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Part fifty two(1 / 1)

和蒂亚戈一样,加百列在了解了前因后果后,第一察觉到的也是关于北境之国那段供词的怪异之处。因为不管是从原因还是目的上来看,在北境之国发生的事都很突兀,更无法解释。

“我和你的看法一致。”蒂亚戈背靠着椅背略微点下头,落满细碎夏日光斑的眼瞳蔚蓝剔透,“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海巫魔力的继承结果,那么赫克托看起来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但是同时,这个猜测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提前知道了继承人会是柏妮丝,并且仍然无法解释他在北境之国以及将魔镜带走的举动。”

“那要再去审讯格兰德尔一遍吗?也许他撒了谎。”加百列提议。

“我会的。”

蒂亚戈垂了垂眼睫,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关于北境之国那些说辞的真实性,他对海巫血源诅咒了解的来源,还有模仿柏妮丝笔迹给萨布丽娜写信的恶魔究竟是谁。只要是他知道的,都得问清楚。”

接着,他停顿片刻后,继续说:“至于赫克托的事,得麻烦你派人去一趟陨罪园,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他的记录卷宗。除此之外,我也会让潮灵去渊海神域调查任何与他相关的消息。”

“遵命。”

柏妮丝坐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脑海里盘旋着的始终都是西多罗夫刚才说的话,以及她第一次见到兰伯特时的场景。

那个海族恶魔,连自己习惯送红珊瑚珠这样的细节都知道,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明明印象里,她跟当时其他同为乌苏拉手下的恶魔们都没有什么私交,更不记得有谁曾经这样仔细地关注过自己,那为什么……

无数种猜测浮出脑海,又被她一一否决。即使抛开关于北境之国的疑问,她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冒充者要带走魔镜,这这一系列的行为看起来是那么怪异又多余。

尤其从时间上来看,这是一场从五十几年前就开始逐步实施的报复计划……

等等。

五十几年前?

这个时间似乎不太对劲。

像是被被什么突然戳中到,柏妮丝猛地抬起头,望向身旁的蒂亚戈:“为什么要用我的样子去做这些事?”

蒂亚戈眨眨眼:“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就像你说的,不管是去北境之国还是带走魔镜,都对当时的我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直到今天。可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的话,那为什么不在我还没有继承海巫魔力的时候就直接杀了我呢?”

这个说法让蒂亚戈和加百列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醒悟。

紧接着,柏妮丝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反正只要杀了我,他就更有机会得到海巫魔界的传承了不是吗?更何况那时候我一无所有,想要杀死我简直是轻而易举,怎么看都应该在那时就杀了我才对啊,为什么要弄得那么麻烦,还拖到了现在?”

“而且后来,我还因为……”

说到这里时,柏妮丝有些尴尬地卡顿住,视线下意识朝蒂亚戈瞄了瞄,细白手指交绕在一起,一副做错了事被逮个正着的小孩模样。

蒂亚戈注意到她的不安,却并不在意地笑起来,只语气自然地接话到:“你是不是想说,那时候你在陨罪园,理论上讲,根本不会有人能想到你还能出狱。所以,这个冒充者在原世界做的一系列事情很奇怪?”

“确实如此。”加百列也很快反应过来,“他放弃了最好的下手时间,却舍近求远地选用了冒充这种费时费力的嫁祸手法。这怎么看不像是为了夺取海巫魔力继承权的报复,更像是……”

“是针对我本身来的。他并不在乎海巫魔力的归属,只在乎我有没有被关进监狱或者死掉。”柏妮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对于这个看起来显然更为可怕的猜测,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害怕,只觉得心累,因为她已经记不住自己到底有多少仇家了。

虽然,理论上。

最危险也最要命的那一个,现在就坐在她旁边,还握着她的手,即使眉尖轻皱着,眼神陡然蒙上一层晦暗阴影,也依旧温声哄慰着让她别担心。

看起来,他好像比自己还要在意这个说法。柏妮丝这么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上移到对方轮廓漂亮的侧脸,看到他柔软发丝下的蓝色眼睛,浓密睫羽沾满光晕,翕动如蝴蝶翅膀。

再一次的,她由衷感到有些惋惜,明明这条鱼哪儿哪儿都长得那么好,可就是挑人的眼神实在不太行。

否则也不会一直抓着她不放手了。

这真是一种不管想起来多少次,都会觉得无法理解的真实。

这么想着,耳边蒂亚戈和加百列的交谈还在继续,窗外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天空却忽然变得暗沉下来。

紧接着,一片明显不同于云层阴影的怪异轮廓开始逐渐在半空中成型。像是有什么怪物,正要慢慢从那些如灰色潮水一般不断卷聚的云雾背后挣脱而出。

视线尽头的地方,海水被一股看不见的外力所牵引着不断向上升起,和大片浊云连接在一起,一时间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四周都是尖锐怒号的风声,世界在几个呼吸间重新跌转回满目混沌。

“那个是……”柏妮丝睁大眼睛盯着那团不断下沉的乌云,涌动的波澜让人疑心是否是洋流倒灌到了天上。

“是我们原世界的城镇。”

蒂亚戈仰头看着那片朦朦胧胧的剪影,视线从天空来到远处被疾风搅动得狂澜迭起的海平面,苍蓝眼珠里映照着无边无际的灰霾,呈现出一种过于空洞又无机质的光亮,冷淡如他的语气:“耶梦加德的状态越来越混乱了。”

说完,他回头:“调集警卫队将周围封锁,把这片天空从人类的感官里隔开。”

“遵命。”

加百列说完,舒展羽翼迅速飞离原地。很快,他的身影就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被周围的浩瀚灰浊给吞没进去。

这种天空中忽然出现怪异城市的画面,柏妮丝回想起来,和她曾经在潘德拉肯所见到的场景是那么相似,都是因为纬度空洞恶化造成的。

她感到有些担忧,而且这种情绪在转头看到蒂亚戈虽然平静依旧却也难掩疲倦的神色后,就愈发清晰了。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组织语言,她就已经脱口而出地问到:“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话一出口,柏妮丝又后悔了,于是迅速在对方将目光望向她之前,先把注意力集中转移到汹涌不安的海面上,自我安慰似地补充着一些无意义的碎碎念:“新世界出现这样的波动还是第一次,看起来很严重,还是尽快解决比较好。”

“那就帮我守着生态区吧,潮灵会协助你的。”蒂亚戈微微笑起来,清浅却也温柔灿烂,细小如水晶般剔透的鱼鳞随着神力的剧烈波动而逐渐出现在他的眉梢眼角处,“我很快回来。”

话音刚落,本就阴沉欲坠的天空变得更加低垂,庞大的城镇悬浮在空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深灰云雾拖尾,仿佛下一秒就要倾轧在这个新世界的头顶上。

从波涛澎湃的海面冒出头,柏妮丝看到那道数十米高的黑色巨浪已经逐渐接近生态区边缘了,窒息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如果就这么让它冲上陆地的话,将近一半的座城市都会就此被吞进海底,化作一片废墟。

意识到这点后,柏妮丝不敢有丝毫的犹豫与怠慢。源源不断的翠绿魔焰从她的全身燃烧释放开,融入水中,灵活如无数发光的鱼群般,跟在她周围到处游窜。

洋流被魔力强行扭转了运行轨迹,在柏妮丝的一次次尝试下,开始逐渐平静下来,倒涌回海中,退回到安全区域。

抵抗海洋所带来的压力沉重到难以想象,此刻却全都负担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没过多久,柏妮丝就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手臂的颤抖,缭乱的魔焰跃动在她身边,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她紧咬着牙,被魔力点燃得格外明亮的浅绿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随时会重聚反扑的啸浪,全力支撑着分寸不让,直到将它彻底逼退回海中。

与此同时,有明亮的银蓝色光辉从空中闪过,拉开一道极细的瑰丽弧线,看起来是那么脆弱,却即使遏停了空中城镇的继续下降。紧接着,迸发开的大片神光以极其磅礴的力量横扫开,在空间里引发出波纹般的震荡。

极度的寒冷从四周升腾起来,将盛夏的炎热撕碎,暴雪与冰霜封冻成一面半透明的纯白冰盖承接在天上。沉闷到可以穿透一切物体的撞击声嗡嗡传开,炸起接连不断的水花,震碎山体,折断树木,撕裂地面。

来自同源的两股至高神力碰撞在一起,激荡开的灾难性余波从万事万物间穿过,延伸到时间和空间的最深处。

强烈光芒闪过的瞬间,一团纯净柔和的银蓝光芒从那片被她戴在脖颈上的鱼鳞中爆发开,也将她完好无损地保护在内。

然而透过那层光辉,柏妮丝看到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毁了。

天空、陆地、海洋、风和光线,还有那些和雪花一样无力飘落的天使们的身影,全都爬满了无数极为细小却也密集的裂纹。

仿佛只要吹口气,整个世界就会立刻在她面前破碎开,无数生命与文明也会随之归于虚无。可高高悬浮在天空之上,置身于那层冰盖以外的神灵却依旧是鲜活又真实的,完满到连一丝瑕疵也无。

不知道为什么,柏妮丝忽然产生了一丝隐秘的感受:

也许从神的角度来讲,越过这片支离破碎的世界就跟越过一堆凋零的花朵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存在于某个季节的花朵枯萎了,总会有新的。

生长于某段时光的众生消亡了,同样也会有新的。

那些来不及说出的悲伤痛苦,恐惧哀鸣,欣喜与感动,泪水与欢笑,都是众生自己的事。他们为自己,以及那看似辉煌又苦难的过往谱写了一场又一场的赞歌。

然而在神的眼中,这些不过是又一次花开花落而已。

这种感受给她带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低落,哪怕这些裂纹只持续了仅仅半秒不到的时间便消失了,短暂得如同一个幻觉。

直到一阵更强烈的震动传来,柏妮丝的注意力再次集中,看到潮灵艰难地从那些仍旧躁动不安的海水中化形出现,气息微弱地朝她说:“海巫小姐……更大的海啸可能还在后面,生态区的情况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我知道。”柏妮丝回头看一眼近海区,“你去保护他们,我来破坏海啸。”

说完,她重新潜入海中,逆着深层洋流一直朝前,想要赶在下一波巨型海啸成型前,将已经聚集起来的海水全部分散开。

脱离了生态区的优越环境,外海的水质其实要糟糕许多。好在有了鳞片的保护,柏妮丝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只是穿行在此时正狂暴不安的海洋中,就像穿行在满是龙卷风的陆地上,每一次前进都需要拼尽全力。

越是水流湍急的地方,那种快要被海水活生生撕碎的巨大牵扯感就越发强烈。

柏妮丝都不记得自己被那些到处乱飞的礁石还有不知什么事东西的残骸给砸中了多少次,可她仍然不敢停。

一旦再来一场像刚才那样的海啸,整个生态圈和城市就彻底毁了。

柏妮丝一边用骨刃劈开迎面而来的一块巨大钢铁船体碎片,一边试着用手去碰了碰疼痛感最为强烈的左肩骨,敏锐的感官毫不费力地从海水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血腥味。

这点小伤并不足以让她在意,恶魔极强的自愈力很快就会让她恢复如初。幽绿的光丝从她的指尖开始,顺着水波扩散向周围正酝酿着下一场海啸的危险水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海洋也似乎正在慢慢变得温顺,微弱的亮光从头顶的深厚水层外面照射进来。

柏妮丝迅速浮出水面,看到太阳不知何时已经从乌云背后挣脱而出,洒下的光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明净。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那源头并不是太阳。

而是一盏灯。

靠燃烧信徒至纯至净的信仰而永恒明亮的,出自光明神之手的造物,此刻正被希尔维杜捧在手里,迸发出比晨曦还要清透无暇的光芒,逐步修复着所有因为神力对抗而出现的可怕创伤。

站在浓烈金芒中闭目祈祷的少女,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像一个光明圣女该有的模样,宁静隽永如刚从那些古老画卷中走出来似的。

当神灯的亮度达到顶峰时,一个半透明的人形虚影出现在希尔维杜的身后。金色辉光化作他的衣袍,倾泻而下的银白长发如同披挂着一整片灿烂银河。

像是有自我意识般,在和蒂亚戈短暂对视一眼后,那个虚影便化作了漫天光雨洒向大地。

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光与海中倒流。地面愈合,洋流退让,山脊与森林重获新生,一切都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的模样。

繁茂昌盛,欣欣向荣。

蒂亚戈收回支撑着冰盖的神力,连带着刚刚还纷扬密集的大雪也陡然停住,被无数银蓝光华引导着回升向空中,一点点封补着残破的苍穹,直到再也看不见空中城镇的影子。

做完这一切后,他总算收回手,低垂下头轻轻叹口气,过于沉重的疲倦神态再也掩饰不住,连脸色都苍白得有些不正常。

“冕下,耶梦加德活动得越来越频繁,您不能再以这样的分体状态继续存在了。”希尔维杜担忧地看着对方,语调克制而恭敬。

“我知道。但是暂时还不行,我还要一定要弄明白的事。”蒂亚戈说着,闭上眼睛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后,那种持续不断的眩晕感才逐渐减轻到无。

接着,他又微微笑下:“谢谢你带着这灯过来,不然我还得头疼一会儿的善后工作。”

“是它自己亮起来的。也许,这次变故也同样影响到了光明神冕下,所以神灯才会亮。”

希尔维杜说着,低头看了看手里裂纹遍布的灯:“但是,恐怕也就只能亮这一次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蒂亚戈语气轻快地安慰着,却也没多在意地说道,“等奥格斯格醒了,你就坦白告诉他这是被我不小心弄坏的。有什么问题,让他尽管来找我吧。”

是啊,在和柏妮丝的婚礼上,因为发现她不见了,所以“不小心”弄坏的,希尔维杜默默回想着。

她有些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还保留着最后一点对同为至高神的对方的象征性尊重,蒂亚戈也许会直接把神灯给毁掉。

感受到危机结束,原本躲藏在生态区里的海族们纷纷冒出水面,看到蒂亚戈以后便一窝蜂地凑了上去,嘤嘤叫着想要挨个被摸。

隔着一片满是欢乐气息的宽阔水域,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柏妮丝还是立刻就注意到了蒂亚戈神态间的隐秘疲惫。

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似乎比刚才还要差了。

柏妮丝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在这种大家都很开心的时候主动凑上去扫兴了,免得尴尬。

于是,在触及到对方明显带着寻找意味的目光后,她只迅速朝蒂亚戈点了点头,然后便消失在了海浪中。

大概为了应付这场混乱,几乎整个警卫处的天使都被调遣出去了。柏妮丝在气象局大厅里独自转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有可以问路的天使,于是只能凭着去过一次的模糊记忆,试着朝格兰德尔被关押的地方走去。

没有了加百列和蒂亚戈的同行,她在大门打开后,看到头顶一整列的全视之眼图腾齐刷刷朝她看来的瞬间,心里还是无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好在没过一会儿后,那些全视之眼便又移开了目光。柏妮丝还试着朝伸手朝它们晃了晃,确定它们是真的不打算再盯着自己以后才放心往里走去。

一路上,她心中盘算着的都是该如何做。

其实办法还是有的。

既然有人能冒充她来接近这些恶魔,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反过来冒充那个想要陷害她的恶魔,并借机从格兰德尔口中套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格兰德尔的状态看起来……

很糟糕。

简直糟糕到恐怖。

他的大半个身躯都被封冻在冰层里,胸腔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利器给刺穿过,即使伤口已经结痂也留下了狰狞丑陋的伤疤。冰面上到处都是大片黑红色的印记,看起来很像凝固的血液。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不可能,柏妮丝都要以为他是被人给打碎了全身的骨头又随意拼接起来,最后被寒冰支撑着像个标本那样一动不动,只勉强还剩一口气。

察觉到有人来,格兰德尔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脆弱的胸腔起伏着,干渴过度的咽喉发出难听的嘶嘶声。

看清外面站着的是谁后,他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发出声冷笑:“终于来了?看看我如今落得的这个下场,你满意了吗?”

柏妮丝皱下眉尖,态度同样冷淡:“你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自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明明是犯下了弑神罪的恶魔,却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外面,指责一个被她迷惑教唆的替死鬼,你可真是清白无辜啊。”格兰德尔冷嘲热讽地说着,血红的眼睛怨恨无比地盯着她,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我不该小看你引诱人的手段是不是?你能让那位新生的至高神对你如此深信不疑,应该花了很大力气吧。真该让所有魅魔都来看看你的本事,简直不可思议。不过我很好奇,你这次又是用的什么新招数?”

说完,他又冷哼一声,语调讽刺地评价:“该不会又是从装可怜扮无辜那套开始吧?我还不知道你吗?总是喜欢以一副绝对无害的弱势模样接近你想要的目标,其实根本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婊.子,下贱狠毒的荡.妇!”

柏妮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强忍住心里的怒火,也不反驳,反而还扯开一个虚假的笑容,顺着他的话接到:“知道又怎么样,现在被关在里面的不也照样是你,不是我吗?”

听到这句话后,格兰德尔果然更加愤怒了。他本就因为重伤折磨而精神紧绷,残余的理智也所剩无几,而这恰好也是柏妮丝最希望看到的状态。

只要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才能尽可能地问出真话来。

于是,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倾身靠在面前的玻璃前,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发尾,同时熟练又自然地换上副风情万种的阴毒表情。

这对她来说倒是很容易,但愿也能和格兰德尔印象中的那个冒充者一样。

回忆一下他对自己的刻薄评价,柏妮丝试着将她的语气和说话方式也朝一个蛇蝎美人该有的风格贴近,开口的声音慵懒又轻蔑:“所以啊,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想着靠把我拉下水来换你出去了。他们是不会相信你的,海神也好,天使也好,都只会信任我说的每一句话。”

多么狂妄的论调,柏妮丝感觉自己说完后都在忍不住牙酸手抖,却还不得不硬撑出一副悠闲且自信的模样。

“事实上,你现在还能这样苟延残喘着,已经是我看在往日亲密同伴的关系上尽力帮你争取到的了,别那么不识抬举。”

格兰德尔显然被她这种施舍般的态度触怒得更盛了,眼里的凶狠残暴激烈到快要溢出来:“然后呢?你还是觉得我的存在会威胁到你们那份满是肮脏污秽的信任,所以打算来了结我了是吗?!”

“当然不。”柏妮丝挂起一个虚假的笑容,熟稔地维持着那种挠人的甜媚,“毕竟我们以前相处得很愉快,那些漂亮的冰海之瞳我现在还收藏着呢,谢谢你。”

可拉倒吧,那些玩意儿估计早就和海巫巢穴一起,被人鱼族给一锅端了。

不过柏妮丝说这句话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于是,不等他有所回答,她便继续歪头笑着挑衅到:“不过对我来讲,你为了让我开心,所以才去‘不计代价’地为我找来这些玩意儿的样子才是最值得纪念的。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多久了?真是让人怀念啊,这么美好的一段时光。”

大概是一下子想起了那段被欺骗感情又惨遭利用的耻辱时光,格兰德尔的反应激烈程度简直超乎了柏妮丝的想象,一大串极为粗鲁难听的辱骂字眼接连从他口中蹦跳出来,句句刻薄至极。

看那架势,要不是他被周围的寒冰封禁得无法动弹,她简直毫不怀疑对方会立刻冲上来和她同归于尽。

但是从他的反应中,柏妮丝也看出来了,那些关于北境之国的说辞都是真的,否则他不会这么愤怒。

按捺出心中的烦躁感,柏妮丝态度强硬地打断对方:“够了。少用那种跟被抛弃了的良家妇女似的恶心态度整天哀嚎些没用的东西,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愚蠢,否则又怎么会相信我当初答应你的事呢?”

老实说,她并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但是她想试探出为什么格兰德尔会和那个冒充者一直合作——萨布丽娜身上的海族恶魔诅咒就是个证据。

“你这个满嘴谎言的贱.种!”格兰德尔嘶吼着,整个关押室都是那种震耳欲聋的叫声,“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海洋之心!你就等着被你身上的诅咒吞噬成个怪物吧!你永远无法解脱!”

海洋之心?

柏妮丝有些愕然,旋即进一步刺激对方说到:“是吗?但是我怎么感觉我离那天已经不远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亲眼看着我一个人拿到它。倒是你可以猜猜看,等我拿到海洋之心以后,第一次要被杀人灭口的会是谁呢?”

格兰德尔挣扎着,咆哮着,极度狂乱的怒火都让柏妮丝看在眼里,同时也确认了——那个冒充者提出的诱人条件就是海洋之心。

那么联系下之前的线索,一个能如此了解她各种细微习惯,又如此渴望着海洋之心的恶魔……

她忽然有些颤抖起来。

因为这些线索只能让她想到一个格外可怕的,噩梦般的名字,随之而来的一切都是暗无天日的折磨与痛苦。

乌苏拉。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早就死了。柏妮丝垂下睫羽,掩饰住眼中的慌乱。

而且如果真是她,那她非要为什么要冒充自己?

太多过于恐慌与不解的情绪累积起来,让柏妮丝很难再保持刚才的状态。但是一想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她还是勉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再次抬起头,端出一副又狠又媚的假象,目下无尘地蔑视着对方:“骂够了没有,可怜虫?你现在被困在这里,除了骂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是吗?”

格兰德尔怨恨至极地瞪着她。

“告诉我怎么找到怀亚特。”柏妮丝直截了当地命令,“你已经被抓了,我不能再用以前的方式去联系他,否则会增加对我而言不必要的风险。而且经过上次警卫处的围捕行动以后,他已经不在之前的地方了。我必须确保他不会落入警卫处的手里,这样对你我都会有好处。”

“你我?”他残忍地笑起来,“我看只是对你吧。什么时候高高在上的海巫小姐也开始有求于人了?这可不是请求的态度。”

“这不是请求。”

柏妮丝冷冰冰地回答:“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刚刚说了,就算怀亚特被抓住,那也只是会让我碰到点麻烦而已。但是你就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离开?”格兰德尔眯起眼睛。

“条件交换。你告诉我他会躲在哪儿,我可以放你离开。”

“交易是要有诚意的,小姐。”一提到有逃离的希望,格兰德尔立刻变得狡猾起来,“否则我只会觉得,只是想套我的话,然后直接永绝后患地杀了我。所以,你得先放我出去。”

“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柏妮丝不为所动:“今天来的是我,还能让你少受点罪。可说不定,明天来找你的就是天使长或者海神了。我想,他们应该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吧?”

她说得没错。

格兰德尔咬住牙齿,一想到那天,蒂亚戈面带笑容地几乎将他刺穿心脏的惨烈场景,他就忍不住想要发抖,同时也有些隐约的疑惑:

这样一个神明,真的会被眼前这个恶魔哄骗得如此死心塌地吗?

他想试探清楚。

“萨布丽娜原本是他挑选好的下一个容器,但是失败了。所以,他目前仍然在使用的容器名叫马修·斯蒂芬·米勒,是个大学教师。你们可以很容易就找到这个人的信息,以及……他的家庭住址。”

“知道了。”柏妮丝用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笑容美好又虚伪,“我会放你出来的,等到我确定这些信息是否是真实的以后。”

说完,她径直离开了关押室,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气象局大楼背后的安静花园里,坐在喷水池边仔细回忆着格兰德尔刚才所说的话。

会是乌苏拉吗?

可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她不是已经被蒂亚戈杀死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她越想越焦躁,习惯性地咬住自己的指甲,身体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即使坐在遍地阳光里也依旧觉得寒冷刺骨,连潮灵什么时候从她身后的水池里冒出头来都没注意,还被她突然开口说话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

“抱歉,海巫小姐,我并不想吓到您。”潮灵充满歉意地看着她,姿态恭顺。

“没……没什么。”柏妮丝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然后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事吗?”

“冕下的状态不太好。”

她说:“您能去看看他吗?他想见您。”

作者有话要说:结合前面的剧情,还在看这篇文的几个小伙伴可以自由选择相信妮妮的猜测或者不信【安详】

话说,还有人看吗……感觉留言的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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