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曲村。
这个村子只是蓟镇一个普通的村子,和大明任何一个地方的村子没有什么两样。
一条黄土路贯穿整个村子,村子里的房子都是围绕着这条土路搭建的。
村子里的老人们坐在村头的人家聊着家常,在他们的身边有一群几岁十几岁不等的小孩子在追赶打闹玩耍。
不时还有老人呵斥一声,让这些活力无限的孩子们不要冲到雨里去。
“二娃,莫去淋雨!小心着凉咧!”
在这个年代,只要得病,基本上就是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得一个感冒都有可能会导致死亡!
“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地里没什么产出,这税又收这么高,快活不下去了!”
“听说这辽饷征了是用来打鞑子的,这是好事啊,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最近好像有一些流言从北边过来,好像是鞑子杀进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莫管,莫管闲事,就算打进来又怎么样,换一个皇帝有什么关系,咱们只要饿不死就行了。”
“是啊,只要少收点税就可以了,现在这税这么重,娃都要挨饿了!”
突然,一位老人手里的杯子突然有一阵阵涟漪扩散而来,一阵隐隐地闷雷声从远处传来。
“这怎么打雷了,是不是要下大雨了!”
“下吧下吧,明年说不定是个好年景呢!”
“不对啊,这好像不是打雷,听起来像是大队的马群过来的声音。”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人猛地站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会不会是那些传言是真的?咱们要不要躲进山去?”
一群老人站在村口踮着脚往外看去,蒙蒙的细雨如同给眼睛蒙上了一层细纱,远处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看不真切。
“打雷咯,打雷咯!”
孩子们互相追逐打闹着,嘴里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轰隆!
一道闪电在空中缓缓劈下,劈开了雨中的黑暗,也让已经不远处的黑影渐渐显出了真身!
无数的骑兵在雨中疾驰,就像一只庞大无比的怪兽,直欲择人而噬!
“不对,这不对,快跑!”
那名有点见识的老人抄起自己的孙子,大吼一句:“那些是鞑子的骑兵,快跑啊,鞑子又来掳人了!”
这一声大吼瞬间惊醒了所有人,整个村子喧闹起来!
大人在找自己的孩子,相公在找自己的娘子,儿媳妇在找自己的公公婆婆,脸上都带着不安和恐惧。
但这一切已经晚了,领头的几名骑兵距离村子已经不到百米了!
“一个活口都不许留!别忘了,将所有粮食收集起来!”
这是一支军队的先锋,他们除了要清除路上的障碍,保证没有人会泄露他们的行踪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粮食。
清军入侵大明并没有带粮食,最多只带了几日的口粮,所有粮食的来源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从大明的百姓那里抢!
那名有点见识的老人抱着孙子才跑了几十步,在他的身后已经出现了密集的马蹄声。
他仍然将孙子死死搂在怀里,并没有回头看,只是拼命地跑着!
下一秒,一道刀光闪光,老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一时还没有死去,只是睁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前方的小孙子。
“跑……快跑!”
小孙子摔了出去,手臂上头上都是被擦破的伤口,因为痛正放声大哭。
噗!
又是一道刀光闪过,哭声消失了,一名清兵轻轻抹了下刀身上的血迹,狰狞的面孔在这昏暗的细雨中如同恶鬼一般!
“啊~!”一名妇人发出一声尖叫,亲眼看着她的孩子倒在了血泊之中,泪水混合着雨水滴落而下,看不出是不是在流泪。
她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发了疯一般朝这名清兵冲了过去。
这名清兵望了妇人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银邪的笑容,随手一刀磕飞了菜刀。
一把将这妇人抓住,随手一撕就把妇人的衣服撕碎了,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
这样的场景在村子内的各处响起,这场屠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这个村子很小,总共也只有几百户人家。
清军早已经从四面包围了这个村子,仅仅一个时辰之后,这个村子里除了清军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活人!
而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在分出一部分人将搜集到的粮食押送回大部队之后,这只先锋队离开了这个村庄,往下一个村庄而去!
……
距离三屯营不到10里地,皇太极命令济尔哈朗,率领1万5千余满蒙精锐向三屯营这座蓟州镇治所所在地进发。
三屯营这个地方很重要,不但是蓟州镇的总兵治所所在,地理位置更加重要,因为它距离喜峰口只有60里地。
三屯营又叫三屯城,因为军营在城内,所以一般都叫三屯营。
长城隘口喜峰口、潘家口离三屯营最近,陆路、水路皆可直达,所以三屯营交通要道。
是清军必须要拿下的,所以皇太极派了济尔哈朗这员大将出马,加上城内内应配合,应该是很轻易能拿下。
而皇太极本人,亲率2万余清军精锐绕过三屯城,直往遵化扑去!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天气阴沉沉的,军队密集的脚步声,让整个三屯城变得风声鹤唳。
三屯城总兵官朱国彦此时才得知消息,匆匆下令封闭三屯城所有城门,召集诸将议事。
朱国彦只是一个靠不断混战功和攀关系而当上的总兵,对于军务不能说一窍不通吧,只能说基本不懂。
在蓟州镇当总兵这几年,唯一做的事,就是喝兵血吃空饷,还有和蒙古人做生意!
在朱总兵的召集下,蓟州镇的三位副总兵——实际只有一人,没来。
15名参将,实际只有9名,只来了两个。
“王总兵呢?”朱国彦眼神凶狠盯着那两名参将。
这两名参将是朱国彦的心腹,他们俩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总兵大人,这城咱们守不住的,副总兵大人已经带着家小跑了!”
“什么?”朱国彦大惊失色,“他怎么敢跑,就不怕被陛下满门抄斩吗?”
一名参将苦笑一声,“总兵大人,跑可能会死,但不跑,碰上鞑子死得更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胡说,”朱国彦咬牙切齿,“三屯城经过戚帅在万历年间加固,城墙加厚加高,还有七尺宽的护城河!
我三屯城有两万多兵马,怎么可能守不住!”
“哪有两万多,”另一名参将脸色惨白,“如今这三屯城只有4000多老弱残兵,副总兵带着家小跑了,还带走了最精锐的300家丁!
这三屯城根本就没兵了!”
朱国彦表情如遭雷击,“不可能,怎么才4000多,我查过,明明有两万多的!”
他在报给朝廷的时候,是报得四万!
“那个,大人您多报了一点点,我们也只多报了一点点,”参将的脸已经像一根苦瓜了。
“大人,跑吧,守不住的!”参将去拉朱国彦的手,“我去给大人备马,带上亲信和家小,现在跑的话,还来得及!
鞑子肯定会选择先占领三屯城,不会管咱们的!”
朱国彦没有生气的眼珠忽然动了一下,神情木然,“走,本官是这蓟州镇的总兵官,能走到哪儿去?
不走了,你们两带着家小快走吧,别忘了一定要将副总兵的名字还有他家人的名字公之于众。
我朱国彦虽然无能,但敌寇入侵,外敌当前,作为总兵,守土有责,如何能跑!”
两个参将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只是朝朱国彦行了一礼,转身就跑了!
死到临头,朱国彦反而冷静下来了,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走出总兵府。
城外的军队让城内已经乱作一团了,一堆士卒群龙无首挤在总兵府外,看到朱国彦出现,纷纷跪在地上。
“大人,鞑子来了,咱们怎么办啊?”
“总兵大人,咱们和鞑子拼了!”
朱国彦环视一圈,这些士卒一个个衣不蔽体,三个人才有一副甲胄,面黄肌瘦,大多鬓角斑白。
“走吧,逃命去吧!”他把这些年吃空饷赚的影子,还有所有俸禄衣物,都发给了那些士卒。
士卒们一阵哄抢之后,一哄而散。
只有那么几个士卒抢完东西之后,留下来劝了朱国彦几句。
“大人,北城门和东城门已经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城门,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朱国彦只是微笑着挥了挥手,随后转身返回了总兵府,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仆役,让妻妾子女们各自逃命。
最后,面朝西叩拜三次,从容吊死在总兵府大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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