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故知,人生四大乐事之一。
推开门,看到已经在屋中等候的那个消瘦的身影,王泰心旌摇曳,上前几步,抓住了文世辅的双臂。
“文兄,别来无恙?你可想死兄弟我了!”
“处之,为兄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本来想好了各种说辞的文世辅,所有的念头都抛之九霄云外,他也是把住了王泰的手臂,眼眶发红,连连点头。
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何况,两个人只是一些言语上的冲突,并没有怨恨。
“处之,真是一言难尽啊!”
二人坐了下来,谈起随孙传庭北上,到了曹变蛟军中,文世辅唏嘘之余,有些不好意思。
孙传庭负气要强,崇祯勃然大怒,差点将孙传庭锒铛下狱。孙传庭被贬斥,那里还有心情照看文世辅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不得已,文世辅去了曹变蛟军中。
曹变蛟是军中悍将,对文世辅这样的读书人,天然不会使用。再加上洪承畴统筹规划,各军都是按部就班,文世辅也无法崭露头角。
“文兄,你外圆内方,嫉恶如仇,世人皆重名利,不会看重文兄你无财无势,忧国忧民。”
王泰摇摇头。文世辅不甘人下,但他性子太刚,钢则易折,外面这名利场,容不下他。
“处之,家母多承照顾,为兄多谢了!”
文世辅的表情,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谦恭。
人的心境,随外界环境的改变而改变,尤其是为人处世,说话办事,自己和对方的位置,须清清楚楚,也要有自知之明。
对于文世辅来说,现在的王泰,可不是乡兵练总,也不是陕西团练总兵,那些连个正式官职都没有。如今王泰是河南巡抚,手握重兵,地位煊赫,他自然也要小心一些。
“文兄,你就放心吧!令堂也是我母,这是分内之事,就不要提了。”
文母住在王家庄,庄墙固若金汤,周围又有军营,生活和安全上绝对有保障。
“文兄,咱们兄弟有幸在关外相遇,你就回归河南卫军,你对关外熟悉,正好做我大军的幕僚。咱们兄弟一起痛杀建奴,建功立业!”
王泰拍了拍文世辅的胳膊,文世辅本来还要装腔作势推辞一番,下意识赶紧点了点头。
久经世情冷暖,他看得出王泰是发自内心,并无掩饰,自己也就懒得再装。
“处之,那宁远这边……”
“此事我自会向高公公说明,宁远城三万将士,不缺你一人!”
文世辅回归,王泰也是兴奋了起来。
“文兄,如今这军中,除了原来的董士元等人,还有很多新朋友。李定国有万夫不当之勇;李信是雄才大略;顾绛、张煌言,文武双全。此外,江南名士陈子龙和夏允彝也在军中,你们可以和他们亲近亲近!”
想起陈子龙和夏允彝父子,王泰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三人,恐怕是要留在宁远城了。
“处之,洪承畴此人,看起来客客气气,但有时候执拗至极。他统率大军,河南卫军恐怕难以如臂使指。”
想起当日莽撞苦荐,洪承畴置之不理,自己差点被投入宁远大狱,文世辅至今心有余悸。
“洪承畴合兵一处,此事已经不可更改。杏山、塔山、及粮草堆放之地,乃是最薄弱环节,我会力荐,由我河南卫军接手。”
王泰的话听在耳中,文世辅不由得一愣。
“处之,洪承畴是一军统帅,兵部监军尚在,你能劝服他吗?”
“文兄,事在人为,只要对战局有利,洪承畴也不会掣肘,毕竟,大家要的是胜利,而不是失败。”
历史上,洪承畴合兵的最大弊病是,统领13万之众,注入孤危之地,首尾全无顾应,洪承畴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松锦之间,只是筹划解锦州之围,而忽略了与后方杏山、塔山等城的联络,从而给黄太吉切断粮道,围困援军提供了便利条件。
而清军据险断援,掘长壕,断粮道,立刻使明军陷于绝境,再加上明军将领腐朽懦弱,身处绝境,不背水一战,反而临阵脱逃,明军之败,也就在所难免。
“处之,建奴彪悍善战,勇猛精进,河南卫断后,你有这个把握吗?”
文世辅额头冒汗。自洪承畴担任蓟辽总督以来,关外数次交战,明军败多胜少,王泰担任后军,勇气可嘉,但不可避免,要面对清军主力,这野战……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王泰冷笑了一声,目光炯炯。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河南卫军骁勇善战,还是他建奴“满万不可敌”。文兄,咱们翘首以待吧!”
王泰的自信看在眼中,文世辅恍然若失。
王泰练兵之法,天下独此一家,旁人无法复制。当年六千乡兵就敢和数万清军城外硬扛,如今数万之众,其势已成,他倒是很期待,又是怎样的虎狼之师?
“处之,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吃饱吗?”
看到军士端了饭菜上来,文世辅一阵错愕。
“咱们兄弟见面,当然要边吃边谈!”
王泰倒好了酒,二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泰开口,把和白广恩、马科宴席上冲突的事情讲了一遍。
“处之,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和别人单挑?你真是……”
文世辅重重一放酒杯,脸色难看。
“现在不是有你吗,再有此类事情,你就可以开始你的表演呢!”
王泰的话,让文世辅哑然失笑。
这个王泰,快意恩仇,时常让人意想不到。
吃喝完毕,文世辅不胜酒力,很快就醉醺醺被军士扶着离开。
王泰摇摇头,让人收拾了一下,吩咐了下去。
“杨震,你去请陈子龙和夏允彝父子,还有董士元他们过来!”
是时候,未雨绸缪了。
“两位先生,大军克日动身,到时候一场恶战,数十万人马厮杀。战场凶险,刀枪无眼,你们三位就留在宁远城,以策万全。”
王泰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陈子龙几人。
“王大人,我二人有手有脚,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这锦州,我们是去定了!”
陈子龙刚说完,夏允彝又接了上来。
“王大人,你以为我们北上是闹着玩的!浴血沙场,马革裹尸,我夏允彝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王泰知道夏允彝二人说的是实话,不然剖腹自尽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出来。不过枪炮无眼,战场上凶险异常,他可不敢拿这二人开玩笑。
“二位先生,你们有这份报国之心,已经足够!战场上厮杀,是军人的事情。你们不是我河南军人,不能随军前往!”
李信冷冷开口,丝毫不留余地。
这些个江南名士,寻花问柳、纸醉金迷,他们也能上战场,不是打河南军的脸吗?
“两位先生,还是回去写文章吧!上战场,这不是你们能干的事!”
李定国接着开口,语气冰冷,和李信不相上下。
至今他都不明白,王泰为什么要带这几个人北上。要不是冲着顾绛的面子,他早就不客气了。
陈子龙和夏允彝面面相觑。他们不是军中之人,随军出征、上战场,似乎并不合军规。
“王大人,你可不能冷了仁人志士的一片报国之心啊!”
旁边的夏完淳,焦急地喊了起来。
“呆在宁远城,一样的能为大军做事。况且,宁远城已经是前线,鞑子兵随时会来。几位还是留下吧。”
陈子龙三人垂头丧气离开,王泰铺开了地图,众将都是围了上来。
王泰看了一眼众人,目光留在赵应贵身上。
“大人,小人已经健硕如初了!”
赵应贵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了起来。
“赵应贵,笔架山,大军粮草存放之地,除了官军三千,由你带汝宁卫驻守。”
“大人,小人还是随军直奔松锦!”
王泰刚一说完,赵应贵就着急地喊了起来。
“赵应贵,你不要以为这是个舒坦活。我告诉你,进攻笔架山的,很有可能有努尔哈赤的儿子,我要你,灭了他,割了他的脑袋!”
“大人放心就是!”
赵应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李定国、董士元,杏山驿,黄太吉会挖壕沟直通海边。我要你们,破了挖壕的建奴。我告诉你们,这可是硬仗,得死不少人,得给我扛住了!”
李定国和董士元肃然听令,李信指着地图上的长岭山,眉头微皱。
“大人,从女儿河挖壕到海边,隔绝杏山和松山,杏山和长岭山两处地势险要,互为犄角,可安插一路人马,左右截击。”
王泰点了点头,李信果然是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奥秘。
“刘朝晖带南阳卫,驻守长岭山。同样的话,仗难打,要死很多人,得撑住了!”
王泰看向顾绛,指了指塔山。
“顾绛,守住了塔山,择时而动,和杏山的李定国、董士元一起,共同截击锦州到塔山大道的鞑子!”
王泰看着屋中众将,神色凝重。
“鞑子不是李自成之流,凶残好战,坚忍嗜杀,其战力和我河南卫军,恐怕是半斤八两。两军相逢勇者胜,扬名天下的机会,就在你们手里,谁要是搞砸了,自裁以谢天下百姓吧!”
众将心头都是凛然,一起肃然听令。
“大人,你就坐镇宁远城,静候佳音吧!”
刘朝晖兴奋不已,一到大战,这家伙就搂不住,肾上腺飙升。
“是啊!三军不可无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人就在宁远城,等着我等凯旋归来吧!”
赵应贵也是郑重其事。
众人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都和王泰息息相关。只要王泰还在,一切都在。
“坐镇宁远城?”
王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我要带领亲军兄弟们,随大军直奔锦州。我倒要看看,松山这一场国战,你们如何表现?我也想会会黄太吉们,欺负我大明这么久,是不是该还账了!”
众将都是振奋,王泰微微一笑,继续开口。
“都听好了,我河南卫军私下犒赏:满清的亲王郡王,一万两银子;贝勒,满蒙汉各旗旗主什么固山额真,三顺王这些败类,五千两银子;四品以上文武官员,一千两。一般军官100两,军中作战,一个真鞑子,10两,其他3两。”
他看着众人,眼睛闪亮。
“谁要是能杀了黄太吉,10两白银,我王泰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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