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谗佞贪浊之徒,屏而去之,此仆之所能。”答罗生书
就在关中朝廷正紧锣密鼓的进行伐蜀之战、全力应对随之而来的旱蝗等灾、以及雍凉羌胡动静的时候,那些观望局势的关东诸侯们见状,也纷纷在四月的时候开始动作起来。
幽州牧公孙瓒与冀州牧袁绍在涿郡、河间等地从春初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鏖战,就在袁绍率主力应付公孙瓒的同时,平东将军曹操亲自率兵进剿盘踞在泰山郡的贼寇,从西南方面策应了袁绍属下臧洪与袁谭、麴义、高览等将在青州的战事。双方呼应之下,终于击败了公孙瓒所置的刺史田楷,连下齐国、乐安等郡,与北海相吕布对峙。
与此同时,年过六旬的徐州牧陶谦,在见到下邳、广陵等郡国局势糜烂而又有心无力后,终于支撑不住病体残躯,晕死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
东海国,郯城。
老人好容易辗转着苏醒过来,回顾左右,却见两个儿子陶商、陶应跪坐榻侧,垂首流涕,亲信曹宏默默无声的侍立在不远处。
“使君。”曹宏一双小眼睛正四处不停的张望着,很快瞥见了那老人的动静,立即走了过来,躬身说道:“身子可是好些了?”
陶谦吃力的摇了摇头,他适才已经望见门外人影幢幢,知道州中有许多人因他病倒而焦急万分。只是为何而焦急,陶谦不想也知道,他问道:“外间都有谁?”
“东海相和典农校尉都在……还有曹将军也在门外守着。”曹宏留意看了陶谦的神色,见他无动于衷,又忍不住跪坐在陶商两兄弟中间,一手抚床,轻声提醒道:“典农校尉本在下邳安集百姓,得闻使君病倒,立即就乘快马赶了回来。使君,得小心此人会有什么打算啊……”
“唤陈元龙进来。”陶谦没理他,张口便说道。
曹宏顿时一急,忙道:“使君如何要唤他!”说完之后又发觉自己声音太大,陶商两个人都对自己怒目以视,他只得小着声说道:“陈登这些人怀着什么心思,使君还不明白?徐州富庶之地,使君莫非就舍得……就、就不曾……为二位郎君想过么?”
“曹宏,你少在这里乱言乱语,蛊惑人心。当初朝廷迁都,四方断绝,唯有我父遣使贡献。家君忠于朝廷之心,日月可鉴,绝不会做乱臣贼子!”长子陶商站了起来,先是义愤填膺的盯看着曹宏,复又俯身对陶谦说道:“阿翁,官爵乃人主之器,况乎州牧如此高位……儿既无德望、又非刘氏,断然授受不得!”
“是啊,阿翁。”陶应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乜斜了曹宏一眼,跟着在一旁说道:“千万莫听小人之言,毁我陶氏累世清名。”
真要是在乎这点累世清名,那下邳阙宣自称天子造反的时候,又是谁与其一同寇钞境内?曹宏心里不屑的想到,却又不敢在此刻当面挑破,他素来就是陶谦身边亲信任用的谗慝之人,为其充当监视境内豪强的耳目与戕害异己的拳脚。如他这般酷吏,得罪了太多本地豪强,若是陶谦一旦撒手人寰,届时第一个随葬的就是他。
要想苟全性命、继续保持现今的权势地位,曹宏费尽心思的想让陶家人继承州牧之位,可谁知陶家两兄弟没一个有此意向。见到这个情况,他大感为难,两只手不停的互相捏来捏去,苦口婆心的说道:“诶呀,二位郎君这又是何必!事情也不至于此,只要咱们……”
“不要说了。”陶谦有气无力的打断道,态度无比坚决:“唤陈元龙进来。”
曹宏正在犹豫,一边的陶商自行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门边去传唤了。
“使君……”曹宏趁陶商离去唤人,又俯下身,背对着陶应,似乎想在陶谦耳旁说些什么。
陶谦却已阖上了双目,无声的叹了口气,道:“念在往日情面,你现在就回丹阳去吧。”
曹宏是丹阳郡歙县人,是陶谦的乡党,当初陶谦召集丹阳子弟成军、入徐州助剿黄巾,曹宏与族亲曹豹双双投于陶谦帐下,供其驱使。自己为陶谦打击本地豪强,可以说是费尽心力、把身家前途都赌上了,可没想临了到头,却要他放弃如今的权势,藏锦蔽帛,夜行还乡?
这如何会是曹宏所愿!
他狠狠的瞪了陶谦一眼,既然对方无意,那就别怪他另谋出路了。
“谢使君庇佑之恩。”曹宏沉声说道,然后便起身往房门走去,这时向他迎面走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许是心里有鬼、也许是深嫉此人,曹宏在快速的瞥过一眼之后,只觉得对方浓眉圆目,俊逸潇洒的面容,那刀锋般的锐利,全部都隐藏在了嘴角温和的笑容之下。
下邳陈登,陈元龙。
“陈君。”陶应在曹宏身后跟着走了过来,见到与他年纪相差无几的陈登,他反而是恭敬的行了揖礼。
陈登淡淡的笑着回与其礼,而后便看也不看曹宏一眼,径直走向陶谦的床榻。
卧室之内,仅有陶谦与陈登二人。
陈登看了陶谦良久,先是笑着开口道:“若是华公仍在此地就好了。”
陶谦睁开眼,深深的看了陈登一眼:“在或不在,终有一死,你不必说那些闲话。”
倘或真在此地,也不过早死晚死罢了。
陶谦本来并不知晓陈珪与华佗之间有着荐举的背景,他去年贪图华佗的医术,所以不肯轻易将其交给朝廷。直到王端数次发来行文,又从他处得知华佗的背景之后,这才开始忌惮此人的棘手,于是也来不及细想为何大鸿胪周奂始终不与他提及此人,只是顺水推舟将其送了出去。
如今病情加深,陈登却还来说这些话刺激他。
“谨诺。”陈登坦然自若的应下,接着说道:“看来陶公是有所决断了。”
室内霎时安静了少许,陈登默默的跪坐在一边的席榻上,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如今徐州的局势很不容乐观,内有臧霸、昌豨等人屯兵琅邪,开始脱离掌控、不听调遣;而下邳、广陵等地被笮融弄得元气大伤,至今未曾恢复。外有宿敌曹操降服泰山郡内贼寇,选其精锐补入军旅,似乎有径直走泰山郡入东海国,绕开陶谦苦心打造的沛县等防线的意图。
至于陶谦昔日结好的盟友袁术,前些日子已经兼称徐州伯,宣示了对徐州的野心。
这一片四战之地,已经是一个烫屁股的火坑,而不是外人所羡慕的徐方沃土。陶谦即便有那个传继家业的心思,也不会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往死路上逼,何况,纵然是他有这份心,一些早已打定了主意的人也不会允许
“嗯……”陶谦沉吟一声,缓缓舒了口气,说道:“非刘备不能安此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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