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后,殷崛送莫岑菀回她的房间,莫岑菀默默无语,总觉得今日的宴席怪怪的,像是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菀儿,这次来秦国,就多住些日子吧。”殷崛今日喝多了,走路有些飘,时不时两人的衣服会蹭在一起,莫岑菀还真是担心他脚下一绊就会摔倒。
“姐姐现在的谋事正在关键时候,我还得尽快处理了江琪的事,快些回去。”莫岑菀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殷崛微微笑了笑,道:“我已接到了殷蕊淑使者送来的信,估计江琪太子这两日便入秦都了,殷蕊淑让江琪来秦国的目的我很清楚,无非就是想让她的父亲国尉大人,帮助江琪在秦国建立起后援的势力网络,可是国尉大人如今在秦国频频做出的笼络人心之举,已经引起了母亲的不满,所以你放心,江琪此行,必是讨不了多少便宜的。”
莫岑菀轻轻叹了口气,各国朝野上下的这些权利争斗,哪里不是这般残酷凶险,当初惠武夫人能翻盘,其中也得到过国尉大人殷席的鼎力支持,可如今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功成便应该身退,得寸进尺,只会让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权利漩涡中再也无法抽身。
可是,想抽身便能够抽身吗?以前她觉得,这些为了虚无缥缈的名和利而争得头破血流的人真是十分的可笑,可如今自己也真正卷入其中才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全身而退,也并不是你想抽身就能抽身的。
殷崛见莫岑菀不说话,便又道:“你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不用把江琪逼得太死,这一点我真是十分佩服你姐姐,她远在千里之外,却对秦国事态了如指掌,甚至能猜透母亲的想法,母亲也是智谋绝伦之人,对于江琪之事,心中肯定早有打算,过于着急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这其中利益牵扯,相互利用,我们只要把握时机,打压国尉大人一族,拆解殷蕊淑如意算盘便不是什么难事。”
莫岑菀心中苦笑,姐姐的谋略,她当然了解,如果不是有十分的把握,姐姐岂会让自己孤身入秦涉险。可是,姐姐还想做什么?惠武夫人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她不相信只是殷崛单方面的努力。
姐姐啊,即使你如今活得那么痛苦,却还是如此不余遗力的替菀儿筹谋,可是菀儿什么也不想要啊,更不想变成这宫廷里的一颗棋子。
“菀儿。”殷崛见莫岑菀皱着眉不说话,有些着急。他跨上一步,挡在莫岑菀身前,想要去拉她的手,可被莫岑菀拘谨的缩回去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菀儿,母亲已不反对我们的事,以后你大可以在秦宫中无拘无束的做你想做的事。我有空便带你出去走走,大西北的壮美河山,和江南水乡可是大大的不同,你一定也会被震撼到的。”
莫岑菀抬头,星光下殷崛的双眸闪着亮晶晶的微光,满含期待也满是真诚,大西北的男儿就是这样豪迈,心里是如何想的,便是如何表现出来。
是啊,初见他时是如此,如今也还是如此,那样炽热的一颗心,对事对人都光明磊落得如同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姐姐曾说,她无法选择她自己的命运,但她希望以过来人的睿智,替菀儿选一条好走的路。
可是姐姐,她或许要辜负了她,也或许要辜负了殷崛,因为在经历如是之多的事情以后,她的心只想逃,逃得远远的,像力阳那样,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
“殷崛。”经过一番思想挣扎,莫岑菀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些事,是不能拖的,也不能模棱两可,否则真的成了一团乱麻,就再也理不清了。
看着殷崛明澈如星海的双眸,莫岑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想做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我想自由自在的飞翔。殷崛,我们也算同门,都出自道门逍遥派,你应该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和力阳老道一拍即合,也是因为我们性情中有相通的地方。我们都是不愿意受约束的人。如果真的把我关在这个深宫中,我一定会郁闷死的。”
殷崛听着莫岑菀的话,原本熠熠生辉的目光渐渐的开始暗淡了下去,到得最后,紧紧蹙起了眉头。
两人一时沉默无语,就这样相对站在廊下,深秋微雨,宫灯发出的昏黄的光线,在风中晃动,幽暗不明。一如莫岑菀此时的心境,她不想伤害殷崛,可是她也不想欺骗他。
良久,殷崛突然释怀一笑,脸上再次浮现出憧憬的笑意,缓缓道:“菀儿,我能理解你的心境,其实,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去做很多事,只是选择活着的方式不同,有些人愿意向外去证明自己,有些人愿意向内去完善自己,我觉得都没有错,我也觉得并没有什么冲突,我殷崛保证,绝不会让这座宫殿成为你的牢笼,你永远都是自由的,无论是心还是人。”
莫岑菀突然想哭,她或许真的没有想到,殷崛的胸襟真的如此宽阔,他有着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也有着包容爱护一个女人的似海柔情。
心,忽然颤抖得厉害,有一种千里堤防不守的震撼,她莫岑菀何其有幸,竟能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倾心表白。可是,都说了身不由己,谁又能真的保证山盟海誓不会成沧海桑田。
我们都只是大漠里的一粒沙,江河湖海里的一滴水,就如姐姐说的一般,斗智斗勇、浮浮沉沉,最终无论赢的输的,都逃不掉生命最初就已戴上的时间枷锁。
解不解脱,自不自由,只在于心。如果说一定有牢笼,那绝不是这座宫殿,而是逃不出这座宫殿的心。可殷崛想要的,恰恰就是这颗逃不掉的心。所以她莫岑菀给不起,她不像姐姐和惠武夫人那般勇敢,也不像殷蕊淑一般完全没有心。她能做的,就是逃出去,逃得远远的,用一层厚厚的沧桑的茧,像力阳老道那样,将自己的心牢牢包裹起来。
殷崛再次伸出手去拉莫岑菀,这一次莫岑菀没再躲开,却苦笑了一声道:“殷崛,等你真正明白我心里所想时,我们再谈这件事好吗?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但如果要,也要最好,若是让我和姐姐一样和许多女人共事一夫,那我宁愿孤独终老。”
殷崛握着莫岑菀的手紧了紧,或许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有些没回过神来。
莫岑菀再次苦笑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绕过殷崛,默默向自己房间走去。
殷崛回身,看着那个走在回廊暗影中总是喜欢一身男装的娇小身影,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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