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抉择与信义
厄尔班尼城的使者在章白羽面前语无伦次。
“大公,”使者说完,紧张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唐人士兵,立刻改口,“陛下。共和国命令我们送来了信。”
使者右腿向后伸出,前腿下屈,递出了手中的卷轴。
章白羽身边的亲从官正准备去接,章白羽的却挥手让他们别动,亲自从厄尔班尼人的手中接过了卷轴。
章白羽有一个小爱好,就是从各地使者送来的卷轴上抠下印漆。
这些印漆制作的原料不同,多半是胶,工匠们会用各种各样的模子将它们铸造成好看的形状。
在卷起信件的时候,需要使用一支蜡烛燃烧漆块,将融化的漆淋在信件封口的地方,最后使用特有的印章在上面压款。
在章白羽的收藏中,莱赫人发来的正式信件最多,从上面抠下来的带落款的圆漆也最多。
最开始只有‘莱赫南部商会’,接着就有了‘莱赫布尔萨商会’,后来是‘莱赫东方贸易商会’,如今,莱赫人送来的信件,终于落款‘莱赫共和国’了。
此外,章白羽还受到过女执政的几封信。女士的闺中印漆虽然适合收藏,但不适合对韩云炫耀,所以章白羽对此绝口不提。
厄尔班尼人使用的印漆,章白羽一眼就能看出,它会使用绿色漆,除开标致厄尔班尼城的字母外,还有一头熊,那是厄尔班尼城的标记。
这一次,厄尔班尼信使奉上的,是红底金边的共和国信漆。
章白羽小心翼翼地用拆信刀揭开了烫漆,生怕将它损毁一点点。
厄尔班尼城的信使看后非常感动:大公对厄尔班尼城的尊重,简直无可挑剔,亲自接过信件不说,拆信时神情之庄重,如同解开新娘的婚服腰带。
在众人未曾察觉的时候,章白羽将新的烫漆片悄悄地塞进了袖口,随后才开始看起了乌苏拉发来的信件。
虽然知道乌苏拉城内出现了变故,章白羽还是没有料到乌苏拉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得知乌苏拉公海舰队还有各地的贸易城邦进退失据时,章白羽猜测是某位共和国将军夺取了政权,要么就是执政官卷土重来。
维基利奥仔细地跟章白羽讲解过乌苏拉城的派系斗争。
首先是商人团。大商人以几个商会同盟为主导,这些大商人的主要特征是喜欢勾结外国人,一旦在国内失败,他们就会带着财富前往其他国家避难,找机会返回共和国;
护民官,则是套用的古代的称呼。在乌苏拉,护民官值得是那些与平民们接触最多的官僚机构,这些人很稳健,一般不会过多地倾向谁,可是当共和国在动荡后需要重建秩序时,护民官们就会被重用;
贵人团,这个不必多说,他们是贵族派的主力。共和国从来不是彻底的共和制度,总是在贵族和市民精英之间摇摆。
共和派多半来自前面两个团体,贵族派则来自后者,将军团则总是静默地退居其外。
在信件中,章白羽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头:全体公民的议会。
“这是什么意思?”章白羽茫然。
“暴民们夺取了政权。”厄尔班尼人满脸哀痛,“不光如此,他们还下令,要求各地的贵人团返回乌苏拉商议国事。城主和厄尔班尼贵人团认为这是个阴谋。我们城内逃难来了许多人,他们经历了最动荡的几个月,那些人说,暴民在议会广场上架起了断头台,天天斩首贵人;城内执行了‘禁奢令’,许多女人因为穿戴丝绸而被殴打甚至绞死;大商人们被要求献出财富,交给议会处理。”
“议会?”章白羽的脑子有点乱,“你们的议会,不都是大商人和贵族么?”
“那是过去。如今的议会,是平民们自己弄出来的,没有合法性!”
“呃,平民选的议会没有合法性?”章白羽想了半天,“那之前的议会,合法性从哪里来?”
厄尔班尼使者想都没想就回答,“自然是从贵人团、大商人这样的共和国精英之中诞生。只有这些人熟悉共和国的一切事务,也只有这些人懂得如何驾驭乌苏拉这艘航船。平民们?陛下,您不觉得可笑么,前一天还在做面包的师傅,今天坐在了议会席上,他一擦汗,额头上就会沾上面粉。新的公民执政官,竟然是个石匠!这位石匠执政官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绞死了城内的十六名体面的粮食商人。”
使者的声音近乎哀哭,“共和国数百年的繁荣,如今被一群暴民窃夺了。”
章白羽问道,“老执政官呢?,他是什么下场?”
“他当了护民官。”
“什么?”章白羽愕然。
“是的。公民议会夺取权利之后,前执政官就自告奋勇,要为新政权效力。他说他熟悉城内的供水系统,曾经担任过水渠官,所以他得到了任命。”
“这```”
章白羽的脑海里面,出现了田氏皇帝在退位后,跑到周朝出仕的情景。
随后,章白羽开始仔细地阅读乌苏拉议会发来的信函。
“敬告东方的大公、托利亚沙伊、布尔萨人的保护人、唐人的都护、古河人的可汗章白羽阁下。”
章白羽心中微动。
看来这个公民议会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无序。
他接到过那么多来信,收集过那么多信漆,能说对他身份的信件,目前还没有出现。
就连莱赫人的信件,都只称呼他为东方的大都护。
“卑劣如同滑稽戏剧群丑的前共和国议会,错误地发起了对唐地的进攻。这种进攻损害了我国奈以为生的贸易,也对唐人造成了诸多伤害。曾经的执政委员会,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在共和国已经精疲力竭的时候,依然继续进行作战,甚至派出了将军前往春申,与您的敌人结盟。”
“如今,我们提议和平。”
“和平条件如下:乌苏拉停止一切与唐人的战争,双方回归开战之前的友好态度。关于土地,依照已经占领的情况予以保留。以尼塔海峡(贵国称洛峡)为界限,乌苏拉共和国支持都护府在海峡东边的一切主张,都护府支持乌苏拉在海峡西边的一切主张。乌苏拉共和国要求恢复自由贸易的权利。乌苏拉共和国承认唐人对安息南部城邦的主导权,但都护府须得承认乌苏拉在安息南部贸易的自由与特权。乌苏拉将会释放全体唐人奴隶,并且在未来停止一切经营唐人、阻卜人、古河人、布尔萨人的奴隶贸易。”
“停战之后,共和国希望与贵国就贸易特权展开谈判。”
“祝您的统治威严而长久!”
“全体乌苏拉人民,全体公民的共和国,全体公民的议会。”
章白羽简单地想了一下。
新的乌苏拉议会放弃了许多土地的纠纷,甚至承诺从唐地撤军,但要求罗斯地区的主导权,同时要求在布尔萨半岛和安息南部城邦取得贸易特权。
这是乌苏拉共和国几百年来奉行的政策,侧重贸易,减少对陆地上据点的占有,维持稳定航线,排挤其他的竞争对手。
“这封送给我的信,并没有谈及厄尔班尼城的情况。”章白羽说道,“为何你这样惊恐。”
“共和国要求各地的贸易城邦,都派出三名贵人团成员返回共和国。唯独对厄尔班尼城,要求派出十六名贵人团成员。这明显是要惩罚厄尔班尼城。”
“也可能是重视你们。”章白羽笑着说,“那个全体公民议会挺有意思的,如果他们名副其实,厄尔班尼城倒是真的应该派出更多的贵人团回国。毕竟你们自己也说,你们是乌苏拉的第二首都么。”
使者酸涩地看了章白羽一眼,低下了头,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大公刚才明明很慎重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开始冷嘲热讽起来了。
那些暴民不可能懂得统治之术的,他们骗取各地的贵人团回国,必然是要将暴民统治推行到各地去。
贵人团的成员当然不会答应这种要求,那么贵人团的下场就注定了—――他们返回共和国,但却不能答应苛刻的条件,随后就是被软禁、杀害。
章白羽让典客司安顿使者,随后便召集了埃辛城内的诸多官员。
翻译过来的信件在众人的手中传递。
蒯长史匆匆浏览过一遍就交给了下一个人。
其他的人都想学蒯长史过目不忘,但又自忖不能,把信递给下一个人的时候都会犹豫一下,随后又缩回手再仔细看看。
“只要答应了乌苏拉人的贸易要求,”蒯长史说,“北伐之路就会一片坦途了。”
钱樵点头,“这等小邦,只要明白‘臣妾以侍大国’的道理,到也有聪明的时候。”
王鸣鹤没有说话,保持着正坐的姿势。
食货令哈桑则皱起了眉头,“陛下。若是答应了乌苏拉人,莱赫人恐怕会大失所望。”
在座的其他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他们都没太在乎。
乌苏拉人放弃了土地、承诺从春申撤军、未来也只要求贸易特权。
这对都护府来说,几乎可以算作完胜。
当然,这种条约一旦签署,那么唐人最早承诺莱赫人的诺,也就化为了泡影。
“莱赫么,”钱樵说,“和乌苏拉人一样,贩货取利的小邦罢了。一旦恢复唐土、控扼海峡、主导贸易,东方财货归谁,皆出唐王之恩。莱赫人暂且委屈一下又如何。”
“莱赫人的舰队一切行动,皆会提前告知都护府;莱赫国内为筹集舰队,已经负债累累;莱赫的执政为了支援都护府作战,背负了许多骂名。”哈桑说,“如今,乌苏拉人已经濒临崩溃,苟求和谈而已。难道要为了乌苏拉人,现在就背弃莱赫人不成?”
“当然不是。”沛使说,“乌苏拉人收兵,都护府便收兵;乌苏拉人献土,都护府便给贸易特权;乌苏拉人退一步,都护府便退一步。一步步来。”
“一步步来,但是每一步都不考虑莱赫人。”
“食货令,”沛使有点不快了,“莱赫人的国制,和乌苏拉一样,是选举君长的国家。即便这个女执政倒台了,他们也不会动摇国本,再选一个执政上来就是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谈么。若是投鼠忌器,和乌苏拉人久持不下,耽误了北伐,这个罪责你来担么?”
“尚未北伐,就背弃盟友,这个罪责你来担么?”哈桑说,“沛人,你既不是唐人也不是归义人,来我都护府不过外援,你有什么说话的资格?陛下以诚立国,才得以从托利亚壮大,已经打了两三年的仗,乌苏拉人已经自乱阵脚,我们反倒要追逐那般小利么?这样不荣誉,也不厚道,必然招致骂名。未来都护府还能与谁结盟?”
“收并唐土后,唐国便是西海第一等大国!这是小利?”钱樵说,“列国相争,犹如风中攫取落英,而飞花倏忽而逝。我观那乌苏拉新国必不长久,若不能趁机收并疆土,乌苏拉国内贵人反扑之后,还能谈得这般容易么?此外,诸国逐利必以生死相夺、以身誉相诈,食货令却谈‘厚道’、‘荣誉’,未免儿戏了吧。”
哈桑扭头看着的周使,“我听说,周国国王自称天的儿子。陛下跟我说,唐人无鬼神,但是天也是均平厚道、不欺不诈、平等对待众生的,天就是道义。贵国统领东方众多国家,也是能欺则欺、能诈则诈,这才四方前去朝贡的么?”
王鸣鹤对哈桑拱手,“远来之人,粗鄙无学,不能回答先生。”
列座唐官,此时也不想掺和到这种争论之中。
长史府内的一众官员,更是觉得一个食货令、一个沛使,说话都孟浪了一些。
靖国公还未说话,他们倒争起来了。
官员们自然都是喜欢莱赫的,如果没有莱赫人的舰队,乌苏拉人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莱赫人动荡了乌苏拉在罗斯地区的粮食航路,据说乌苏拉城内粮食陡贵,便是民变发生的原因之一。
不过,喜欢莱赫人归喜欢莱赫人,和北伐比起来,这种喜欢,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谈论到了这里,众人便不再说起莱赫的事情,多半说着如何与乌苏拉和谈的事情。
乌苏拉出现危机后,虽然在海军数量上依旧压制都护府,但是它需要恢复很久的时间。
这段时间都护府若是无法控制唐海,那才是咄咄怪事。
漫长的战争后,忽然看见了全胜的曙光,谈论的气氛变得很轻松。
到了午后,众人便纷纷散去。
王鸣鹤还准备和食货令说些什么,但食货令已经拂袖而去。
看着食货令远去背影,王鸣鹤站立了很久。
钱樵走过来冷哼了一声,“‘今有满堂饮酒者,一人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周使不必在意这种人。”
王鸣鹤沉默了一会,对钱樵拱手告辞。
众人不论如何争论,最后如何处置,还要看靖国公裁决。
章白羽会如何决定呢?
莱赫人派驻在都护府的使者、商人、军人们浑然不觉。
他们刚刚听说了乌苏拉动荡的消息,这个时候都很振奋。
只是一些莱赫贵人听说平民们攫取了政权,还是有些忧虑。
对于莱赫人来说,他们对乌苏拉的感情很复杂:莱赫讨厌乌苏拉张扬跋扈的态度,憎恨他们隔断东方贸易,但同时,莱赫人却对乌苏拉琢磨出来的新玩意赞叹不已。乌苏拉城的新雕塑、新宫殿、对海外城邦的管理制度、对涓涓细流贸易的整合手段,都叫莱赫人叹为观止。
听闻乌苏拉贵人们被大批处决,莱赫贵人也有些心有戚戚。
乌苏拉发生的事情,让莱赫人想起了帝国中部的传闻。
据说,几股最为庞大的流民组建了农民共和国。那些共和国很快就被波美尼公爵埃斯墨摧毁,通过审问那些共和国的执政们,整个诺曼帝国的贵族都感觉脊背发凉:中部的农夫们使用各种各样的酷刑对待贵族,到了最后,甚至连皮肤白皙、举止高雅、说宫廷语的诺曼人都会被拷打,一旦被发现是贵族或者教士,便会被绞死,或者拖在马尾后游街。
胜利的喜悦难以冲散,可对平民暴动的警惕,却叫这些莱赫人如坐针毡。
有几个莱赫人甚至建议都护府支持乌苏拉军队夺回政权,一方面可以恢复乌苏拉的秩序,另一方面则让乌苏拉变得更加虚弱。
莱赫人不喜欢乌苏拉,可若是乌苏拉被一群平民统治,他们就更加接受不了。
埃辛城。
厄尔班尼的使者频繁穿梭在海峡上,持续通报着新消息。
在都护府保障了厄尔班尼的‘自由’后,厄尔班尼贵人团终于离开了城镇,出发前往潟湖。
在出发之前,贵人团将家人们送往了埃辛城。
厄尔班尼贵人团的家人们,现在就在埃辛城内一处严加防守的甲坊之中。
面对平民议会,厄尔班尼竟然更加愿意亲近唐人。
对厄尔班尼贵人来说,章白羽也是贵族之一,会遵守规则,也懂得面包、粗布、咸鱼之外的事情,是个可以谈判的人。平民议会,则如同洪水一般,完全无法揣摩它下一步的动向。
不光厄尔班尼如此,乌苏拉各地的贸易城邦也大抵如此。
他们胆战心惊地返回了潟湖,不知道会有什么命运落在他们头上。
上百厄尔班尼男女被安置保护起来、厄尔班尼使者陆续来往、悬挂乌苏拉旗帜的船只频繁靠岸,种种现象,都暗示着和谈正在进行。
莱赫人终于察觉到了。
“难道乌苏拉已经悄悄和大公和谈了?”许多莱赫人很惊讶,“为什么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
更让莱赫人无法接受的是,他们听到了一个传闻。
据说唐人准备和乌苏拉直接和谈,以获得土地为条件,承认乌苏拉人的贸易地位。
许多唐人官员都得到了莱赫人的求见,莱赫人急于求证这是个假消息。
为了支持东方作战,莱赫人史无前例地征发了两批水手、雇佣了最好的士兵、动员了城内的公民加入军队。
好几年前,唐人和乌苏拉人还没有翻脸的时候,莱赫人就帮助唐人筹建了一座船长学校。唐人没有足够的船只训练高级船员,许多莱赫船都带着唐人的见习船长出航。
唐人现在小小的贸易舰队中,十多位船长全部是莱赫人训练出来的。那些小伙子会说许多种语、懂得莱赫人的一切观星器、懂得绘制莱赫式的海图。
莱赫人做得这一切,都是期待在战争结束后,莱赫城可以通过东方贸易收回损失,并且迎来繁荣。
在唐地战死的莱赫公民超过了三百人,外乡侨民的数量更多。对莱赫这种城市共和国来说,这是个可怕的损失,几乎等于一场大瘟疫的打击了。
如果,都护府继续维持乌苏拉在东方的贸易优势,莱赫人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我们能怎么办?”莱赫人彼此询问着。
“什么也做不了。”莱赫商会首领叹息,“我们能够束缚唐人的,只有盟约,若是唐人拒不承认```我们只能返回共和国,只当买了一个教训。两代执政官```现在想起来反倒是我们自己不可理解,我们凭什么相信唐人?”
“唐人很守信的,他们借债从来会还。”
“当初唐人很弱小,如果他们赖账,我们不过损失一船货物,之后我们就不会来了。这一次不一样,我听说,乌苏拉人用土地换贸易,大公想北伐很久了,没道理不答应。”
莱赫人的社区中,低落的情绪弥漫着。
诸多唐人官员都对他们彬彬有礼,但却不说真话。
莱赫人过去常因盟友关系,而多看都护府的弱小之处,甚至设身处地的将都护府的弱小看作自己的弱小。如今,当他们以外人的眼光看着都护府的时候,才惊叹于它的强大:从尼塔海峡到安息边境之间,唐人已经主宰了一切。
莱赫商人们常常抱怨,“埃兰国王强大,埃兰国王威严,埃兰国王欠账不还。”
面对大国,莱赫从来没有做出过多指望。
对待唐人,莱赫人又凭什么指望他们会而有信呢。
莱赫人在清冷的商会之中,彼此无地叹息着。
三十天后。
乌苏拉共和国的使者经由厄尔班尼换船,抵达了埃辛城。
这是让每个莱赫人都辛酸的日子,他们自认已经遭到背叛。
码头上出现了乌苏拉共和国的执政官红船。
这艘船的出现,意味着乌苏拉共和国已经准备就一切问题谈判了,红船上的使者,拥有一切签约的权力。
莱赫人无心多问。
这段时间以来,都护府内部的动向已经让他们认定了:都护府准备和乌苏拉和谈,并且接受土地换贸易的约定。
莱赫人甚至不关心乌苏拉共和国的使者是谁。
唐海上频频传来的胜利消息,也让莱赫人感到痛苦。
直到今天,莱赫海军还在勤勉地执行着盟友的责任,接二连三地击沉乌苏拉的船只。
莱赫商会、使团、军人、贵人聚集在一起。
他们非常愤怒。
都护府将他们排除在一切谈判之外,眼看合约即将签署,莱赫人却只能静静等待结果。
不少人还将怨气发泄到了女执政的特使身上,觉得是女执政错误地选择了盟友,现在一切损失却要让所有莱赫人来承担。
门口传来了军号声。
莱赫人面面相觑,他们已经被冷落很久了,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拜访他们。
军号声和鼓声响个不停。
莱赫人纷纷走入院子,茫然不已。
门外传来了唱礼之声。
不久后,一个唐人亲从官走到了院落之中。
“请莱赫特使。”
亲从官用唐语和莱赫语分别说了一次。
莱赫特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是哪位阁下?”
亲从官没有回答,只是在前面领路。
甲坊的大门层层打开,莱赫人惊疑不定地跟着亲从官前进。
每一扇门两侧,都有盛装礼甲的唐兵守卫。
走出了大门后。
莱赫人看见了盛大的仪仗。
章白羽穿着国公的袍服,戴着镂空的金色冠冕。
靖国公从銮舆上站起,走下舆乘,走到了莱赫使者的面前。
“今日与乌苏拉人定约,”章白羽说,“贵使来做我的副车。”
“这,”莱赫人被华丽的唐军旗杖弄得目眩,“陛下,我听说```”
“听说什么?”
“没什么。”使者恭敬地说,“陛下今日极为威仪。”
章白羽笑了笑,拉着莱赫使者的手朝着车舆走去。
章白羽与莱赫人同乘,接受着唐骑兵的开路和拱卫、接受着满城兵士和居民的欢呼。
在欢呼声中,章白羽扭头对莱赫人说。
“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是什么。”章白羽说,“和谈有难有易,唐人也想求易,不想求难,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和谈也不能只顾当下。”
“我们和谈,对乌苏拉不会相让,否则日后再有进犯唐国的贼人,便觉得失败了也有余地。”
“我们和谈,也不能背弃盟约,唐国一次失信,未来许多次都挽不回来。正因为如此,这次和谈,如果莱赫人不满意,我们便不会和乌苏拉停战。”
“莱赫人没有辜负唐人。”章白羽说,“唐人也不会辜负你们的。”
满街都是欢呼之声。
码头上,乌苏拉的红船已经靠岸。
朴素而干练的乌苏拉官员正在鱼贯下船。
过去的乌苏拉官员,都穿着臃肿华丽的绸服,脚下踩着高跟鞋,穿戴两种颜色的袜子。
如今的乌苏拉官员们却穿戴朴素的皮衣,浑身绷直,戴着海军士兵的三角皮帽,显得精神抖擞。
唐人和乌苏拉人彼此远望了一眼,朝着彼此走去。
不论对谁来说,接下来的谈判,都是漫长而煎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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