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号毕竟是皇家出行的交通工具,即便分出了个三六九等,但真正的下等车厢也并不像其他列车那样鱼龙混杂,只有有些嘈杂与混乱罢了。
巴蒂巡逻回来,领饭的时候,给他饭菜的侍从顺势塞给了他一张纸条,他心中一惊,正要说些身边,那人已经叫喊着下一位。
便只能领了饭菜,心不在焉又迅速地吃着饭,听着其他骑士们议论那场被神明祝福的婚礼,偶尔还传来一声哄笑。
“要我说啊,二公主这次要时来运转了,毕竟是得到了神明赐福!”
“可不是嘛,我今天值班站的位置正好离公主比较近,那圣光洒下,浑身暖洋洋的。”
“说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二公主长得真好看,比我之前见过的都好看……”
巴蒂听的厌烦,心中又藏着事,没吃完便走了。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打开纸条。
【晚9点,15车车尾】
巴蒂今天下午才刚在15号车冲温妮莎阴阳怪气了一通,回来却又听到许多人议论温妮莎,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见到这字条就知道是拜尔德他们给他的。
——与这些高贵的先生们认识,算巧合,也算刻意。
刻意是因为他那天正好要拜访斯黛拉小姐,给斯黛拉小姐送些小礼物。
巧合是,那天正巧碰到他的顶头上司谢尔默与其他三位非富即贵的大人正在为斯黛拉小姐争执——
而斯黛拉小姐已经躺进了水晶棺,依旧穿着漂亮华丽的裙子,如果忽略她雪白而纤细脖颈上的狰狞血线,只会让人觉得她在睡觉。
巴蒂呆住。
耳边则是四位男士不顾风度又伤心欲绝的话语。
——每个人都以为他们是斯黛拉小姐的唯一,但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们一巴掌。
巴蒂则是呆呆地望着斯黛拉小姐。
艰涩问:“斯黛拉小姐,是怎么死的?”
没有人理会他,他只是个无名小卒,根本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想法。
正在此时。
拜尔德怒气冲冲的指责:“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嗯?”
“我们英俊潇洒的谢尔默先生,难道不是因为你给了温妮莎公主错觉,怎么会……”
他悲叹:“斯黛拉只是有钱一些,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公主殿下?”
谢尔默伤心不已,眼圈泛红,但却依旧嘴硬:“我是骑士,温妮莎公主要受伤害,我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
他握紧拳头,再也无往日的冷静:“如果我知道救了温妮莎公主会给斯黛拉招惹祸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
艾萨克也不复以往的温柔,垂眸看着斯黛拉,让人看不清视线,沉声说:“这件事我们都很伤心……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抬头,看向状况之外的巴蒂。
詹姆士神色凝重,虽然悲痛,但有种主持大局的上位感:“斯黛拉是个善良的女孩,不要在她的葬礼吵闹。”
艾萨克没有理会,淡淡问:“你怎么进来的?”
巴蒂明白他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如果聪明点的话,就应该知道要远离这片纷扰。
但他现在。
对死亡的畏惧,对斯黛拉小姐的敬重,以及对斯黛拉小姐骤然死亡的悲痛与愤怒……
巴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郑重说:“我今天来是想要感谢斯黛拉小姐对我的帮助,没想到竟然……”
“我这条命是斯黛拉小姐救的,我愿意为斯黛拉小姐报仇!”
巴蒂停顿了下,补充道:“哪怕对方是公主!”
他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与奋不顾身的决绝。
詹姆士冷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凭你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吗?”
“还是你想要从我们这里知道些什么,然后交给温妮莎公主,好让他她来惩罚我们吗?”
巴蒂肃然:“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
“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谢尔默站出来,拉起了他:“巴蒂是我手下的骑士,我觉得,可以给他一点信任。”
艾萨克:“有什么好信任的?”他不甚在意,“他如果出去乱说,温妮莎公主第一个不放过他……自始至终,他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如今最重要的,是斯黛拉的葬礼。”
巴蒂祈求的望着谢尔默。
“请您们让我也参加葬礼吧。”
谢尔默默了几秒,说:“你先回去,如果让温妮莎知道你掺和进来,她不会放过你的。”
巴蒂趁机表决心:“我不害怕!”
谢尔默定定看着他,半晌,说了声好。
随即看向其余三人,冷声说:“你们顾忌皇室权威,不愿意为斯黛拉报仇,我不怕,我会为斯黛拉报仇的!”
……
巴蒂混迹在小分队之中,沿着空荡荡的走廊巡逻。
脑子里想着事情。
虽然后来又经历一番波折,但除了谢尔默先生以外,其余三人也都选择为斯黛拉小姐报仇。
而当时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如今清醒了不少,也渐渐开始疑惑斯黛拉小姐死亡的前因后果——
虽然那四位大人对斯黛拉小姐用情至深,并不应该怀疑。
但巴蒂就是忍不住想知道,惨剧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尤其是在今天下午,他因为温妮莎公主结婚而怒气冲冲的跑过去,说了些不敬的话语,却没有等来斥责。
这已经很不正常了。
——要知道,在谢尔默他们口中,温妮莎公主就是小心眼,没礼貌,且嫉妒心强,对侍从更是没有非打即骂的偏激敏感性格。
怎么下午会……如此温和呢?
巡逻刚好一圈结束。
巴蒂估算着时间,说:“队长,我想去一趟盥洗室。”
小队长看了他眼:“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又或者是他即将要做坏事,总觉得小队长的眼神意味深长。
巴蒂深吸了口气,借着去盥洗室的借口,又去了车尾。
——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偷懒,顺便去车尾吹吹风,发发呆,抽根烟,大家都这样做,领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有人计较。
冷风刚刚一吹,寒意便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
出来的人是拜尔德。
他冷着眉眼,但比谢尔默多了几分矜贵,掐着香烟,淡淡问:“你还想为斯黛拉报仇吗?”
巴蒂想也不想,便回:“自然!”
拜尔德吐了口烟,随风消散,似是下了沉重的决心,他说:“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他附在巴蒂耳边。
巴蒂的表情越来越惊讶,最后渐渐归于了坚定!
“您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拜尔德夸赞了他几句,又顺势怀念了斯黛拉。
巴蒂欲言又止:“大人,有件事我想问问……”
拜尔德弹了弹烟灰:“你说。”
巴蒂:“斯黛拉小姐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温……她是怎么杀死斯黛拉小姐的?”
拜尔德眼神悠远,涣散无神,像是在发呆。
怎么死的?
——“算计……”
——“……花在你们身上的钱,都得要回来……”
——“不能给别人……”
——“杀掉你们……”
宛如恶魔低语,誓死不会放过他们。
那是唯一一次,拜尔德最深切的感受到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恐惧,甚至让神志都无法保持最初的清明。
等清醒过来。
拜尔德手中握着滴血的剑,眼前则是斯黛拉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生生将斯黛拉看的身首分离。
当然,斯黛拉身上或多或少也有了不少伤痕,都是其余三人做的。
而滚落在他脚边的脑袋,眼睛还没有闭合,直直的望着他。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眼球猩红,暴凸出眼眶。
耳边又传来了细微声响。
只不过他们都沉浸在无边恐惧之中而没能回神。
——这种恐惧绝非是因为杀了人,哪怕死的是斯黛拉,也不会有这种恐惧。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却如影相随的恐惧。
等他们回过神,只见到了地上掉落的耳环,款式很老,但却是皇室规格。
多方打听之下,也知道了温妮莎丢了一只耳环。
巴蒂没等到回话,轻轻唤了声:“大人?”
烟烫到拜尔德的手指,他掐灭香烟,随手一扔,淡淡回:“温妮莎公主那天去找了斯黛拉,惊惶之余,留下了一只耳环,并且,那段时间,皇宫里许多人都知道温妮莎公主魂不守舍,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巴蒂试探:“但这也不能说明,就是温妮莎公主杀死的。”
“惊惶也许是因为见到了杀死斯黛拉小姐的凶手?”
拜尔德冷眼看他:“艾萨克亲眼见到她从斯黛拉府邸跑出来,之后再进去,见到的就是斯黛拉的尸体了。”
“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斯黛拉帮你的时候也没想过要你回报,但你如此凉薄,连个公正都不给她……算了,谢尔默到底是看错人了。”
巴蒂脸色火烧火燎的,恼羞成怒般:“我并是这种人!”
“大人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吩咐的事办好的!”
他离开之后。
拜尔德又点了根烟,暖黄色的火星亮起,抽了口,吐出烟雾,眉头皱的极紧。
忽然想起,斯黛拉死后,他们收拾尸体时,谢尔默说的话。
——“不对,尸体不对。”
——“不像是,刚死……”
——“像是,死了一个月的。”
空气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
装神弄鬼而已。
温妮莎醉生梦死了一下午,玩了趟极速赛车,骨头都要散架了。
但也没到最后一步。
大概是看出她的抵触,怪物没有过于强求。
温妮莎躺在床上,勾着祂柔软的长发绕圈,目光落在祂洁白如玉的胸膛。
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许多刀伤。
公主好奇。
“你也会受伤吗?”
骷髅人骄傲。
“不会。”
“但这是证据。”
温妮莎:“?”
“什么证据?”
怪物:“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留这个证据吗?”
公主从善如流:“为什么?”
祂忽而深沉:“为了让一个眼中有星星月亮的人,里面盛满太阳。”
温妮莎疑惑:“……为什么?”
怪物理直气壮:“因为太阳比星星月亮亮啊!”
懂了。
这是暗指那个人眼瞎。
温妮莎止住话题,不想要继续问下去,实在是怪物自成逻辑,难以理解。
她又看了眼祂身上乱七八糟的伤疤,有深有浅,密密麻麻,漫布起来,雪白的肌肤还泛着暧昧红色,风光旖旎。
温妮莎收回视线,压住自己脑海里的想法。
太禽兽了。
骷髅人缓缓眨眼:“我不会受伤。”
温妮莎嗯了声。
“但我会疼。”
“所以……?”
怪物倔强重复。
“我会疼。”
“会很疼很疼的。”
温妮莎莫名其妙,还有些无语:“……你刚刚还要玩更过分的呢。”
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最后,忽然想起了个梗。
#你都不知道心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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