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神灵知否?
归云郡。
王宫。
侍女已经几次去呼唤唐王了,但是卧房里面寂静无声。当这些出云少女呼唤得紧了,唐王身边的女官就会出来呵斥,让出云人不必惊慌,唐王只是今天不愿意去见那群义军首领们。
章将军在城下击破来犯的诺曼大军后,这座小小的王城在坐立不安中等待着消息。诺曼人经营唐土许多年了,在各地都有忠于诺曼人的爪牙,如果这些人继续对诺曼人效忠,那么一次小小的胜利是不足以带来安全的,相反,如果各地的唐义军开始承认归云郡的正朔,那么趁着大胜的势头,唐王便能逐步南下――所有的唐王都应该在最为富饶的春申郡统治唐国,只要唐王没有占领春申,那么一切心坏不轨的军人和贵族就有可能制造变数。
事情从来不会变得极好,也不会变得极糟,它总是让人带着希望,又不让人的愿望全部实现。
自从诺曼人式微之后,各地义军蜂起,但是这些义军首领很快就被各地的豪杰望族取代了。
义军们最初拱卫唐王的口号,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们只愿意呆在各自的地盘上,不愿意北上勤王。各地义军,除了忠于章白逸将军的河阳郡表示奉归云为主外,其他各郡都在观望。各郡自然不喜欢诺曼人,但是他们也不愿意唐王恢复权柄,这倒不是因为唐王是个女人,而是各地的大宗豪门已经习惯了松散的统治,让他们回到过去那种唐王权力强大的时代,他们是不愿意的。各地义军头领们最期待的情况,就是唐王消耗全部的力量撵走诺曼人,而他们会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对唐王效忠,从此割据一方,只和唐王室维持虚弱的联系:对唐王效忠,借着唐王的正统维护自家的统治,长久的经营各自的州郡,几代之后,权柄属谁亦未可知。
最初,当各地的义军首领派人前往归云郡的时候,唐王都会非常亲切地接见那些使者。
使者们会赠送礼物、使者们会献上效忠的信书、使者们会用美好的辞藻歌颂唐王、使者们会偷偷地打量着那个看起来颇为柔弱的唐王,最后,使者们会返回各郡,对他们的主公复命,但他们从不派出超过三百人的队伍北上。
一批批的义军首领蜂拥而来,如同观赏珍奇异兽一般地觐见唐王,在得到了唐王的节杖后,他们就会以唐王的名义兼并临近的义军。
唐王听说,许多义军首领为了壮大自己,不惜接纳投降的诺曼人为军,并且借助诺曼军人彼此攻讦。
诺曼帝国在唐土的统治已经被压缩到了春申郡和临近的沿海一线,只要有一支上万人的精锐大军,加上各郡民夫、义军的支持,唐王在半年之内就能南下复国。
可是义军们不为所动,他们夸夸其谈,反复要求唐王承认他们的地位,但是唐王知道,同一批人也在和诺曼人谈条件。
义军们之所以不敢公开与诺曼人勾结,只是因为唐人憎恶诺曼人太深,在这个当口跳出来和诺曼人勾结,立刻就会身败名裂。那些暴得大名的义军首领们现在最值钱的就是他们‘反诺曼’的名声,如果没有这种名声,他们早就被州郡豪杰们取代了,可也正是这种名声,让他们的选择的余地很窄:与诺曼和解求封的道路已经堵塞了,他们只能奉唐王为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削弱唐王的力量。
即便是归云郡,也不见得是完全忠唐的。
归云地处偏蛮,归云人早年被唐人移民裹挟着来到异域,唐人建国之后,却将出云人迁徙到了荒蛮的北部,这里土地贫瘠,又面临草原人的威胁,唐王此举颇失出云人心。正因为如此,出云人对于那些被污蔑为‘夷人’的林中唐人倒是颇有好感:两群人都为唐国的建立抛洒过热血,可惜春申的唐王从来想不起来。
各地义军的首领和使者熙熙攘攘地汇聚在归云郡的街头,他们豪气冲天、彼此对立、拉拢豪杰、打探唐王的心思。
本以为城下之战大胜后,唐人的复国之路就会变成坦途了,没想到,时局竟然变得愈发诡谲起来――就连素来忠诚的河阳郡,如今也有不少豪杰起来宣扬‘河阳自守’。
所谓的‘自守’,就是说河阳人应该忠诚地守卫河阳,管它外面打成什么样,管它唐王如何求助,只需要等待时局清明,一切都会恢复旧观,那个时候,河阳人再对春申的君主效忠就是了。
听闻河阳有变,最早入城效忠唐王的章白逸将军终于上书,希望前往河阳。
“陛下,”章将军在小小的宫廷对唐王禀告,“诸郡可失,河阳不可失。河阳存,陛下退可守归云,进可席卷南土,河阳失,贼军旦夕之间进逼城下。”
章白逸当着一众义军使节的面说出了这句话,让那些自诩‘忠唐忘身’的义军们大为光火,朝唐之上,章白逸的属下和义军健儿们拔剑对峙。
唐王明白章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河阳以南的州郡只求自保,对于唐王来说,效忠与否几乎没有区别,河阳郡经过章白逸的经营,忠唐之士颇多,许多城镇只奉唐旗,少有首鼠两端者。可要是长久的无人经营,那些土著豪强们自然会想尽办法效仿他郡,毕竟,各郡的义军是什么样,河阳人也都知道。
唐王应允了章白逸。
据说,唐王捉章白逸之手,为之泣涕。
归云王宫难比春申宫廷的隔绝森严,许多消息都会流于市井之中,出云人经常会带着微笑,诉说唐王与章将军的韵事。
出云人说,在宫中有木桥,称为‘虹木’,桥体纤长如同彩虹一般,章将军常与唐王相会其上。宫舍虽小,但却精巧细致,桥下流水清澈无比,池岸曲折,桥梁、石灯、神龛、钟舍错落四处,许多林中郡运来的常青树已经成活,树间有石凳、石棋盘,可供人娱乐休憩。
有些出云宫女还激动地说,章将军曾经对唐王说起出云巫女的装束颇美,结果几天后唐王召见章将军的时候,果然穿着出云祝巫之衣。
“章将军与唐王立在虹木两端,唐王在等他,章将军抬头的时候诧异了一下,然后就与唐王相视而笑。”
出云宫女还带着怀春少女的幻想,她们会无条件地支持这样美好的故事,但是出云贵族们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面忧愁色:唐王是出云人手中最珍贵的东西了,对出云人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唐王能够嫁给一位出云贵族,从此出云人的血就会在唐王室的血脉中流淌,而出云人也可以就此摆脱荒远边民的命运,未来的唐王会天然地亲近出云人。这个唐人青年是个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平民子弟!
许多出云人还听说,章白逸的父亲非常无耻—――春申城破的时候,他最早投降,十几年里横征暴敛,等到事情败露之后,又想行刺诺曼公爵,结果家族被诛没。
义军首领们也打听到了类似的消息。
从去年开始,针对章白逸的攻讦就没有停止过,不过大多是攻击他的父亲,很少攻击他――毕竟章白逸在诸多义军之中的功劳最大、战果最多,从这方面攻击章白逸,反倒会让各地义军脸上无光。
章白逸曾在朝堂上自辩,他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义军首领和归义人从来不会为他张目,但是从那次自辩后,攻讦章白逸父亲的话就少了许多,唐王更是对章白逸更加亲近—――人们只能猜测,或许章家真有什么委屈。
不过,无论章白逸如何自辩,对于章家的怀疑和诋毁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义军和权贵们或许不会当众责难章白逸,但市井之中,那些消息灵通之辈经常会传播一些章家的趣闻:比如章家父亲曾经强迫佃户退佃、章家父亲在春申城内横征暴敛、章家父亲曾经为诺曼人进献商船,这之后,还有指责章白逸胆小怕事的,比如说他只顾自己逃亡,浑然不顾城内的家人正在被撵进奴船、还有一些则说章白逸亲近夷人,不是一个真正的唐人。
章白逸是一个很勇猛的将领,他很不习惯城内那种阴云密布、诡计横生的环境,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离开归云郡去河阳的原因。
朝堂上,唐王面无表情地允诺了章将军。
私下见到章白逸的时候,唐王屏退了女官和出云宫女,与章白逸告别。
“我要走了。”章白逸在唐王面前,已经习惯了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而非他的君主。
“见君不称陛下,不行大礼,该问何罪?”唐王用朝堂上的表情冷漠地说道。
章白逸看着唐王,唐王也看着他。
“愿贬为执戟郎,守卫君王之侧。”
唐王微微露出了笑容,“好了,还是去河阳吧。河阳郡守才能守卫归云,区区执戟,怎能守卫唐王。”
两人慢慢地穿行在庭院之中。
繁花绿树,寂静无声。
到了别离的时候,章白逸心事重重。
多年前,他曾在春申率领儿郎起事,结果却被父亲责罚。
他父亲的从来没有像是那么生气,藤条将他的后背打得鲜血淋漓,他本来以为父亲会责难他危害家业的,没想到,他父亲却告诉他,在春申城外就有一支健儿早已枕戈待旦,备置兵器粮秣,只等时机成熟就要起事反抗诺曼,号召各郡豪杰迎回唐王,可因为章白逸的冒动,诺曼人已经有了警觉,大好的时机就此错过。
那几年里,诺曼人正在和乌苏拉人作战,春申公爵日夜惶恐,因为一旦唐人举事,诺曼帝国是派不出一兵一卒的。春申之变后,诺曼人迅速平定了城内的叛乱,借机清理出了许多隐藏起来的唐人义士,俊杰之辈纷纷殒命。
随着乌苏拉人与诺曼人和解,诺曼人的军人返回了唐地,再次清洗了一遍唐地的反叛者。章家精心筹备了许久的起义,就这样被提前到来的暴乱耽误了。
懊丧不已的章家一方面与诺曼人周旋,一方面重整着城外的唐人健儿,只不过再要筹备起事,比过去不知难上了多少倍。
章白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明白,他总有一天会追随在唐王的身边,为唐人复国而战。
章白逸听见父亲谈起过隐匿各地的唐王苗裔,他一直以为唐王是一位剑士、或者是一名翩翩君子、或者是一位忠厚的长者,当他第一次听说唐王是个女人的时候,章白逸还以为这是个谣,直到他见到唐王的时候,看见那个穿着一身鳞甲、窘迫到不知如何拿剑的姑娘时,章白逸才知道,他要效忠的唐王,真的是一位女子。
最初章白逸并不了解唐王,只当她是什么人操纵的傀儡,可即便作为傀儡,唐王也实在难以胜任:她甚至有些怕见生人――章白逸与诸多义军首领拜见唐王的时候,在冗长的进中,他发现唐王竟然悄悄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脸色发红,小心翼翼地扫视着臣子,担心被人发现。
脑海中英明果决的君王化为眼前的女孩时,所有人都会陷入彷徨之中,有一段时间,章白逸甚至想到了离开归云,前往河阳去召集兵马。
可是逐渐的,唐王与章白逸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
章白逸有几次被唐王邀请到宫廷之中,只是为了陪着女王漫步。
在出云宫殿之中,章白逸逐渐了解了眼前的这位唐王:复国者曾经拥立她的叔父一族,毕竟那是唐王的正统苗裔,但是几年前,她叔父一家遭到诺曼人搜捕,最后在阻卜郡遭到了公开处决;后来复国者拥立她的祖父,不久后,她的祖父受不了压力惊惧而死;随后复国者拥立了她的兄弟,结果她的兄弟接连遭到出卖,一个死于春申,一个死于林中。这之后,唐王室仅存的正统后代竟然男丁尽没,复国者也因此分为了几批。
林中郡的夷人开始大逆不道地宣扬起了‘唐人之王’不必在一族一姓中选出,只需要有人能够统合唐夷,为夷人正名,弥合兄弟的裂痕,那么这个人就可以成为唐王;
阻卜郡的唐人则拥立了一个唐王室的旁支,不过阻卜人很快就被诺曼人收买,那个旁支一族被诛没殆尽;
下方郡曾经短暂地支持过她,但是不久后就被诺曼人海路夹攻,下方郡的义军复国者就此覆灭;
清河郡最早声明‘清河自守’,并且藏匿了几个唐王室的旁支子嗣,这之后,各郡纷纷声明‘自守’,并且坐地观望;
分崩离析的复国者中最大的一支,终于被迫接受了出云人的要求,以‘唐人身份’为恩赐,换取了归云郡对唐女王的庇护。
“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还有许多王孙流散各地,你会来归云吗?”女王曾经这样询问章白逸。
“不会。”章白逸说。
“因为我是女人?”
“不,”章白逸看着唐王的眼睛,“我会先把他们全部杀死,带着他们的头来对你效忠。”
章白逸仔细观察着唐王的表情,他在女人的表情中捕捉到了惊愕、沉思、试图隐藏起来的赞赏、以及一丝```羞赧,尤其是在被章白逸直接注视的时候。
章白逸明白了,十年后,唐王可能会是一个心冷如铁的君王,但是现在,她还是一个女孩。
那之后,章白逸不再等待唐王的召见,而是主动去拜见唐王,他开始逗笑女王、他给女王讲述她在躲避追兵的岁月里错过的市井生活、他为女王带来了各地的消息、他给女王赠送了一只狗和两只猫,都是出生不久的毛绒团、他甚至假意找女王借钱开设了一间唐伞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告知女王最近的盈亏。
章白逸成功地让唐王在成为君王前爱上了他。
唐王是个很好的女人,如果她生在春申,章白逸很可能会主动登门提亲,但是这里不是春申,而唐王也不是春申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女。
章白逸知道,希望成为唐王丈夫的人有很多,但是唐王是不会嫁给一个义军首领的,唐王只会嫁给唐国—――正因如此,不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唐王,章白逸都不能在呆在归云了,他需要离开这个安乐窝,停止和唐女王的游戏,最后带着一郡之地来迎娶她。
漫步在庭院之中的时候,天空聚集了云层,云层变得漆黑,很快就开始下雨了。
章白逸撑起了雨伞,这是他为女王开设的伞铺中出售的。
这个小小的举动虽然做作,但唐王并不讨厌。
她靠近了他,两人沉默地在雨中漫步,看见雨水将庭阶打湿,尚未落下的太阳在地面映出了清冷的光辉。
女王悄悄地说出她的命令,“带我一起走吧。”
“不行。”章白逸拒绝了,在没有强大军力的情况下带走唐王,必然会招致四面围攻,那些本来勾心斗角的义军首领立刻就会团结起来对付他,章白逸知道轻重。“南下危险重重,你要留在这里,这是为你好。”
女王叹息了,她也明白章白逸南下是何等的危难,但她终究不愿意章白逸这么果决,她想听章白逸说出‘好’。
“那,”女王这一次不再给章白逸拒绝她的机会了,“让我送你走。”
唐王命令女官严守王寝,然后,她换作出云宫女的打扮,与章白逸逃了。
女王知道,最多半天的时间,义军和出云贵族的追兵就会四处搜寻她,但她会在这段时间里面与情郎跑得远远的—――当然,她最终会主动被人找到的。
出云的市集略显萧条。
两人首先去了他们的伞铺,伞铺外坐满了歇脚的货郎,他们认得章白逸但却不知道章白逸身边戴斗篷的女子是他们的女王;
随后,他们离开了城门,在雨后的原野上奔驰,女王纵马骑行,越来越快,以至于跑飞了斗篷,秀发披散在空中;
抵达屯军寨后,章白逸命令部众南下六十里待命,随后与女王继续漫游在归云郡的原野之上;
在一颗大树下,章白逸猎获了一只归云雀,女王猎获了一兜裙的野果,章白逸为女王生火造食。
唐女王靠在树上,裙摆上溅着泥点,她谈起了出云人的一首诗,“雷神小动,刺云雨零耶,君将留?”
章白逸轻笑着看了看唐女王,“出云人写得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把简单的肉食用树叶裹好,交给了唐王。
唐王冷哼一声,嘲笑章白逸没读过出云歌子也敢瞎说,然后伸手去接烤得焦香的美味。
女王发髻打湿,脸颊上贴着几丝头发,她的皮肤细腻,眼眸如同黑玉。
章白逸抓住了女人的手,把她拉到了怀里,捧住了她的脸颊,然后吻住了她的嘴唇。
雷声暗鸣。
八百万神灵闭目叹息。
云雨震颤,树叶飘零,微凉之风穿行于原野之上,湿润的草叶飞向了天空。
入夜之后,疲惫而哀怨的情侣诀别于一处归云人的寺庙之中。
男人平抱着女人,女人埋首于男人宽阔的胸膛上,男人悄悄地走进了漆黑的大殿之内。
“我天亮就走了。”男人说,“他们会找到你的,这里很安全。”
“你说过,愿意一辈子做我的执戟,是真的?”
“是的。”
两人疲惫地拥在一起,沉沉睡去。
男人似乎刚刚睡着,就被一阵凄婉的歌声惊醒。
一时之间,男人还以为追兵已至,但当他侧耳细听的时候才发现,四周并无响动,唯有女人的歌声幽鸣不绝。
男人听出来了,这是《清河曲》,讲述着男女诀别。
女人说起过,她小时曾在清河流浪,多在勾栏瓦肆之中藏匿,曾听人唱过清河歌子。
不论真情假意,男人此时也感到了诀别之伤。
男人从神龛上取下礼器,正坐在女人一侧,他很快就找准了女人的曲调,他开始敲响金盘,为女人唱和伴奏。
寺庙中人纷纷惊醒。
有人以为邪魅,惊恐不敢起身查看;
有人感叹歌乐凄美,推窗侧耳聆听;
大殿两侧有人聚来,他们安静地跪坐一旁,悄悄地探看着。
极美的女人正在歌诉离别,俊秀的男人正在唱和。
一夜歌尽。
两人在日出之前离开了。
寺庙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是人?是鬼?是仙?
众人纷纷前去询问寺中的首座。
首座告诉众人,在心中自问神灵即可。
一个僧侣敲响了出云钟,众人安静了下来,他们闭目正坐,苦苦地思索着昨夜的奇观。
大殿中燃起了香片。
袅袅香气缓缓升腾,四野风雨声不绝,似有马蹄声来往。
出云人和世界上许多地方的人一样,开始考虑了一个问题。
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神灵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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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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