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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篇 纸老虎(1 / 1)

纤维韧性十足,正面经过打蜡砑光,质地轻而硬,半透明又相当密实——捏着一叠最高级的绘图纸,弗迈尔半心半意听主管汇报工作,目光离开报告书,脑子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此时他身在郊外一座小农场,正亲自查点手下人的工作进度,半秒钟前,拂过耳际的气流似乎隐含只言片语……虽没有读心者截留思维讯号的本领,弗迈尔的感官高度灵敏,仍有能力觉察实时通讯产生的扰动。尽管类似的农庄在城市周边为数众多,尽管此地位置偏僻层层设防,尽管自己的伪装不可能这么快被识破……弗迈尔依旧不愿低估对手的水平和决心。假如某环节出现了纰漏、即使只泄露一个攻击方向,接踵而来的清剿必然摧枯拉朽无可抵御。

“你确定,地表的关键点都设了爆炸装置?”

汇报被打断,主管不得不停下来定定神,然后郑重点头。“导火索完全就位!一接到正确口令,消除威胁只需一眨眼的工夫……”

不待他讲完,相隔两层天花板和密闭门扉,头顶上方接近地表的位置兴起一波狂乱的魔力湍流。主管对此一无所觉,弗迈尔微笑着,露出满口光洁的假牙。“下令引爆。”

目光不算咄咄逼人,语气也相当平和,主管却立刻沁出了冷汗。神经质地哆嗦着,他连续碰触左手佩戴的戒指,然后本能地退开半步。弗迈尔眨眨眼……什么也没发生。“我明明……”

刚想为意外失败辩解几句,弗迈尔忽然抽出报告书的一页,在他脑壳上横切一刀、纵切两刀,纸张侧面比精钢利刃犹胜一筹。拍拍他肩膀,弗迈尔和声道:“不是你的错,请好好休息。”

目送对方取走一瓶蜂胶甘油,主管立在原地嗯啊地摇晃一会儿。切口渗漏的脑脊液在鼻梁左右岔开两股,远看像只过分满溢的高脚杯,就算此刻有读心者在场,破碎的脑组织也取不出有用信息。

身在地表以下三十尺,弗迈尔从容拟定逃逸方案。由挺进速度看,敌人必然是协会的整编小组,自己头顶是座伪装成谷仓的高大建筑,地下两层属存放**兵器的隔断空间,倘若敌人没找到出入捷径,层层攻坚至少需要十分钟。抽出手边深悉内情者的名单,弗迈尔估计,眼下被活擒的有价值的目标不会超过两人……沿楼梯登上地下一层,正撞见六、七名慌张的工作人员。

“保持镇定,各位。请到竖井边搭乘升降装置,”弗迈尔清晰地说,“照练习过的程序撤离,接应人员会在路边等候。别忘了带些零钱,进城路上新设一处募捐点,假装瞧不见会搞的很尴尬。”

被他镇定的姿态感染,几个人很快把升降机挤得满满当当,拉门一关,超载的装置不禁吱呦怪响。两眼丈量长方形的载人部分,弗迈尔花几秒钟折叠手中纸张,做出个按比例缩小的长方盒子。刺破指尖,用血水画满淋漓的符号,一待工序完成,弗迈尔最后瞧一眼关在里头的几位,“坐稳了,先生们。”

十指一收,纸盒顺从地崩溃了。与之相对的,载人升降机仿佛被无形巨手大力揉搓,八名乘客齐声长叹。铁包着肉,生生攥成不规则的圆饼状,接缝网格间、血浆淋巴组织液喷薄而出,混合饱嗝似的肺泡破裂声,场面不亚于科瑞恩“踩葡萄节”榨汁典礼的盛况。

丢下破纸盒,轻轻划去五个名字,弗迈尔歪着头加加减减,很快发现本应在地表工作的一位资深人员亦名列其中。如此这般,落入敌手的知情人士最多只剩一个,欣慰地笑笑,他决定先杀净这一层的同伴再说。“先生们(拍手),附近还有人在吗?请赶紧到我这里集合。”

与此同时。

“掘地三尺,也要给我逮到活口!”弗格森猛一挥手,大声下令,“二组停止使用致命武器,推进时小心爆炸物,尽量保持现场完整!”

“长官,谷仓内发现的大型竖井确认为通气装置,地下部分很可能比预想中规模更大!”

弗格森看看有限的战果——人类和猛犬横七竖八的尸首,若干盛放废弃试剂用的玻璃器皿,两名遭活捉的敌人,其中之一还有开颅手术的疤痕……这些远远不够!“准备垂降,”表情果决,音高却降低几度,老狐狸起身道,“我亲自带队。”

命令既出,唯有无条件执行,佣兵掩护着拆阱队打头阵,趁二组搜索入口的工夫,硬是清理出可通行的路线来。两组人分头行动,却几乎同时取得突破,打入地下的速度比弗迈尔的预估少用一分钟。初次试探没碰上抵抗,下面两层安静异常,人类的残肢触目惊心,很难想象竟是自相残杀的结果。再冲破一扇铁门,走上面的二组突然传来警讯,从戒指接获的情报分析,他们在狭窄地形遭两只地狱犬伏击。最底层另一组人只要简单抬头、天花板都在簌簌掉落着灰尘,战斗的激烈程度不言而喻。

巷道即将到头,全副盔甲的佣兵率先破门,弗格森还来不及开口,强风裹着漫天纸屑“轰隆”一声冲了出来。若不是高举盾牌的人墙,后面的组员绝对伤亡惨重。纸片并非被动喷涌,反绕着诡秘的弧线乱飞,打眼一望,竟是些纸裁的白色蝴蝶!数千只纸蝴蝶借爆炸气浪疯狂飘舞,翅膀边缘极其锐利,不走运的像卷入剃刀的涡旋……惨叫中皮开肉绽,零零碎碎剐了一地,直至“蝴蝶”飞进咽喉、呼救才戛然而止,残余**像根生满菌伞的烂木桩。幸存者震骇地发现,盾牌迎风面嵌着不少纸片,材质再一般不过,不知需要多大动量才能达到如此恐怖的杀伤力?再看发生爆炸的小房间,屋顶坍塌,黑漆漆一片,就算有逃生暗道,一时半会儿也休想探明出口。

顾不得周身的割伤,弗格森心中暗骂。此次行动未达成预期目标,敌人丧心病狂的程度倒远超预料,报告假如照实写,反而像给对手打广告似的,着实令人气结!

无奈上楼收拾烂摊子,将扫尾工作迅速完成,战果清点一结束,得到的消息令他勃然大怒:颈侧大动脉遭一条纸折的“响尾蛇”猛咬,俘虏惨死当场,整张脸都涨成猪肝色。虽说纸蛇关节灵活异常,手工栩栩如生,可毕竟不是活物,牙齿中总不会包藏循环毒素吧?弗格森极为震怒,现场的读心者还是无奈摇头,脑神经的确严重受损,再拿不出有用的资料……除去这一奇耻大辱,更可恨的是,负责周边警戒的一名组员给人割了脑袋,或者说、拿走了颅骨内容物。劳师动众反落个不赢不输的下场,回城路上,弗格森再没开口讲过半个字。

过午阳光分外毒辣,被一名治安官当街拦住,弗迈尔疑惑地停下脚步。“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年轻人?”

治安官抹抹鬓角,显眼的红制服已被汗水浸透。连话也懒得讲,伸手一指弗迈尔手里的纸袋子,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老裁缝看上去干爽得很,笑笑说:“午餐。蜜酵黄油糕。你知道,假牙能咀嚼的东西不多,老头子还能吃什么?”

再次拭汗,治安官开始不耐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打开。”

弗迈尔小声叹气,由上衣口袋取出夹鼻眼睛戴好,两手捏着封口轻轻一捻。治安官眼皮下压,准备往里瞧时,那双手突然不动了。“有个小问题,年轻人。”跟凑巧路过的邻居打着招呼,老裁缝扭头正冲对方,“我很乐意配合你工作,况且心脏也承受不了意气之争,打开袋子叫你看,其实一点也不难。”

治安官像个烤出油的甘薯,额角挑起一段青筋,这不紧不慢的说话方式教他迅速失去了耐心。弗迈尔咬着臼齿,再次从口袋取出一只袖章,上头写了“风化检查”几个字。“前不久,治安长官在就职仪式上亲手把一摞这东西交给我、以及另外十几位老绅士,附近三个街区所有‘风纪警察’都是我的熟人。假使我对你无理的要求逆来顺受,明天一早,街上还有人把我当一回事么?或者你根本信不过我们,觉着老不死的纯属多余?这样的话,”把袋子塞给对方,他稍显期待地望着治安官,“请,亲手打开吧。”

两层木浆防油纸,包装敦实上窄下宽,摸起来是团热腾腾、浸在软膏中的诡物,边角渗出些暗黄色油渍。治安官本能地咽一口唾沫,周围目光越积越多,他瞎猜两次袋子里的东西,最终还是妥协了。

“鬼天气,先生。我没别的意思,祝您胃口好。”

“也祝你,年轻人。”弗迈尔微微颔首,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治安官忽然觉得、面前这副枯朽外壳中潜藏一只恣肆的猛兽,正眼光闪闪朝外窥伺,与之相比他连个小飞虫都算不上……使劲摇摇头,诅咒三遍过午的高温,再这样下去非中暑不可!

完全没回头,弗迈尔匀速转过街角,前面不远是他的衣帽店“黄铜剪刀”,照例有名店员守在柜台边打瞌睡。刚才的耽搁相当要命,蜂胶甘油无法延缓器官变质,阳光的炙烤每多一秒,能获得的信息就短少许多。老裁缝径直走进阴凉的内室,个多小时才戴着套袖出来。瞌睡虫正忙于招呼客人,甚至没发觉店主就在身后。

“这是前天送来打理的衣物:男上装一件,男外套一件,儿童外套一件。刷洗前从口袋找到的小东西都装进信封了,请您收好哈!”

一眼就认出,客人是变态糖果商的老婆。弗迈尔上下打量,这会儿她眉头微蹙,显得挺不乐意。男装口袋翻出来的紫色卡片风格暧昧,不用问,就算占着特优品,丈夫们免不了搞搞外遇。雄性生物**的本质不证自明。虽然她只来过一次——弗迈尔无奈地承认着——任何没失明的类人男士都会产生不少遐想。人类世界极端污秽是不错,也的确存在某些个体深具审美价值。眼前的尤物身段无可挑剔,肌肤光滑如丝,金属般的质地更是罕见。

“向客人推荐过赠品没?”

瞌睡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老板静悄悄立在后头。心说除尘保洁还有赠品,您老当真知情识趣呀!“呃,我刚想推荐来着。”

客人怀疑地瞟一眼,“除尘也有赠品?不是消费券吧?”

瞌睡的店员连连摆手,“怎么会!本店一向优待熟客,有好多精美纸花可选:风信子、矢车菊……可惜蔷薇送完了,跟您正般配呀!”

从柜台下头抽一张蜡纸,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折出朵纸蔷薇,弗迈尔微笑道:“感谢您的惠顾,以后还请常来。”

讶异地端详几眼纸花,她似乎对这类艺术品缺乏鉴赏热情,“谢谢啦,看上去好漂亮!请问——”绿眼睛兜兜转转,终于落在旁边的毛刷上,“能不能换成这把刷子?我家那个容易起静电,呵呵。”

店主和雇员对视一眼,“刷子也请收下……期待您下次惠顾。”

见她提着干净衣服穿过小公园,建筑物最终遮住视线,瞌睡的店员长叹一声。“这么顾家,真少见!唉,这世道实在不公平!”

“很快,很快……”弗迈尔低声重复几遍,清清嗓子说,“干活去,没人雇你发白日梦!”

打发他到处掸灰,老裁缝转眼进入繁琐的日常状态。“欢迎光临!”笑脸相迎,无害调侃,推销兜售。“啊,参事大人!本店蓬荜生辉!”半鞠躬,陪笑脸,改肩收腰别满大头针。“能为您效劳吗,先生?”白痴顾客,磨嘴皮子二十分钟,推荐面料,无情糊弄。“很抱歉,我们不接受宠物订单。”友善回绝,背后冷笑,鄙视眼神入骨三分。

刷洗剪裁熨烫缝纫,裁缝弗迈尔忙忙碌碌好半天,派雇员出门觅食的工夫,才捶着腰喘口长气。换季时节生意好的过分,忽然门铃一响,拐进来带小孩的夫妇二人。

弗迈尔冲来人点点头。男的是位中间商,靠倒卖酒水发点小财,讨价还价水平很高。作为“黄铜剪刀”最老的主顾,彼此知根知底,打招呼都显见外。他老婆一副花枝招展的样儿,儿子满脸雀斑,小时候猩红热烧聋了,表情木讷,怀里总抱着个脏乎乎的布娃娃。

“彬奇!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能乱扯店里东西!”一手掐着男孩后颈,一只手卡住他下颌,做母亲的使劲扳过儿子的脸,让他看清自己口型。“用、你、带、来、的、手、帕!明白吗!?”

弗迈尔像没瞧见这一幕,等夫妇两人留下男孩冲墙角发呆,他才悄然过去,伸手捅捅肩胛骨中间特别的位置。脸上挂着笑,彬奇摇摇晃晃,转身向弗迈尔无声问好。即使手语很糟糕,老裁缝总能完全了解他的心思,年龄相差半个世纪,他算是聋孩子唯一的“朋友”。

拉着彬奇藏到柜台后头,一张张蜡纸像有生命似的、在裁缝手中千变万化。教了不知多少天,彬奇只会折青蛙和燕子,老头拥有无限的耐心,一次次手把着手分解动作,试图令他理解直线以外的构造。

今天男孩心不在焉,不多久就腻了,两手比划要说点什么。

“走?往哪走?”弗迈尔嘴唇嗡动,逐字句地翻译着,“要搬家、到老远的北边?什么时候?”眉头皱起来,眼睛在暗处闪着光,老裁缝的表情耐人寻味,“……是这样。别急着再见,事情还不一定。”

抬头扫视衣架后的男女,夏天挑些羊绒衫之类的,说搬迁在即也很合理。虽有点舍不得,男孩的心智水平对“将来”仅有模糊的认知,更无法体认伙伴的价值,褐色眼睛空荡荡的,基本都放在玩具上。

垂首思索一分钟,弗迈尔神色不定,短暂迟疑后,对摆弄纸花的孩子打手势说:“留下不走,怎么样?(男孩眨眼。)嗯,你想不想,爸妈每天陪着你,再也不掐你?(疑惑。微笑。点头。)想不想别的小孩也跟你一起玩?(似乎在点头。)”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弗迈尔戴着面具一般,自言自语说,“你自己答应了……怎么会不愿意呢?”

无声抽出蜡纸,老头嘟哝着,刺破指尖涂抹血色符文,并将这一面折进作品的内壁。一只单侧开放的立方体成了形,弗迈尔深深、深深呼出口浊气,迅速将气体封入纸盒。右手平托这件礼物,他简明地打着手势:“晚餐时再开,之前不许偷看!父母坐好以后,你在餐桌上打开它,然后用力吸气……到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保证。”

拿在手中摇晃两下,彬奇的注意力又回到折纸上。弗迈尔没多言语,他刚做了件不太称心、却十分必要的事,目标明确,过程最好忽略不计。将问题留给明天,他说服自己加入男孩的角色扮演,让所有折纸小人们干燥地起舞。

当天夜里,老裁缝做了特别清晰的梦。

感化院比印象中还要阴沉,壁纸半已泛黄,少年弗迈尔正齐步走: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长和宽都是五步。自从负债的双亲杳无音信,作为变相的抵押品,他居住的房间便落了锁。每天五分钟,从食堂和卧房间往返,窗外一片绿荫地成为外部世界与他唯一的交集。三年光阴,手头的纸张被剪裁折叠,化成数不清的鲜活形象,哪怕仅有五分钟,渴切双眼也能捕捉到一只甲虫的身姿。

独自囚禁会摧垮许多人,偏偏不包含这一个。对自身顽强的生命力感到费解,少年弗迈尔时常幻想、除了报复心切的债主们,还有更奇特的力量俯瞰着他,观察被压迫的小虫挣扎求生。直等到院墙坍塌,他成了野蛮机制最后一批受害者,亲人相认,哭喊声异常聒噪,度过大半青春期的弗迈尔显得十足镇定。原来,窗外绿地只是块皱巴巴的破草坪。基本在那一刻,他对自身或他人的痛楚失去了概念。

——崇拜我,给你世界。就算付出人性,你也愿意吗?

若干年后,俯瞰他的力量如约而至。弗迈尔禁不住荒唐的感觉,心里说:人不爱我,要人性做什么?

梦做到此处,他起身去一趟厕所,发现手纸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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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小时,彬奇一家再无声息。日子跟往常一样,叠纸花,杀杀人,谨守本分,合法经营。两天一过,弗迈尔背上个大口袋,夜半造访老主顾,不打招呼就进了屋。因为熟门熟路,他直奔二楼浴室。果然,一家三口都泡在洗澡盆里。

嘴唇青紫,浑身浮肿,皮肤泛着严重黄疸,看来刚断气不久。弗迈尔检查一番,发现情况再理想不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洋葱味,极小的孢子颗粒在血液循环系统内不断增殖,剥离红细胞所含的铁元素,依照设定好的规程精确执行任务。弗迈尔将三具尸首抬到楼下安顿,从口袋里取出解剖刀、老虎钳、肋骨剪、丁头锤……外加各类小装置,两摞牛皮纸。有工具相助,改造环境、处理人体只用去大半夜时间。晨曦来临以前,整栋房屋变成一座特殊温室:

金属碎屑作土壤,地表刻满导液槽,风箱连着软管,空中绳网密布……电堆产生的火花闪烁不已,深暗光线下只闻阵阵水滴声。三株“植被”缠满裸线,孤零零的脊椎与头颅在苗圃的沟壑间无风而动。导电通气,紧闭的双眼渐次睁开,迎接崭新生命的第一个黎明。

疲惫且欣慰,弗迈尔微笑着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望着心血结晶,老裁忽然缝意识到,园艺跟折纸相似、也是门好手艺。他慢慢定下决心,要引进良种,栽培嫁接,尽快培植出下一代和下下一代……这样一来,彬奇就有了姐妹兄弟、邻里亲朋,大好生活在前头等着他呢!

反正,每个男孩都该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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