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源城寺庙里一拜,苏懿一段时间没和夏枫搭过话。
他堂堂名门望族之后,又是天京有名的才子,大街小巷的平民谁不知道他苏懿的名讳。
长这么大,他听到的无外乎都是:夏枫根本配不上苏懿,夏枫这个死人活活浪费了苏懿的青春之类的论断。
就连当今陛下上位后,都觉先皇赐下的婚约荒唐,私下答应母亲会想办法解除。
他的婚约,在政治上也是相当重的筹码,陛下和皇太君的势力都争相抢夺。
如今,竟被一个山野村人恶语讥讽!
此人过完嘴瘾,还丢下他一人扬长而去,跑到隔壁吃什么,破寺庙的点心。
真真是见识短浅!
浅薄至极!
无可救药!
粗鄙!
他气呼呼得撩开车帘。
不远处,夏枫几个跳跃爬上高耸的树枝,朝树下的沙曲喊道:“前方不远处有驿站!”
“多远?”
“两公里多吧!”
苏懿一惊,常人目力最多一公里,这野人能看到两公里?
不得不承认,她确是奇人,且不说召回去当护卫,若能归入阿姐旗下,也是个得力助手。
不甘得甩下车窗帘,苏懿冷哼一声。
驿站格局不大,却意外拥挤。
不少官兵在此停驻,似在守候什么人。
一见到沙曲的镖旗,她们纷纷掏出兵器:“哪里来的?!”
“岭南以南的俞县,往天京送货。”
“就是她们!”一士兵偷偷在长官身边嚼舌根,被夏枫的目光锁住,哆嗦了几下。
长官挺起胸脯:“有人报官,说尔等运送私盐,县令有令,将尔等即可捉拿归案!”
夏枫讥讽得冷哼一声:哟吼,官匪勾结?给你脸了还。
“私盐没有,私人倒是有一个。”
沙曲也料到其中要害,正在小脑袋里疯狂构思策略。
“检查轿子!”
“放肆!”木琴忙拿出令牌,“轿里的乃是苏公子,苏将军令牌在此,谁敢轻举妄动。”
士兵长狐疑得接过,继而哂笑:“堂堂苏公子,怎会和送镖的混在一起。再者,如此重要的令牌竟破烂不堪,你唬谁呢?我还说我是王女呢!”
“放肆!”
木琴当即拔剑,一剑送走一个小士兵。
死了一个人,士兵们轰然激愤起来,嘴里叫喊着捉拿贼人,乱成一团。
苏家人和官兵动起了手,镖局的人却在旁边旁观。
木琴大吼一声:“沙镖头,你我可是雇佣关系,你们需得保证公子的安全!”
夏枫按住沙曲拔剑的手,戏谑问:“有何好处?”
木琴咬咬牙,费力抵挡大片人潮:“卑鄙!”
“没好处的事,咱们为何要干?”夏枫抠巴扣巴鼻翼,慢悠悠从腰间接下一壶水,咕嘟咕嘟畅饮起来。
马车的帘子忽被掀开,维帽下射出一双愤怒的目光:“凤姑娘若帮了我,定为凤姑娘举荐军中要职!”
军中要职?夏枫摇摇头,不感兴趣。
苏懿咬唇,渗出点点血色:“我定想方设法,将天京最好的点心厨子送到凤姑娘面前!”
“勉强可以。”夏枫拔出长剑于掌中打了个挺,挺身即跃。
一道冰凉的刃风刮过官兵们的脖子,她们堪堪来得及回望,便觉身血尽失。
一官兵舞长矟拦截,夏枫旋身滑了出去,一剑串联三个人。
木琴舌尖发僵,此时有暇作壁上观,方发觉此人武功不成路数,出力快准狠,剑剑要害不留情,令观者犯怵。
周边的士兵们被强大的杀气慑服,陡然安静下来。
夏枫举起剑,像拨拉烤串上的肉一样将尸体推下来,往士兵长身上擦擦干净:“带我们去见县令。”
倏然,有士兵借这空余冲进马车,硬要查看。
马受了惊,嘶鸣着抬脚便跑。
“公子!”木琴被突然奔跑的马撞飞几米,在地上滚了数圈,一时难以起身。
夏枫啧啧一声,不情愿得飞跃而上,图方便一剑砍死两匹马。
血溅满地,两马扑通倒地,马车急速向前飞跃,马车尾高高翘起。
苏懿惊吓万分,没扶住马车壁,自车帘滚落下来。
站在马车顶上的夏枫只消一个弯腰,顺手捞起他抱在怀中,跳上周围的树干。
轰隆一声巨响,马车头倒插在地里,屁股朝天翻停了。
苏懿紧紧攥着眼前人的衣襟,他呼吸急速,感到胸膛扑通扑通得起伏。
他睁开眼睛,望见眼前人淡漠又冷峻的眸子,心跳忽漏了半拍,一股滚烫的热风围绕在心口,吹得他心书乱翻,烫得卷边。
葳蕤的绿叶投下一束束清透的阳光,照在夏枫天然雕刻的面部线条上。她有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上下睫毛修长卷翘,眉毛齐整,眉尾细长。
偏偏这个女人,生了个小巧琼鼻,唇瓣粉润……
苏懿下意识吞口唾沫,羞愧得面红耳赤。
夏枫倏然转头看他,叫他呼吸一滞。
“腿能动么?”
她在关心他?
苏懿忽觉心花绽开,讷讷点头:“嗯,能动——”
话没说完,夏枫忽一手拽起他两只手,一手握住他两只脚把他U字型折叠着提溜起来:“木琴,接住!”
苏懿:???
她前后甩动几下,最后轰然发力。
木琴和几个护卫大骇,忙跑过来跌成人山,迎接从天而降的苏懿。
扔完了,夏枫拍拍手,长舒一口气。
“你疯了!”木琴指着她鼻子骂,“公子若有三长两短,你项上人头不保!”
夏枫不屑得“哈?”了一声,理直气壮:“老娘恐男。”
“你!荒唐!”木琴还要再骂,却忽然被苏懿制止。
他抓住木琴的肩膀,清咳一声:“多谢凤姑娘救命之恩。”
“昂,不用谢,”夏枫跳下树,喝了口水,“只要不以身相许,什么都好说。”
木琴闻言,脸都气黑了:“你放肆!”
苏懿一愣,细细琢磨这句话。
啊,莫非……
凤姑娘对他有意,此话是暗示?
想法一但行成,他遍从诸事中扣巴出蛛丝马迹。
原来,凤姑娘如此与她保持距离,竟是因为,心里有他。
难怪一路上,她生怕他吃不饱,时不时殷勤地送来口粮。
思及此,他的眼神里,掺杂出些许蔑视。
既如此,本公子就勉强大发善心,施舍一点回应予你。
何子秋跟随苏家大小姐苏纯一路往北,于客栈内暂住。
当夜,苏纯便安排小二取来洗澡的木桶,让他好好洗漱一番。
春日的夜,微凉。
周身的洗澡水冰冷冷的,何子秋打了个哆嗦,方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可怖。
他要失贞了。
他憋住一口气,整个人埋进水里,无助得紧紧抱住自己。
小腹上的伤口因为与水接触,传来细微的疼痛。奴字的烙印颜色鲜红,越发刺眼。他引以为傲的皮肤如今伤痕累累,不忍卒睹。
但苏纯救了他。
以身相许这个词,何子秋曾挂在嘴边百遍千遍,如今要实现了,他却充满抗拒与恐惧。
他猛地冲出水面,大口呼吸以赶走窒息的濒死感。
抹下脸上的水渍,他偷偷地呜咽起来。
凤姐姐……
我好怕……
月色浓酽,花香袭人。
何子秋戴上乳白色的面纱,身着透碧色的纱衣,踏着木拖,由一护卫领向苏纯所在。
他浑身颤抖得跟着,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如月,指尖青冷如冰。
“你叫什么名字?”女护卫的眼神里透出淡淡的疼惜,“别紧张,伺候好小姐,你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飞上枝头做凤凰……
何子秋的脚步越放越缓,仿佛前方是无尽的深渊。
“我叫……”
“想起来了,卖身契上叫阿肆。”女护卫自问自答,为他打开门,“快进去吧,别让小姐久等。”
门内烛光掩映,苏纯坐于房屋中央的小桌上饮酒。
一路上,何子秋听说苏家还有个公子与苏纯一道出门游玩,却中途失散。如今苏纯却没有一丝担忧和慌张,真真是……
“你来了。”她朝他招招手,“阿肆,快过来。”
他厌恶这个名字。
何子秋手指绞着衣袖,迟疑得立在房门口。
房门由外关上,随着门栓“啪嗒”一声轻响,何子秋猛地战栗一阵。
如此,同去青楼有什么区别?
“进来吧,别怕。”苏纯拽过他的手腕,甫一触碰,贺子秋便哆嗦一阵。
他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厌恶,他厌恶她的触碰。
“烛火昏暗,你作甚戴着个面纱?”说罢,苏纯抬手便要取下。
何子秋忙向旁边闪一步:“我……”
对方倏一手揽住他的腰,三两步来到床边,粗暴地把他丢下。
何子秋慌乱地起身,又被一掌按下:“阿肆,我可不喜欢欲情故纵的戏码。”
苏纯的手隔着衣服游走,何子秋转过脸,力气却被对方极大地压制着,动弹不得。
她的指尖滑过他颤栗的面庞,满意地倾听他胆颤得喘声:“小狐狸,是你勾引的我,如今装什么清纯?”
手指滑过他的耳畔,她轻轻一勾,扯下何子秋的面纱,忽冷吸一口气。
“你毁容了?”一抹厌恶从苏纯的眸子里迸发出来,她气得嗤声,“你怎么不早说?”
他毁容了,他会被抛弃么?
何子秋忽然后怕起来,他怕再被拐走或被卖走,忙抬起狐狸眼,水汪汪地凝视住她,用可怜兮兮的嗓音颤抖着抽泣:“阿肆不是故意的……他们要把阿肆卖到青楼,阿肆宁死不从,便自己毁了容……苏小姐……苏小姐你不会不要阿肆的吧……”
他的声音清细,尾音带颤,如羽毛骚动着苏纯的心。
她的火被身下的尤物点燃,再灭不能,只好皱着眉,帮他把面纱再带上:“罢了罢了,那就带着面纱吧。”
她解开他的腰带,细嗅他身上的香气。
何子秋闭上眼,紧紧抱住自己的肩。
可他不想啊……
他不要……
裤带被簌簌解开,他的身体越发颤抖。他的手摸上头上的木簪,紧紧攥住。
啪!
一巴掌狠狠掴向他。
何子秋感到脸火辣辣的疼,耳朵也轰轰隆隆的。
手往鼻下一蹭,擦出长长的血痕。
苏纯愤怒地提起裤子,恶狠狠扯住他的长发,逼他看着自己:“你有青龙症?你耍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