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开始了?”
阮渔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手臂曲肘,轻巧地搭在桌面,右手边有着半杯水。
在她周围,绕了近二百人,还有密密麻麻摆成一圈的摄像机,出个360°全摄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罗闵深呼吸,而后郑重点头:“嗯!”
为了真境之眼,他们准备良多。
目前只知道这个道具可能与“维度”有关,探看的是星球核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消息。
系统被阮渔问得烦了,骚扰了后勤铁子,果不其然,得到了“无此权限无法解答”的回复。
铁子说,那是星河的东西,部门里没有,资料密级太高,连部门主神都没资格查看。
系统当时就惊住了。
部门老大都没戏,它这么个小小的基层系统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能亲眼见到这玩意儿。
阮渔眼睁睁看着它思路跑偏,从寻找答案变成跟她八卦“真境之眼”可能会是什么,最后还连连感叹它这一次的任务虽然变故多,但热闹啊,算到底还是赚了。
当时的阮渔:……
说你脑子有问题,可真是半点都不亏。
遇大事,阮渔并不慌乱,反而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沉稳地走完了前两日的通告,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行程,没有任何的敷衍、拖沓,面上也不显焦急不安。
卓颜在旁边看着看着,被感染得也慢慢地沉静下来。
离她近的这支团队,在即将接触真相的前夕,不似远处的其他人那样急不可耐、坐立不安、难以入眠,她们克制了自己,近乎平静冷淡地随着阮渔度过了这两日。
直到飞机起飞,大家去往了基地。
又等了一天的时间,阮渔才被喊到了这间无比之大的屋子里,再度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屋子里很安静,针落可闻,只有中央空调送风的声音,还有众人小心翼翼收敛的呼吸声。
阮渔收到罗闵的回应,示意系统将锁在它这边的真境之眼给她。
星河打包送来的,东西被一种透明物质包裹,但看不到里面的模样。
很奇怪的包装。
系统试着用它的方式去刺探,皆无果。
它压根就不能打开这个透明外包装,也没办法扫描里面的东西。
【大概只有你可以打开了。】系统这样对阮渔说道。
触手冰凉,很冷,像是一块剔透的冰棱。
阮渔低头看去,周围的所有人也朝着她的手心看去,在场的摄像机连带着她脑袋上方的数个环绕式镜头,也对准了她的右手。
这里面真的有东西吗?
但凡看到这块透明物体的人,脑海里都有了这个疑问。
眼,是用来看的吧?
系统无法给出建议,阮渔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怎么去使用这个道具,她也不清楚基地的布置是否有用。
阮渔托着它,随后,不必她烦忧,透明的包装自动向两侧裂开,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真正“真境之眼”。
那是一团雾气,巴掌大小,聚而不散。
阮渔几乎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东西要怎么用。
她果断扭头,问身边的人要了一把小刀。
该人愣住,立刻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配发的工具递给她,还特意挑出来了其中的那把多功能刀具。
阮渔接过,道谢后眼都不眨地割了下自己的右手。
她用右手托着东西,解开后,那雾气也就顺势飘在了她右手之上,尾巴坠落着细腻的水滴,令阮渔的手心湿润一片。
“哎……”有人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层层叠叠,听上去足有十数个。
阮渔顾不上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她蹙眉,认真地看着那团雾气。
她并没有用力去割掌,又不是要自杀,万一伤到了肌腱,那多难受啊?
她只是很轻地,划出来了血痕,渗了少少的血珠。
雾气翻涌了一遭,缓缓向下,将阮渔的手全都包裹住,吸收了她手上溢出来的血。
中心处的雾气开始变得鲜红。
阮渔收回了手,那团雾气在原地待着,没有更改位置,只是不住地内外交换,直到最后将全部的水滴都变成粉色。
有人眼尖地注意到,阮渔手上那道刚刚划出来的伤痕消失了,恢复得像是不曾受过伤一样。
阮渔长舒一口气。
雾气出现的一刹那,她就明白了,真境之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介于虚无与现实之间的夹缝,是穹顶之下的人向外探看的通道,是挤压者穿破牢不可破的维度伸向高维的眼睛。
它只能被授权给阮渔,是因为它需要读取阮渔所在的时空信息。
又有什么能比基因更明确呢?
物质性与信息性,人类的一切尽在于此。
阮渔思考过,也在想,是不是会跟她在碎片里面一样,只是跟着走一段碎片曾经经历过的路,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
就连系统都不行。
但到了此时,感受着与这团雾气若有似无的联系,阮渔隐约感知到,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我,或者给我们一起看,都可以吗?
她这样想了,于是就这样问了出来。
雾气没有回答,但下一刻,它扩大了体积,粉红色细密到看不见的水滴充斥了整个空间,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又变了。
这里暗了下来,宇宙被它折射,呈现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放大、再放大,从浩瀚星球到银尾星,只用了一息而已。
再然后,就像是人穿过了星球,在太空出看着那颗银尾星逐渐在自己眼前放大,瞪大眼睛的时刻,厚重的大气层扑面而来,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被砸进了星球里。
坠落、再坠落,风声在耳畔响起,失重感陡然出现,三秒后他们砸入了深蓝色的海洋。
下潜、再下潜,到蓝黑如墨的深海里去,到最深最黑的海底去,没有窒息感,没有冰凉咸湿的海水味道,但他们知道自己正在潜入海底。
嘭——
脆弱的肉·体凡胎穿破了坚硬的岩石层,在海水内爆发出一阵破裂轰炸声,冲击波自人体向周围四散,碎石灰尘搅起浑浊。
一百多人聚集在一起,于是就有了一百多个爆炸点,周围的水域被搞得一团乱遭。
然而,他们顾不上感叹这副场景了。
最坚硬的钻头也无法达成他们现在的成就,地表在他们眼前碎裂,让出来一条继续往下的通道。
地表之下是什么?
人类可以钻破星球么?
地幔对流层里有生物吗?
地核的实物又是什么模样?
对于研究相关领域的地质学家与考古学家来讲,这一趟旅程大概是意外之喜。
雾气不是在胡编乱造,哪怕五感总是会少了那么好几个,但场景模拟得格外真实,磁场重力等逻辑全部在线。
他们穿过了岩浆。
他们抵达了最后的目的地——银尾星的地核。
时间停滞,眼前的一切再无变化。
这是什么?有人想问。
难道所谓的“真境之眼”,就是带我们从星球外到星球内部吗?
这有什么意义呢?
与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同,阮渔自始至终,就不曾跟他们有着同样的感受。
她看着周围的人出现在黑暗的宇宙中,看着银尾星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看着星球逐渐放大到纳入了他们,看着众人坠落到深海又钻破地质层在黑暗中偶遇岩浆获得短暂光芒,而后再度恢复黑暗,抵达了地下不知道多深的地方。
她听到有人低声地说,这里可能就是银尾星的最内部,地核里的内核。
阮渔伸出手,“触摸”到了屏障。
那是,看不到闻不见摸不着,只能感觉到的存在。
她想起来关于真境之眼的备注,上面有一句话是,“三维空间只是四维的投射”。
她生活在银尾星,这里就是三维,阮渔可以理解什么叫做三维投射成二维,但她无法设想四维的模样。
我此刻处于的地方,就是四维吗?添加了时间和空间的高维度存在吗?
阮渔仰头,原地转了一圈。
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部分人紧紧地盯着她,部分人学着她同样朝着四周看去。
阮渔停下。
她扭头,看向了大家。
她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所有人在地核中,阮渔也是;可她同时又不在那里。
雾气模拟了银尾星,将诞生在这里的他们尽数囊括,带他们去往了人类暂时无法企及的地方。
又把阮渔分作两半,一半跟他们一起,去往了银尾星内部;一半单独放置,留在了孤寂无声的另一个时空之内。
另一半的她看到,汹涌的地核内,碎裂的蜘蛛纹遍布球体,有许多地方已然有了破洞窟窿。
有莹白色的细丝在球体上飞速游动,拉着那深不见底的裂缝,用尽全力地维护着这颗将碎未碎的球。
可是,它太破了。
就像是一块澄澈通透的玉牌,如果只是有一两道裂痕,那么,用技术进行修复并不算难。
可它要是遍布细碎裂纹,别说拿起来了,只静静地摆放在那里,就让路过的人心有怜悯,生怕说话声音大了会震到它。
再者,其上还有不少地方是残缺的,平面有不少凹陷的位置,不知道那些部位都碎到了哪里。
这样的话,又要怎么去修复?
连最手巧的师傅怕是都要遗憾地说一句,别修了,就这样吧。
丢掉,或者收好存起来,想要的话就再买一块相近的、类似的,聊以抚慰罢了。
但玉牌可以丢弃,或许可以得到第二块更好的,银尾星会有第二个吗?
他们人类失去了银尾星,又怎么存活呢?
“啊啊啊啊啊啊——”
蓦地,一百多道惊恐的喊叫声在阮渔周围响起,分贝之大,足以直冲云霄。
那是人类难以控制的呐喊,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最原始的恐慌,声调变形,音高奇特,而发出这般叫喊的人,齐刷刷地戳在那儿,跟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阮渔扭头,看到的就是这副诡异场景。
他们齐齐地发声,又在同一时刻静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丧失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阮渔心有所动,视线错了错。
而正是随着她的心神变化,时间向后倒退,空间隐隐有了变动。
就如视频的退回般,阮渔视野范围内所有的一切都朝着刚刚过去的动作反向重复。
奇怪的姿势,别扭的转向。
时间回到了她分神去看另一维度里的球体之前,那个时候,在场诸人正惊讶地观察这个神奇的空间。
某一刻,可能就是阮渔注意到球体上满是蛛网碎纹的同时,这近二百人所处的地方突然有了别样的变化。
他们看到,空气碎了。
不,应该是说,被他们当做是空气一般的地核物质,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阮渔:球碎了
众人:艹啊啊啊啊球碎了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