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起来仍是在下雨,前些日子连着晴了多日,似是要用这场雨全补回去。
孟怀泽坐在廊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腮看着泥泞的院子。海棠枝叶被雨打下不少,凌乱地被风吹了小半片院子,尚在树上的那些青叶却被清洗一新,绿得青翠,院墙两边的许多花草也被吹歪了,现下雨小了些,便只是微微摇摆,笼了一层翠色的水雾。
孟怀泽看着看着,视线便上移,落到了远处的川箕山上。
重密的雨水中,川箕山陡峭耸立,多座山峰重叠出青黑的轮廓,周围生着雾,将那片青黑团团笼罩。
雪招不放心他的花,冒着雨踩着泥颠颠地跑去院子里看了两眼,见那花枝在雨中仍是盈盈而立,雪招便又一只爪子伸在头顶上,护着他只有几根毛的稀疏发顶,颠颠地跑回了廊下。
他去院中一趟,回来便是一身雨水,爪子上也都是泥。
孟怀泽愣愣地看了半晌川箕山,才回了些神,伸手拽了一块干布,递给了雪招,又继续发愁地看着远处的那座山。
“你说,”孟怀泽道,“那大妖现在在哪儿呢?”
雪招边擦爪子上的泥边摇头。
“那大妖即便真的要醒了,”孟怀泽看着川箕山又道,“他也不一定就是坏的吧?”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孟怀泽扭头去看一旁的邬岳。
“你以为这只妖真那么好心,汇聚而来的灵气他不全享用了,还留一部分给其他精怪?”邬岳道,“他是在养他醒来时的口粮。”
孟怀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邬岳随意道,“他应该是受了伤,现下也不一定好了完全,只是被提前惊动醒了过来,不然这些小妖不会感受到他妖气中的杀气。”
雪招也愣愣地听着,惊恐道:“那怎么办啊?”
邬岳挑了挑眉,抱臂环在胸前,神情间有些掩不住的得意,等着那一人一妖开口来讨好他,求他去杀了那只妖。
结果孟怀泽一声不吭地回过头去,继续盯着川箕山发愁,雪招愣了半晌,卧到孟怀泽旁边,也跟着他盯着川箕山发愁。
嗯?邬岳脸上的得意顿住,我呢?我在这呢?你们看不到吗?这世上最厉害的妖就在你们身边,你们真的看不到吗?
孟怀泽和雪招盯着远处的川箕山,头顶上一片愁云惨淡,邬岳坐在房下横栏上,愤愤地盯着他们俩。
等了半晌,仍是没人也没妖怪来求他,邬岳有些着恼,故意地咳了一声。
孟怀泽和雪招这才同时回头看他。
邬岳哼道:“盯着川箕山看了那么久,想出办法了?”
雪招摇头,孟怀泽的眉尖也紧紧蹙着。
邬岳有些满意,挑眉一笑,神情间尽是不可一世的桀骜。他从横栏上跳下来,黑色的衣角随他的动作在空中翻飞,随之乖顺地落在他的身侧,垂着微微晃动。
他有些不屑地看向远处那立于雨水中的青黑山影:“我可以杀了他。”汜减ZCwx.oRg汜
雪招的两只塌耳朵霎时一立,一条缝般的眼睛都大了些,惊喜道:“真的吗!”
他虽早就知道邬岳是只极其厉害的大妖,但大妖做事向来随心而为,雪招一个小妖精,不敢向他提出请求,现下听邬岳说可以去杀了那只妖,惊喜得直想往上蹦。
雪招的反应极大地满足了邬岳的自尊心,他的余光扫向孟怀泽,却见孟怀泽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即不知想起什么,垂下眼去,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邬岳朝孟怀泽走过,一巴掌拍在孟怀泽的脑袋边上:“我帮你杀了那只妖,但我有个条件。”
孟怀泽抬头看他:“什么条件?”
他的脸蹭在邬岳的手心里,邬岳觉得掌心痒痒的,他向来不委屈自己,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从心所欲地在孟怀泽的脸上揉搓了一把。
孟怀泽的脸霎时红了,有些恼怒地伸手要拽下邬岳那只作乱的手。
邬岳却先收了手,背在脑后朝房间里走去,甩下一句:“再给我炖只鸡。”
孟怀泽看着他的背影咬牙道:“吃货。”
他的手却忍不住摸上邬岳掌心方才碰过的地方,那里仍存着热意,他看着房门,眼中的情绪逐渐静下来,变得有些复杂。
雪招乐得原地转了几个圈,才注意到孟怀泽的异常,问他:“你怎么了?”
孟怀泽放下手,摇了摇头,雪招仍是歪着头看着他,孟怀泽才笑了笑,低声道:“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他很厉害的!”雪招有些崇拜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大妖!”
“是吗?”孟怀泽心里也稍稍松快了一些。
雪招道:“我们边溪山上也很多妖,我爹爹娘亲也很厉害,但都没他厉害,我能感觉出来。”
“边溪山?”孟怀泽问,“你不是川箕山上的妖怪吗?”
雪招摇了摇脑袋:“不是,我是偷跑来人界的,我爹爹娘亲都不知道。”
“那你爹爹娘亲不担心你吗?”孟怀泽道。牺如 xindingdianxsw.com 牺如
雪招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吧,我才跑出来没多久,很快就回去啦,他们可能都没发现我偷跑了呢。”
孟怀泽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他自小未见过父母,总是很羡慕别人谈及父母时的模样。
他随口问道:“那你来川箕山多久了?”芈何芈
雪招掰着干瘦的爪子数了半晌,蹙眉道:“山上的桃花一共开了五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五年!”孟怀泽惊讶地喊道,“这还没多久?”
“没多久啊。”雪招被他的反应搞得也有些迷惑,随即又高兴道,“我到人界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川箕山,川箕山上有很多花草,我们边溪山上都没有。”
他蹲坐在地上,爪子往肚皮上一伸,竟是伸了进去,孟怀泽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这只妖怪的肚皮外似是挂了个口袋,雪招的爪子在里面捞了捞,再拿出来的时候,瘦巴巴的爪子间竟是一把五颜六色的花,皆是娇艳饱满,似仍开在枝头。
雪招将口袋里的花都掏了出来,摆满了整个廊下,每一朵都不一样,却都极其鲜艳美丽,有些孟怀泽的院子中便有,有些他也未曾见过。
“真好看,”孟怀泽惊叹地碰了碰手边上的一朵蓝花参,淡紫色的花瓣纤弱娇小,却保存得极好,未被压碰也未有蔫坏,“你怎么保存的?”
雪招有些得意:“我有妖力啊。”
他凑到孟怀泽耳边,压低声音嘿嘿笑道:“每只妖的妖力都有不同,他虽然打架很厉害,但他肯定不会这个。”牺如 9bzw.com 牺如
孟怀泽听着,也忍不住笑起来,跟着压低声音道:“打架也不一定很厉害,你不知道他小的模样,胖得都快站不起来……”汜减zcW*G汜
他话还没说完,檐下的雨却突然拐了行迹,劈头盖脸地朝他们俩砸过来,雪招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的花往肚皮里塞,惊慌地喊道:“我错了,大人我错了!”
那雨便放过了雪招,只冲着孟怀泽一个人脸上砸,孟怀泽双手挡不及,踉跄地逃进了屋里,他身上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发丝间被吹得都是乱叶,整个人狼狈得像是雨里滚了一遭。
邬岳正坐在床榻上,放荡不羁地撑着一条腿,含笑看着他,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瘆人。
孟怀泽一句混账抵在嘴边上,滚了两遭还是给强咽了下去,暂且不敢狼头上拔毛,低着头小声认错:“我也错了。”芈何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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