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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1 / 1)

[欧巴]

我们之间沉默了可能有两三秒钟。按说时间是很短暂的,可那种诡异的感觉怎么也驱散不去。它突兀的程度让人无法忽略,我们必然是知道彼此都在极速计算着什么的。

洁西卡谭的事是凯文安排的,这是我猜的,没有证据,也不一定是事实。我想过BCG那边可能会知情,尽管凯文兴许有凯文的私心,但在欧洲部门赢面更大的情况下,凯文想对老大做点儿什么,提前报备,BCG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在外围打个配合也说不定。

但内部调查是何其机密的事,整个证据链条我都不知道全貌,仅仅是那天被慧琳叫下去时看过一次资料,潘德小姐怎么知道核心内容是什么,其手段又是怎么样的?

参与此事的都是乔瑟琳钦点的可信之人,大老板亲自部署,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这个轻重缓急,想卖消息的人该是心里有数的。除非BCG本就是幕后黑手——这从时间线来说就不可能——那么,告知这个内幕的,就只有洁西卡以及她背后的那个人了。

还有更值得深想的事。

“创造”证据。

我和老大都以为,洁西卡谭靠的是移花接木。假设证据是“创造”而来……

不,不。最有力的证据都是一开始查出来的,如果后期有发现,梁首席没理由跟我说谎。当天又是慧琳亲自叫我下去,假如疑心我而有所防备,这么个安排就更没必要了,纯属增加额外的办事成本。

她诈我。我看向潘德小姐。

好啊,又诈我!

“你在暗示我什么吗?”我抿了口水。

此刻我的眼神一定极富侵略性,潘德小姐的脸颊微微染红了,好像刚回忆了一出抵死缠绵。

她在想什么呢?她会不会和我一样兴奋?

“我很愿意听听你的理解。”她不动声色。

“根据你所说的,和今天以前我所掌握的,”我两只手放在桌子上,“你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对于整个调查过程,你的项目组一直知情。”

她微笑着眯了眯眼睛:“我有点儿困惑。我们从何处知情?”

“是啊。我也想问这一点呢。”我盯着她,“你想告诉我什么?”

这件事背后有凯文的影子?这个我早就猜到了,路人丙被辞退,有我的手笔,潘德小姐不可能忽略这一点,她没必要专门再来给我提个醒。

那么就是凯文那边了。凯文在事前或事后将这件事告诉了潘德小姐……我们部门真正碍事的人是老黄,对他构成实际威胁的是我,老大在正面拉锯中几乎隐身,凯文即便是想要争取BCG某种形式上的支持,也站不住脚啊。

我脑中电光一闪。

这是凯文本人的意志?

我没来得及细想。面对潘德小姐我是断不敢分神的,她单手托腮,似乎已随夜色变得沉寂而无辜,又如同穿上了霓虹灯般混淆视线的幻影。她又轻轻道:“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希望你知道,我对候选者一视同仁。你假设中的情况并不存在。”

她将话题又兜了回来,仿佛刚刚只是出现了一个不足一提的失误。

我顿了顿才想起来先前我们正说什么。我那音色并不怎么样的蒙皮大鼓……

对她真是半分警惕也丧失不得,稍不注意,无伤大雅的谎、漫不经心的太极,就像纸糊的鼓面,一戳就破。

“看来是我有所误会。”我当即选择了示弱,“至少目前而言,我和凯文还是处于同等地位的——对于你来说。”

“我很高兴我们能达成理解上的共识。”她露出个不带有什么私情的公式化的笑容,偏过头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我们原本的话题,“如果之前的表述让你觉得冒犯,我感到很遗憾。但我仍然希望你能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没有向我报告鲁德拉的事。”

我们回到原点了。

与最初相比,她的态度截然不同。她的友好示意总是如此自然、流畅,仿佛本应是这样,好像先前的剑拔弩张不过无事发生。

但我知道她掩藏了她的怒火。

只有我知道,她还有埋伏。

我垂着睫毛:“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其实在今天以前,你并没有正式地问过我。”

“你应该主动汇报的。”潘德小姐的声音听上去有种带着亲切的距离感,很奇妙,“我觉得你清楚这一点。”

“我不清楚。”我说。

她脸上还有笑意,但眉头微微一沉,几不可查。

潘德小姐在我说话的那瞬间露出了怒火的马脚。她还在生气。

不。比刚才更生气。

这个发现让我那股隐晦的兴奋几乎要形于表面了。我捉弄她,就好像刚学会使用武器、伺机反扑的猎物那般,默了默,才接着说:“那时我们刚开始约会。根据规则,我们不能在以私人身份相处时询问工作上的事。我不确定我们关系的转变是不是在初期给你带来了一些适应上的挑战……但整个内部调查期间,你确实没有就洁西卡谭的事询问过我。”

潘德小姐仍在伪装。而她的眼神中已无可避免地带着锐意了:“这仍然无法解释你隐瞒了鲁德拉跳槽的计划。”

“嗯,你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笑还是没在笑,“鲁德拉其实和我有很好的私人关系,他有点像我的指导者。我的重点更多在于某种……期望落空的感觉,当你和你的导师理念不同又必然走向不同的路,我的心情很容易想象。实际上直到你提出来以前,我都以为这更像是鲁德拉的个人选择。对于公司的整体发展,这种个人选择的影响似乎是微不足道的。”

但我的嚣张无疑挑动着她。

并且,一定是挑逗着她。

潘德小姐轻轻吸了口气,嘴唇微微张开。她的眼神在一瞬间松动了,随之而来的强势熟悉得像她的条件反射。

我是那个条件。

她绝对想到了此时此刻不该想的事情。

“做判断的人不是你。”出乎意料地,潘德小姐的距离感更强了,“鲁德拉是一位关键位置的高级管理人员,他的去留在舆论作用下甚至能够影响到公司的股价。鲁德拉的个人选择对公司整体发展能造成何种程度的影响,能下这个判断的人不是你——至少不应该是你。”

我望过去。

因我僭越的愤怒在她眼中显露出端倪。

“但我以为那更多的是一种私人的……”

她打断我:“我来判断那是不是私人的,不是你。我们只约定不让工作影响生活。”

——而没有说过不让私生活提供便利给工作。她的潜台词像是下意识地就钻入我脑海当中。

我眯着眼睛:“你真的很专横。”

“我就是你老板,姚。”她警告我,“注意你的态度。”

我与她对望片刻。

她真的一点都不怕我。潘德小姐眼中倒映着我的威胁,她分明是看清了我的挑衅,新生出的獠牙,与我难以克制的兴奋,但她不怕我。她并非居高临下,也不是心血来潮选择轻敌:她就是不怕我。

她在管教我。

我笑起来:“我能为你做什么吗,老板?”

潘德小姐略怔了怔,忽然放缓了语气:“你是客户公司的员工,不需要叫我‘老板’。”

她似乎没预料到我会如此容易就放低姿态。

“今后我会注意,不会再出现那样的疏忽。”我也没说清楚究竟是哪样的疏忽,“现在,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吗?”

我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她也没在听。

潘德小姐好像一切如常。谈业务时,她的双手总像现在这样交叉着,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并且让人觉得受到尊重。她的眼神也是如此,大部分时候都在无形中拉近着谈话人的心理距离。

但不是现在。

她的眼神正抗拒我。

我的服从不过是个陷阱。她对此该有警觉的,只转眼间我就知道潘德小姐已志不在此。她只是不断下滑,目光从眼睛跌到嘴唇,再克制着与我对上。

她哪里是管教我……

分明是要吃我。

我不知道潘德小姐是否还有心工作。我已经过于愤怒了,并且,在见识到她的怒火以后,我就只想要寻衅,只想要她低声求饶。

不可调和的巨大的矛盾仅仅凭借本能就找到宣泄的出口,而大脑保持它的理智,保持视而不见:偏偏我们又在彼此面前。

潘德小姐拒不示弱。她总是比我技高一筹的,眼神中迷蒙的水雾即刻就被数据瓦解,仿佛使她暗淡下去的不过莫须有的光影,现实在恢复清明的瞬间就光明磊落。

她在挣扎。

像一片浮木对抗着大海。

“我希望你能回忆起自己的职责所在。”潘德小姐仍旧建构着她宏伟的城池,“另一方面,你们部门的第三方月度报告总是在细节上存在着表述不清的问题。你能试着让局面变得更为明朗吗?无论从哪一方的角度来说,这都更节省时间。”

我望着她的嘴唇,愿望无法消解。

潘德小姐微微扬眉,等待我的答案。

“今晚到我那儿。”我用了命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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