
见青珞不理他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人雨后还跑来看花原来是个傻子。”摇摇头自顾自的走了。
好容易等到身上的麻软劲儿散了青珞这才从后门进庵。近看那桃树叶子已经长了有一指多长被水洗过之后青翠欲滴倒是越发有生机了。在重重的叶子遮蔽下面偶尔还能看几片桃花也是红销萼残先前枝头迎风招展的十九作了地上的胭脂污色。
青珞没有诗人伤春悲秋的细腻情怀可是触动了心事也是怅惘无限。
他把一片花瓣拿在手里慢慢转动哪知不知从何处来了一阵邪风轻轻一吹花瓣就被风带跑飘落在泥水洼里。
他不觉紧了紧衣裳。
春寒犹胜残冬。
“青珞正好我正要找你。”
怅然若失地回到锦春园迎面正遇到满脸笑容的“老爹”。
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以这么多年的了解老爹这么笑的时候定然没安好心。青珞暗中皱眉却还是打起精神叫了声“老爹”。
“林公子呢?你怎么没陪他?”
“他有应酬。”
“原来如此。”“老爹”点头笑道“那正好我正找你有事到我屋里来。”
青珞心里一跳上次老爹找他就是为了把阿端许给曹员外的事难道那老东西还不死心?
“老爹”的房间可比青珞的住处强了不知多少倍就连头等客房也有所不如。青珞也不客气进门先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脱了鞋轻轻揉按走得酸痛的右腿。
“怎么腿痛?啊我忘了这两天是阴天你的腿受过伤一定会酸痛。”
青珞轻轻一笑:“难为老爹还记得我的事。”
“怎么不记得?”“老爹”作势叹了口气拉张椅子坐下道“我辛辛苦苦栽培了你四年给你请了最好的舞蹈师傅。结果呢这一双能掌上作舞的腿就生生让人打残了。倘若你当初……”
青珞脸显愠色:“这陈年旧事老爹还提它做什么?”
“老爹”见了他恼了也知道他的脾气生怕事情还没说先弄僵了局面忙道:“好好好过去的事不说了。青珞我这次找你来是要给你一场天大的富贵呢。”
“老爹说笑了我是天生的穷命哪有什么富贵?”嘴里打着马虎眼青珞心里却暗暗叫糟。听这开场必是阿端的事无疑上一回被他来了个先斩后奏这一回可再难善了。
果然只听“老爹”说道:“还不是曹员外要纳男妾的事。回你把阿端送走我还道你们兄弟没福着实替你惋惜。这下好了阿端又回来了我问了问曹员外他可还在等着阿端呢。”
青珞心里暗骂:你哪是替我们惋惜分明是替即将到手的银子惋惜!那曹员外今年六十多不知还能活个几年阿端若去了那里早晚被人活剥了。也不知你收了多少银子做龟公做得这般上瘾!
“曹员外虽然有这份心就怕阿端不愿意。”
“哎你从十二岁起养他到这么大阿端平日是最听你的话你说一句他自然会听。”
“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终身大事就怕他死了心不愿意……”
“老爹”沉下脸来道:“青珞你是打定主意搪塞我了是不是?”
谁都知道“老爹”这般模样就是发怒的前兆一般小官早就怕两腿发软了。可是这青珞生就一副滚刀肉的材料凤眼一挑:“怎么着?老爹还要打我不成?正好好几年没挨过鞭子了还真想念得紧。”
青珞号称是这条巷子里头号的泼货若真撒起泼来连“老爹”也要头痛三分。他只因许久不跟青珞冲突一时忘了这才拿出平日对付寻常小官的嘴脸。青珞一硬他又软了。
悻悻地道:“我不妨告诉你曹员外已经发话了他是要定了阿端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哼哼你也就是跟我这里撒撒泼耍耍狠真正敌得过曹家那班如虎如狼的丁壮么?阿端若是堂堂正正进了曹家还有一席之地若是被抢进去糟踏够了再扔出来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青珞怒道:“这曹家的人不讲王法么?”
“王法?王法是给你我准备的不是给财大气粗的曹家!”“老爹”冷笑着指着青珞的腿“当初孟小侯爷打断你的腿的时候王法在哪里?多亏我念在这些年的情分瞒了别人收留了你偷偷给你治伤。若不是他家得罪了太师你还能出来接客么?这条生路早断了。”
青珞被说中了痛楚默然不语抚着右腿怔怔地出神。
“老爹”见他似有所动放柔了声音劝道:“这人不能和命争你吃了这么多苦头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当初你若不是自命清高乖乖依了孟小侯爷早就锦衣玉食风光无限。老爹苦口婆心的劝你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结果怎么样?你刺伤了小侯爷这一口恶气是出了可你付出了多少代价?腿伤了再不能跳舞;人也被糟蹋了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接客赚钱被人睡被人压?”
他喘了口气又道:“你再看看阿端人又软弱又没本事离开了你他能自己养活自己么?曹员外再不好好歹是个依靠。只要哄好了这老头随便从他身上扣下块肉来都够你们兄弟花上一世还求什么?如今阿端就是当年的你只有这一条能走非走不可!”说着他在青珞的肩头重重一拍。
青珞被他拍得一震仿佛回过神来身打了个寒噤。
“怎么想明白了么?”
青珞抬头看看“老爹”心里已然雪亮倘若自己再不松口只怕就难从这屋子顺利走出去。唯今之计只有先虚以委蛇弄清对方的打算再想办法应对。于是点头道:“好吧凭老爹做主。”
小九觉得自己这阵子一定是冒犯了哪路瘟神不然为什么这阵子进赌场十赌九输呢?先前赢来的银子早就输光了连带白老爹给他攒下娶媳妇的那些钱也都被他偷来输个干净。
他越输越火越输越不甘心他就不信他小九就没有转运的时候!
可是没有了赌本怎么去“转运”呢?
路过“老爹”的小阁楼的时候小九忽然想起“老爹”的屋子有不少古董听自己的爹说那每一件都值百来银子若是拿了一件去卖……
他悄悄摸上阁楼本以为这时候“老爹”一定在前面招呼客人谁成想一上去就听见了说话声。
他吓了一跳正想离开一句破碎的话却不期然飘进耳里别的没听清只清清楚楚地听见“阿端”两个字。他心里一凛连忙把耳朵伏在门边。
只听“老爹”的声音道:“我跟曹员外是这么定下的明天一早就大花轿子来迎阿端不管他愿不愿意一头按进轿子就算完事。”
接着是青珞的声音:“老爹都计划好了还找我做什么?”
老爹笑道:“不是怕你到时候撒泼惹了麻烦么?你今晚只管看住了阿端别让他跑了。明天也留神小心他寻死。等到了曹府他若还想不开还指望你劝他呢。曹员外说了这事成了决不会亏待了你我。”
小九听得背上直起了一阵冷汗:“他们要合伙卖了阿端呢!这个没良心的青珞怪不得上次阿端丢了他那么着急这是怕断了他的财路!还真以为他有什么兄弟之情!”
他一向视阿端为自己的兄弟听了这个消息哪敢再耽搁?悄声下了楼一路风的发足狂奔直往后院来。
到了阿端的住处等不及开门就冲将进去只见阿端正在做活计小九急得一把他手中正在缝的袜子扔掉叫道:“你还在这里不慌不忙你哥哥、你哥哥他就要把你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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