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乱
尼塔南部。
每一座城市都打着丧钟。
惊慌失措的士兵、徒步行走的骑士、马背后面的尸体、沾满泥浆的战旗。
一万多人的诺曼大军,返回的还不足四千人。
这些人狼狈地逃向了各个城市,传播着大军覆灭的噩耗。
接着,从埃辛城开始,绝望而悲痛的市民占领了教堂的钟塔,开始敲响大钟,绝望地召唤着死难者回归家园。很多诺曼市民相信,自己的亲人只是迷路了,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从北方归来。诺曼军队不可能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的。即便是罗斯人叛乱的时候,在山区被数十倍敌人合围的诺曼军团,也坚持了接近两周才全军覆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埃辛城陷入了巨大的悲痛,许多士兵的家人就在埃辛城中,四千多武装市民,也有一半来自这里。
在诺曼人的战史上,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库尼亚将军呢?”尼塔行省的总督询问归来的一位骑士长。
“不知道。”这个骑士长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两眼无神,“都乱了。洪水在夜里冲进了我们的帐篷,很多士兵没有醒来就被卷走了。我不知道。”
“带他下去,给他条毯子,他像条狗。”总督招来了两名士兵,让他们带走这个骑士长。
其他的生还者还比较清醒。
“骑士长大人说得没错。”一个年轻的骑士说道,他的护甲下面,夹衣正在滴出水来,在他脚下汇聚成了一片水渍,“尼塔河暴涨,漫出了河岸。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于是纷纷爬上四处的高地。但是尼塔河好像发疯了一样继续上涨,黎明的时候,周围简直像是一片海。我亲眼看见```有些躲在坡上的士兵,几十人几十人地被水卷走。我的一个朋友,爬在一颗树上,呼唤我们去救他。我们没有船,过了几个小时,他体力不支,落水被冲走了。”
“尼塔河一百年没有爆发过洪水了!”总督提高了语气,“你在说什么疯话!”
“派人去尼塔河看看吧,那里遍地是尸体。”骑士说,“这场洪水颇为古怪,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天下午,洪水就退回了河沟里面。我们又惊又惧,体力不支。整个晚上,我们都在清点人数,慌忙撤向南部。就是那天晚上,安息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渡过了无数骑兵。这些人追上了我们,对我们发动了进攻,一切都完了。”
“不是说爆发了洪水吗?”总督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安息人飞过来的?”
“我也知道,这很难以理解。”骑士也无法理清这些事情,“将军曾经派出骑兵去上游查看,他们说,一批唐人在上游准备了许多泥桶和木料,可能是他们连夜架设了浮桥,渡过了安息骑兵。”
“唐人?”总督皱着眉头,“那群奴隶?”
“我恐怕不是奴隶。”骑士说,“发现了信使后,他们开始列阵,派出了骑手前来驱赶。”
“谁训练他们的?”总督说,“安息人?”
“我不知道。信使怀疑是布尔萨人,唐人和布尔萨人配合作战。应该是某些布尔萨贵人雇佣了唐人的大队。”
“该死的布尔萨叛徒!”总督大怒,“他们有多少人?”
“四百多,不到五百人。”骑士说。
“先别管他们。”总督说,“把所有城市的卫队全部调集到埃辛城来。”
“那别的城市就无人守卫了。”
“埃辛城失守,别的城市才真的无人守卫了。调集所有的城市卫队前来,告诉他们,安息人就要来了!”
三天之内。
整个尼塔行省乱成了一锅粥。
南部城市里面,两三座城市拒绝执行总督的命令,他们把城市交给了乌苏拉人或者莱赫人,并且在城市顶端摘掉了诺曼人的旗帜,换上了共和国的旗帜。这些城市驱逐了城内的诺曼贵族和一切主战派,将他们用马车丢到了郊外。
其他的城市里,市民卫队在各城的市长、卫队长的带领下,仓皇地逃向了埃辛城。南部诸城中,只有埃辛城的城墙足够高大,也能够躲避安息人的进攻。
在市民卫队后面,大批惊慌失措的市民携带财产蜂拥出城市。有些人躲进了森林,有些人则尾随着士兵们,朝着埃辛城迁徙。市民的数量如此之多,以至于尼塔平原上挤满了诺曼人,这使得士兵们的行动极为缓慢。这些诺曼人到最后关头,还在拼死护卫着自己的财产,大车上面装满了各个城市的财富:金银箱子、丝绸、土地契约。一些坐在大车上面的老太婆,还抱着华丽的笼子,笼子里面是两只受到惊吓狂叫不已的安息猫,猫眼一篮一绿,看起来如同两枚宝石。
这种迁徙看上去颇为悲惨和绝望。
诺曼人从勒庞城逃跑的时候,以为塔拉城是安全的。塔拉沦陷之前,许多人认为格拉摩根是安全。格拉摩根之后,人们以为尼塔南部的城市是安全。如今,轮到埃辛城了,这之后,诺曼人还能逃往何方呢?
迁徙中的人群咒骂着诺曼将领的无能。
一万多士兵竟然三天之内伤亡大半,而他们甚至没有动摇安息大军分毫。将近半年的动荡时光,让诺曼居民养成了自欺欺人的本领,他们彼此安慰,说只要诺曼军团还在,那么一切都会有转机。人人都在谈论着反击的事情。人们猜测,安息大军已经被占领区的抵抗者弄得精疲力竭了,一旦时机成熟,库尼亚将军就会轻而易举地平定安息人,像是过去那样,把布尔萨作为主战场。让布尔萨平民去死吧,诺曼人会为他们流下同情的眼泪的。
可是现在,库尼亚将军生死未卜,他率领出击的一万多士兵,现在只回来了三千多人,各个疲惫不堪,灰心丧气。
这究竟是怎么了?上帝抛弃布尔萨半岛的诺曼人了吗?诺曼人是一群和平的居民啊,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了数百年了,每一个诺曼人都是勤劳的居民,他们为何要承受这种苦难?
年轻的修女们在难民中间小心翼翼地底下了面庞。
这些年轻的姑娘从来没有接触过世间的险恶,听说要前往埃辛城的时候,教会派人架着马车来运送这些神职人员。虽然遭遇战争,但是神父和修女们并不担心,他们甚至提前出城,准备了粮食去帮助迁徙的难民。可是难民洗劫了他们。当一群年轻人试图夺取马车的时候,神父出身抵抗,然后被活活打死。人人都想要活命,能够抢到马车,就能够早日抵达埃辛城。修女们指责了那些年轻人,几位姐妹当即被殴打,而后又遭到奸污。
那之后,这支小小的神职队伍得到一支乡村卫队的保护。但乡村卫队没有马车,这些修女只能背负着教堂里面的圣器,徒步前行。
每一处壕沟里面都填满了死人。
劫掠、踩踏、谋杀、奸污,各种苦难降临在这数万迁徙的诺曼人头上。
不时有诺曼人的骑兵来回地奔驰,但骑兵既没有给难民们指引方向,也没有告诉他们战场情况。
居民们以为这是一次短暂的避难,可是不久之后,许多人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难民大队只能跟着身前的人行走,一旦发生骚乱,成片的难民都会横冲直撞。原野上到处是成群迷路的难民,他们争论不休、大打出手。水源地附近,几个城市的难民群为了争夺取水的顺序,杀死了对方不少人。最后,两个骑士处死了十几个暴民,把他们绞死在井边,才维持住了秩序。就在人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一群暴民袭击了骑士,剥掉了他们的铠甲,将他们的尸体丢进了井里。更大规模的械斗爆发了。
修女们慌忙逃散,希尔薇雅和三个姐妹一起逃亡,她们的身边,六个乡村士兵保护着她们。很快,一群暴民围住了这支小小的队伍。
暴民要求乡村士兵自行离开,不要惹麻烦――他们只要这四个漂亮的女人。
乡村士兵大声咒骂这些暴民,说除非他们死掉,不然的话,没有人可以动这些姐妹一根毫毛。
冲突短暂而剧烈。
六个乡村士兵被打倒在地,一个人被割掉了脑袋。
希尔薇雅和几个姐妹试图逃亡,但是很快,希尔薇雅身边的两个姐妹被拉走了,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最后关头,希尔薇雅闭上了眼睛,在面庞上划出祝祷的手势,祈祷上帝的救助。
时间过去了很久,希尔薇雅听见了马蹄鸣响的声音,还听见了搏斗声、求饶声和呐喊声。
希尔薇雅睁开了眼睛:一个诺曼骑士带着一群手持草叉、耙子的农夫正在驱赶暴民。
骑士这边的人很少,但是纪律严明,他们很快就驱逐了暴民。暴民四散跑开了,其中一些人低头捡拾石块抛掷着,诺曼骑士勒马出击,将两个暴民杀死,暴民们终于扭头逃跑了。
骑士回头,招揽着周围胆战心惊的居民,让他们加入小队。骑手又将暴民留下来的武器分发给男人们,让他们走在外围,被解救的修女被安排在了人群中央。
“女士,你没事吧。”骑士询问希尔薇雅。
希尔薇雅看了看周围,她没有找到自己的姐妹们,只有她一个人了,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
“他们带走了我的姐妹。”
骑士看了看远方,“我会救回她们的。但是现在,我们要先去埃辛城。”
“您是谁?”
“我是埃斯墨爵士。”男人说,“我会保护你们的。”
混乱之中,埃斯墨爵士聚集了两百多人,朝着西部继续前进了。
埃斯墨爵士发现难民大队堵塞了前往埃辛城的大道,便让小队折向南边,准备先去海滩,再折向西面。这样路途更远,但很有可能更早抵达埃辛城。
此时,托利亚山区的西部,一片泥泞的土地上,一群衣着古怪的士兵正在涌出山关。
在这些士兵的头上,飘扬着唐旗。
托利亚山区的地形崎岖难行,但在本地布尔萨向导的带领下,唐人还是找出了一条直通尼塔平原的捷径。
蒯梓的身后,是十多位郎官率领着的一千多唐军士兵。
大雨之后的山区,道路湿滑,山上不时有石块滚落,唐军士兵紧张不安地抬头观望着。
远处的天空中已经燃起了阵阵烟柱。
那里就是章白羽约定好的汇合处。
章白羽率领着五百多士兵出击的时候,就已经命令蒯梓寻找通向尼塔平原的捷径。章白羽知道,一旦诺曼人被击败,谁在诺曼南部拥有更多的士兵,谁就能分得更大的利益。
返回尼塔北部的章白羽,直接前往了托利亚山脉。
沼泽中的水倾泄殆尽之后,唐军用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很快在上游假设了浮桥。三千多待命此处的安息骑兵迅速越过了浮桥,他们将浮桥踩踏损坏了,唐人不得不重新铺设了第二道浮桥。
那之后,章白羽没有率领唐军参加对诺曼残部的进攻,而是折向了更南面,在那里,章白羽升起了召唤唐军的篝火。
蒯梓在山区设置了许多哨塔,他们很快就将南部的情况报告给了整装待发的唐军。
等待了两天之后,就在章白羽无比焦虑的时候,一支唐军的先头部队走出了山区。
章白羽身边的五百多士兵和走出山谷的唐军士兵欢呼起来,两支唐军很快完成了汇合。
这之后,一千五百人的唐军大队,开始朝着南部海岸前进。
唐军的前方,是许许多多没有设防的富裕城市。
与此同时。
列加斯的营地之中。
安息贵族中间,出现了一种压抑的平静。
“唐人```”一个老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是怎么知道尼塔有旧河道的。”
“随便抓个布尔萨人来问问,什么都知道了,有什么了不起。”
“唐人根本没有出力,”一个贵族气鼓鼓地说,“他们挖了几条沟而已。”
“是啊,淹死了一千诺曼人,让剩下的诺曼人胆战心惊,我们三千骑兵几乎将他们一网打尽。这叫没有出力?”
“这算不到唐人的头上。那三千骑兵,可是我们安息大军精锐中的精锐。”
“那一千淹死的诺曼人又怎么算?”
“唐人运气好而已,如果不是碰上大雨,尼塔河不会一夜之间肆掠成那个样子。”
在众说纷纭之中,列加斯没有表达任何意见。
“我听说,阿奇尔希望得到一个港口。”一位接受过章白羽‘礼物’的贵族提了一句话。
“山区有什么东西能够拿到港口去买卖的,石头吗?”
这句话引来了周围的欢笑声。
列加斯将军终于开口了,“大雨已经过了,”列加斯说,“尼塔河每天都在下降。派四千人前往尼塔河上游,唐人在那里准备了充足的材料。加固浮桥,然后渡河。南部有七千人,局势就稳定了。桥梁修筑完毕之后,全军南下。”
安息人都知道,如果补给线路没有保障的话,列加斯是不会考虑全军出击的。
人人都听说过列加斯骁勇善战,但是这一次战役,因为一场洪水,胜利似乎来得太突然了。这些安息军官在心中不免都生出了‘不过如此’的念头。但是列加斯毕竟是将军,他下令之后,安息各位军官都表示会遵守命令。
接着,军官贵族们又开始争论起了南部城市的分配问题。劫掠一座城市会带来巨大的收益,尼塔南部那些城市,完全就是金矿一样的存在。如何处理那些城市,成为了贵族们争论不休的话题,每个贵族都在对着地图上指指点点,表示自己应该在战后获得那里。
列加斯没有兴趣参加这种争论,起身离开了大帐。
军官们看见将军离去,纷纷站起来对将军行礼。
这天晚上。
唐军以很小的代价占领了南部第一座城市。
很快,劫掠开始了,黎明到来之前,每一个唐军士兵都会富得流油。
“校尉,”蒯梓前来对章白羽禀报,“一支六十人的诺曼卫队向我们投降。”
城市的大火、惨叫的诺曼人、空中焦糊的气息。
章白羽站在城墙上,脸庞被大火映得通红。
“不接受投降。”章白羽说,“全部处决。将居民集中起来,释放布尔萨人和唐人,诺曼人全部卖为奴隶。明天早上烧掉这座城市,我们再去下一个。”
蒯梓迟疑了一下,对章白羽行礼,“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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