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不要胡来,我们是奉了圣旨来的,只是押解荀知府进京,没有别的事情!”为首的锦衣卫百户努力板着脸,让自己看着更凶,可不自觉的,语气却是越来越怂,最后竟然是哀求了。
可对面的百姓丝毫不买账!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是孔家告了荀大人,去了京城,就别想活着了。”
“对,快点放了荀大人!”
“快放人!”
……
最初是为首的壮汉怒吼,紧接着是周围的人一起怒吼,再之后,就是所有人一起发出怒火,惊天动地,气势磅礴,扑面而来,好像是泰山压顶。
四个锦衣卫,加上他们的随从,还不到一百人,如何能面对数万百姓的怒火。
就在这时候,城头也出现了火把,许许多多的城中百姓,涌上了城墙,他们伏身望着。当看到外面的人群,好像潮水相仿,城里的百姓竟然激动地跪了下来。
“好样的!谢谢你们了!”
“一定留住荀大人!他是好官啊!”
“没了荀大人,咱们都完了!”
外面的百姓也大吼道:“我们知道,你们城里的都是孬种,怎么不知道抢人啊?”
城里的百姓被骂得没脸,可谁让他们人少,胆子还小,被骂也是活该,只要荀大人没事,就算再骂几句,也值了!
此刻城外的青壮,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他们怒视着锦衣卫。
为首的大汉提着一口开山刀,瞪圆了二目。
“奶奶的,你们这些走狗鹰犬,连荀大人都抓,你们的良心去哪了?告诉你们,赶快放人,不然老子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总旗浑身哆嗦,手心都是冷汗。
“你,你们不要胡来啊!我们是天子亲军,是奉了陛下旨意,是……”
“闭嘴!别放屁了!”都说山东爷们脾气大,这下子可见识了,“什么狗屁圣旨?昏君专门陷害忠良,你们这些帮虎吃食,陷害好人的刽子手,大爷今天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他提着刀真的往上冲。
锦衣卫总旗被逼无奈,抽出了绣春刀,冲着其他弟兄道:“今天咱们八成是活不了了,别给锦衣卫丢人!”
他高举绣春刀,怒吼道:“你们今天是我们,明天就会有人灭了你们的九族!来啊!”
总旗的怒吼,还是有点效果,人群出现了短暂的慌乱。
可为首的大汉不怕,他把开山刀插在地上,用手拄着刀柄,呵呵冷笑,“乡亲们,有什么好怕的!荀大人是给咱们分田的,现在他走了,田又归了孔家!归了那帮大老爷!与其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还不如拼了!想灭我们的九族,老子先砍了他的脑袋!”
“没错!我们不怕!”
百姓们再度鼓足勇气,冲了过来。
总旗手一哆嗦,差点吧绣春刀扔在地上。
完了!
就在双方即将火拼的时候,荀知府突然开口了,“乡亲们,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别,别杀人!”
大汉顿了一下,看着荀知府,冲着他抱拳。
“荀大人,你说话就管用。”他扭头对锦衣卫道:“听见没有,荀大人说话了,你们放他过来,老子就给你们一条活路。”
这几个锦衣卫互相看了看,一个个跟吃了苦瓜似的。总旗扭头对荀知府道:“大人,你是朝廷命官,知道规矩,可别跟一群亡命徒搅在一起。你现在劝他们离开,我们一定如实上奏,陛下会酌情恩宽的。”
荀知府突然苦笑,“我知道你们办差不容易,上面压得紧,大家都不容易。可山东官吏士绅都想杀我,天下的士绅官僚,都想要我的命。岂是陛下能保得住的!”
这时候那个大汉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荀大人,把他护在身后,这家伙举起开山刀,冲着锦衣卫晃了晃。
“滚!都给老子滚远点!有我们保护荀大人,除非我们都死了,不然谁也伤不了他。”
许多百姓都涌上来,把荀大人保护起来,另外有人把锦衣卫一行人给包围了。
他们咬牙切齿,恨不得砍了这帮家伙!
“乡亲们,他们没有为难我,就不要杀人了,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有荀知府求情,老百姓终于压下了愤怒。
为首的大汉道:“不杀他们可以,但是也不能放了,咱们现在算是造反了,如果他去通报,岂不是坏了大事!”
青壮纷纷点头,把几个锦衣卫去了兵器,弄到一旁看管起来。
而荀知府此刻却是两眼发直,嘴里不停念叨两个字:造反!
没错,就是这两个字!
这位荀知府名叫荀顺庆,他曾经是一名知县。
当年他在南直隶推动清丈田亩,结果遇到了大户的阻挠,当时都察院弹劾,吏部调任,他几乎完蛋了……可是那一次,有一群老农,冲到了京城,敲响了登闻鼓。
先帝见了他,还把案子查清楚,不但还给他清白,还委以重任。
一转眼的功夫,先帝已经驾崩了,登闻鼓也被封了起来,再也没有老农百姓能去伸冤。
可民间的不满,不会消失。
不让敲登闻鼓,我们就起义,就跟朝廷拼了!
终于,数以万计的百姓,用手里的农具,解救了荀顺庆。
“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请大人示下。”
荀顺庆望着一双手热忱的眼睛,他茫然了,该怎么办?向朝廷解释,祈求原谅吗?不可能的,他已经成了反贼。
聚众数万,违抗圣旨,没有人能救他。
事实上他死不死,也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是这些百姓。难道要辜负他们的一片深情吗?又或者,让他们死在朝廷的屠刀之下,成全自己愚忠的名声吗?
荀顺庆沉吟片刻,无奈道:“乡亲们,还是先进城,再商量下一步的办法吧!”
数万民众,簇拥着荀顺庆,到了城门口,他们高声大喝。
“开城,不开门我们就杀进去了?”
震耳欲聋的喊声,终于换来了城门轰然开放。
城中的百姓欢欣鼓舞,冲出来迎接荀顺庆……这一刻,东方刚刚露出一丝淡淡的白,天要晴了,而此刻,也是最寒冷的时候!
……
“启禀王爷,山东的飞鸽传书,兖州发生了民变!”
“哦!”
朱棣急忙接过来,仔细看去,上面有时间,算起来不过是一天之前而已。
还真是够快的!
“召集所有人过来,一起议事。”
不多时,柳淳,道衍,茹瑺,刘政,蓝玉,张玉,丘福……文武重臣,悉数赶到。朱棣直接开门见山,“这个兖州知府荀顺庆是什么人?他又何德何能,聚众数万,公然举事?这里面有没有假?”
别人都没说话,刘政和龙镡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王爷,此事应该是真的!这个荀顺庆……算是我们的师弟!”
他们俩把目光落在了柳淳身上,这时候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敢情是柳淳的弟子啊?
尤其是蓝玉,更是大惊道:“柳淳,你搞什么鬼?让你徒弟造反,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柳淳被弄得哭笑不得,老岳父啊,你还真瞧得起我。
“这个荀顺庆前些年因为安童一案,名声大噪。是公认的干吏,先帝十分赞许。他虽然是我的弟子,但是却只是个闷头做事的循吏,他是断然不会跟着我造反的。”
听柳淳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想起了昔日的案子,的确,荀顺庆的名字,他们听到到。那一次陷害荀顺庆的人,就有御史唐韵,后来唐韵还成了柳淳的手下……
“柳淳,照你这么说,荀顺庆不是主动造反,应该是被百姓裹挟?”朱棣沉吟道。
“据我所知,方孝孺用他推行变法。他身在山东,必然触动了山东的大户,遭到了反噬,可百姓不答应,这才闹出了民变。”
还真别说,柳淳脑补出来的跟事实真相,几乎相差无几。
大家伙听完之后,频频点头。
“兖州府啊!”道衍念叨了两声,突然大喜狂笑,“王爷,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兖州府是济南府的后方,又濒临运河,位置及其重要,如果在这里烧一把火,南朝在山东的人马,都可能顷刻崩塌,一败涂地。”
朱棣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的确如此。
看起来想不出兵,都不行了。
朱棣急忙下令备战,转过天的下午,突然有一个浑身浴血的汉子,冲进了北平,刚进城门,就从马背上摔下去,等守门士兵将他救起,汉子手里死死捏着一个竹筒。
“给,给柳大人,求,求他,救,救……”信使头一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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