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贺清栖做了一个梦,更准确地说是一些梦。
梦的内容支离破碎,可拼凑起来却形成一幅幅连续的画面。她也记不清梦的具体内容,只依稀认得,那是些多年以前真实发生过的往事了。
那些记忆被浸泡着,发白、腐烂,最后像迷失的烟雾,伤痕累累地弥散在角落消逝,朦胧一片。
方萱遥的出现像是一把钥匙,将大脑皮层的褶皱悄悄挑开,重新露出了一角。
梦里的贺清栖回到了十九岁的年纪,那时的她忘了后来的一切,还是会因为方萱遥的冷淡黯然神伤,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接近方萱遥,哪怕只能换回愈发尖酸刻薄的错待。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她终于死了心,落下狠话后,在方萱遥高傲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她顾不得骄傲和尊严,出了门便蹲在马路旁边泣不成声。
“没事了……”
场景一变,她坐在了一个粉红色的寝室中,面前是一具柔软纤细的舞蹈家的身躯,带着茉莉的清香,正把她抱在怀中,温柔又可靠地安抚着她。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目光一遍遍览过那人的脸上,最终滞留在她的眼里。
卷翘的长睫底下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清澈见底,她痴迷地看着,却转眼化做一道黑色的漩涡,将她整个人吸了进去……
贺清栖眼前的场景眼前的人不断变换,时而方萱遥,时而卓知微,那双眼睛始终在她的梦里轮回,让她迷失在和两个女子的过往之间,一个尖酸刻薄,一个隐忍温柔,她陷在浸骨的漫漶中,无法自拔。
最终猛的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天亮了。
一觉醒来,贺清栖便什么也不记清了,她只知道自己睡得不好,做了个噩梦,梦里有方萱遥,还有那双美得惊人的眼睛。
宽容,平静,又盛满温柔。
贺清栖迟钝地眨了眼,坐起身,忽而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因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缓了缓神,便迅速起床,默契和两个室友轮流使用卫生间。照常一起吃饭一起上班,没什么不同,除了三人不约而同出现在眼底的明显的黑眼圈。
上午九点,选手们穿着粉色英伦风校服,在大厅等好,准备乘坐专车去公演场地。
《征程》组的成员敏感地发现,今天她们两个队长似乎有些反常,卓队一直走神,视线不再在追随贺队,贺队的手格外知礼,不再黏在卓队的腰间,虽然两人还是站在一起,但氛围和从前大不相同。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两个大佬最热衷打情骂俏,一个比一个占有欲强,尤其是卓知微……
贺清栖只是简单的护短,担心卓知微受欺负,有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把卓知微护在身后,警惕的模样像是护食的小狮子,但并没有说不让别人靠近卓知微。
卓知微不一样,她倒是也没说不让别人接近贺清栖,但是一旦有谁与贺清栖有什么过于亲密的接触,她脸上原本清淡的笑意就会瞬间消失,定定地用凉嗖嗖的眼神看着对方,直到把对方看得发毛,松开贺清栖为止。
两人更是乐得彼此这么做,久而久之,成员自动把卓知微和贺清栖的关系划分到一个档次,而她们之间却是另一个档次。
没有人敢触两个大佬的霉头,又觉得说不定这有关两个人的私事,就是那种她们这种普通朋友没有资格知道的那种私事。
但组内气氛实在有些怪异,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觉得张笑语和贺清栖关系不错,又和卓知微一个经纪公司,定然能承受卓知微的冷刀攻击,一致决定把张笑语推出去。
张笑语几次三番推拒未能成功,只好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走到贺清栖旁边,用手指戳了戳她,示意她稍稍离卓知微远一点。
等贺清栖主动靠过来,她才小声道:
“你和知微今天怎么回事?把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贺清栖一愣,因为心里有鬼一张脸瞬间臊得通红。
昨晚的窘态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导致她面对卓知微时略微有些不自然。
她眼神有些闪躲:“没、没怎么。”
张笑语显然不相信,狐疑地打量贺清栖:“真的?”
贺清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推搡着她:“真的真的,背你的歌词吧!别忘词了。”
张笑语撇撇嘴:“你以为我是你啊……”
贺清栖瞬间被噎住,一脸不服气地想要说主题曲评级时自己没有忘词,然而又没有办法解释当时的情景,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吧,只好憋屈地闭上了嘴。
很快车来了,卓知微率先上了车,贺清栖站在车门口犹豫不定,咬了咬唇,心一横也跟了过去,坐在卓知微的旁边。
她总不能因为对方安慰了自己,所以看见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觉得丢面子就不理对方吧!那也太不识好人心了。
只是,她的异样连其他成员都看出来了,更不要说作为当事人的卓知微。贺清栖不禁有些担心。
她偷瞄着卓知微的侧脸,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腰杆,略有些僵硬,用余光找到卓知微的手的位置。
暗暗深吸了口气,纤长的手贴了上去,因过于紧张力气稍有些大,随意找了个话头:
“知微,我有些紧张。”
卓知微侧目看她,眼里不像平时带着一望而知的温柔,她的语气有些客气,又带着故作疏离的冷硬:“是么。”
贺清栖眨了眨眼,心里咯噔一声,果真生气了……
人是她弄生气的,合该她哄。她动了动手指,翻转了下从底下和卓知微十指相扣,拇指轻轻在她的手背上摩挲。
卓知微的骨架不大,虽然手指纤长,可贺清栖握在手中时,却感受到了和卓知微的外表气质南辕北辙的娇软柔嫩。
她轻轻一拉,卓知微便半推半就地靠过来了一点,她的头也轻轻靠过去,倚在卓知微的肩头。
她的脸微微上扬,从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卓知微完美的下颌角和精致的轮廓,优雅的天鹅颈微微地扬起。
心神一动,不禁再一次感慨,这一张脸真是无可挑剔。
贺清栖眨了下眼,桃花眼睁得圆溜溜的,清澈地仿若不谙世事的孩童。
嗓音和平时截然不同的黏黏糊糊,带着些许天真稚气:
“微微生我气了么?”
听着还有点可怜。
说着,空着的那只手便扯了扯卓知微的衣角。
这是她和方萱遥在一起十年,那人唯一教会给她的,撒娇、装可怜、伏低做小……
如果这还不够,那还是双方冷静一下,不管怎样,她始终放不下她的骄傲,那种痴缠耍赖,你若不原谅我便不休的姿态她还是做不到。
但每当她这幅作态,纵使心硬如方萱遥也会暂时软下眸色,更何况是与她交好的卓知微,想来,这或许是她的这幅皮囊带给她的便利。
卓知微哪见过这般架势,当即懵住了。那人身上清爽的洗衣液的味道不听指挥地绕进了她的鼻腔,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跳得却更快了。
低眼望去,视线不禁落在贺清栖轻轻咬着的红唇上,不自觉咬了下嘴唇,只觉得再稍稍凑近一点,她们两个的鼻尖便能贴到一起。
她的喉头轻轻耸动一下,一池春水被搅乱个彻底。她曾听过无数粉丝或撕心裂肺或满心爱慕地如此唤她,却是头一遭知晓原来自己的名字也可以被叫得如此漫不经心又低婉温柔。
她迟钝地眨巴下眼,暗地深吸一口气,好歹从那种混沌的状态走出,平复住过快的心跳,面不改色道:“你在向我撒娇?”
卓知微的关注点一向奇怪,被她这么一问,贺清栖故作可怜的面具瞬间龟裂,她讪讪收回扯着卓知微衣角的手,另一只手正准备松开卓知微,便听见那人含着轻笑的低语:
“小贺总就不怕崩人设?”手上却加了点力度。
贺清栖眼眸一亮,便知道对方这是在给她台阶下,又拉起卓知微的衣角,嘴角止不住地向上翘,却故意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卓知微:
“谁让我做错了事,惹到我们家微微了呢?”
卓知微看着对方伏低做小的模样,眸中柔色渐重,她放松下来,不再挺直着脊背,和贺清栖头靠着头,微微阖住眼眸,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做错什么了?”
贺清栖捏了捏她的手指,长长“嗯”了一声,组织起语言,声音愈发地轻柔:“错在……我不识好人心,你好心安慰我,我却疏远你……当然也不是疏远!就是有一点不自在。”贺清栖赶忙高声补救。
她微敛眼眸,长睫在脸上落下一层浓密的阴影,笑得有些无奈:“况且,那些事情又不是你逼问我,是我主动和你说的,我向你倾诉的时候,你也和我说过:假如你想的话……”
“所以这是我想做的,我却让你承担了后果,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明知自己……好面子,却还要和你说那些。”
“这是我的错,所以,对不起。”
卓知微挑眉,明知故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错在不该和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贺清栖赶忙否认:“我是说我不识好人心!”
“狗咬吕洞宾?”
贺清栖瘪嘴:“……你套路我!”
卓知微轻笑,不置可否,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贺清栖当她原谅了自己,被说是狗也不在意,笑了笑也阖上眼眸,和卓知微靠在一起。
与此同时,卓知微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默默注视着贺清栖,藏不住里面的笑意与宠溺,这一幕恰好被准备发官博的工作人员收入镜头。
她们刚刚那样诡异的氛围,怎么可能是一个人造成的?从早上,除了贺清栖,明明她也从未和对方示好,那人却恍若未觉。
昨天夜里,她久久不能平静,喉咙那里仿佛塞了块大石头,怎么也咽不下,她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但却能清楚地看清自己的想法。
她不想理贺清栖。
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似乎是迁怒,出于自身的涵养,她在心里暗暗地唾弃着自己这种行为,却不想贺清栖居然把她想做的付诸行动。
于是,她也没有搭理贺清栖。
事实上,在贺清栖向她示好的时候,她便已经消了气,但却因为对方难得一见的讨好人的模样,咽下了接下来的话语。
她见过太多吵起架后互相推卸责任的情景,他们像是戴上了显微镜,能看到对方在这次争吵上哪怕一点点错误。结果这个人居然想也没想她出现的问题,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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