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八月十九,松山堡,临时总督府衙。
“各位,辛苦了!”
看着下面的谋士和一众将领,洪承畴拱手行礼。
“唯大人军令是从!”
众人一起肃拜,洪承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这些日子,明军战意熊熊,打的十分勇猛,也让洪承畴心里安慰。
“洪大人,我军士气高涨,锐气十足,应趁机派奇兵进攻清兵,可以解锦州之围。要是等到黄太吉率援兵前来,反而对我军不利。”
监军马绍愉对着洪承畴说道,满脸的期盼。
“马大人,建奴并没有元气大伤,我军也只是小胜。若是贸然进攻,丧师辱绩,必会影响众军士气。”
洪承畴微微一笑,并没有采纳这位兵部监军的建议。
“洪大人,我军兵锋正盛,正可挥军奋进,乘胜追击,击溃建奴!我这就给陈兵部和天子写奏折,陈述洪大人和各位的功劳!”
张若麒脸上神采飞扬,兴致勃勃,完全没有注意到马绍愉的窘态。
“张大人说的是!接下来,下官就会和各镇将军商讨,如何共挫建奴。”
洪承畴恭恭敬敬回道,目光转向了下面的一众将领和官员,目光又变的阴冷。
“王军门,这几日你大同部战绩不佳,你作何解释?”
大同部自上次忽然溃败,这些日子的表现一直乏善可陈。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朴这个纨绔子弟统兵无方,部下将士心灰意冷的缘故。
“洪督,末将知错,末将一定将功补过,请洪督见谅!”
王朴脸色难看,赶紧站起身来,抱拳行礼。
洪承畴脸色阴沉,一旁的张若麒咳嗽了一声,微微一笑。
“洪大人,王军门已经知错,就饶他一次。况且,大敌当前,我军宜众志成城,洪大人运筹帷幄,就给王军门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张若麒开口,洪承畴果然微微点了点头,但脸色依然阴沉。
“王军门,今日就看在张监军的面子上,留你戴罪立功。若再懦弱怯战,军法从事!”
“末将明白!多谢洪督,多谢张督军!”
王朴点头哈腰,赶紧退了回去。
王泰暗暗摇头。王朴勋贵之后,王家在大同势力极大,在朝中也有相当的影响,对王朴的处罚果然是不了了之。
“唐通、白广恩,你们两部的表现,也是乏善可陈,也要注意。”
唐通和白广恩一起行礼,灰溜溜坐下。
“曹变蛟、吴三桂,还有王大人,你们三个,要再接再厉。”
王泰三人一起行礼,洪承畴看了看众人,语气一紧。
“各位将军,还请再接再厉,早日击溃建奴,大军北进,以解锦州之围!”
洪承畴的语气里,有了一丝冷意,面色也有几分冷峻。
“谨遵大人军令!唯洪督马首是瞻!”
堂中的武夫文官,一起大声应诺。
王泰也是再次站起,抱拳行礼。不过他看的仔细,各军始终未能突破清军防线,和各总兵敝帚自珍、保存实力不无关系。
这个时候,他都有些后悔。早知道把河南卫军拉上来,在黄太吉来之前,就把清军的包围大阵击溃。
洪承畴看向王泰的目光,似乎也有深意。他也许正在后悔,让河南卫蛰伏,没有把他们拉上来,以至于一直未能突破清军防线。
王泰向他所说的黄太吉会御驾亲征,会截断杏山、松山之间的补给线,不会是个幌子吧?河南卫军,难道真的也是保存实力?
不过,和堂中许多人的想法一样,粮草无恙,后路畅通,他便是心稳了大半。
大同监军张斗看洪承畴气定神闲,暗暗摇头。洪承畴一向持重,但也固执异常,刚有了一些战绩,就已经有些骄傲。
长岭山从塔山逶迤至锦州一带,延长到松山城的右面,明军重兵屯于松山,有头重尾轻之失,他曾劝说洪承畴派遣一支军队在长岭山,防止清军抄了明军后路,洪承畴不但不纳,反而说什么,他十二年老督师,自己一介书生,屁都不懂。
这位自诩骄傲的洪大人,怎会看得起他们这些位卑言轻的下属的意见!不过洪承畴在兵部监军张若麒面前,似乎并不怎么骄傲。
张斗看向了大同总兵王朴,这位长袖善舞的败军之将依然是满面春风,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自己和这样的纨绔子弟共事,早晚要被其连累。
不过,若是仔细看去,首位上的洪承畴,依然是眉头不展,心事重重。
即便是明军攻势凶猛,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在乳.峰山、黄土岭、以及东西石门一带,明军却被清军死死拖住,即不能解救锦州,更无法消灭清军大部,进退两难。
更不用说,清军的援军纷纷到达,形势对明军来说,已显不利。如果不能将清军击溃,估计锦州之围,就无法解除。反之,击溃了清军,即便是黄太吉,估计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勇气,锦州无恙,明军凯旋而退。
反观之,河南巡抚王泰,似乎和周围将领不咸不淡,但都是彬彬有礼,不过,张斗感觉得出,除了曹变蛟和王廷臣,王泰似乎并不怎么和别人套近乎。
这人有几分傲骨,但太愤世嫉俗,不合群,连张斗也猜不透,这王泰的大军那里去了?
他曾问过洪承畴,洪承畴都是三缄其口,现在看来,洪承畴和王泰,似乎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共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这倒让他好奇,也莫名地心安。王泰部的军容,他是见识过的,战力如何,不得而知,但绝不是草台班子,联想到王泰一直坚持后路畅通,很有可能……
似乎想到了什么,洪承畴看向了一旁的辽东巡抚邱民仰。
“邱大人,粮草运送的还顺畅吧?”
援锦大军13万,一天需要的粮草就超过3000石,而自大军抵达松山,自七月二十九日起至八月十八日止,总共有粮料三万八千余石运到松山,再加上大军携带的粮草,超过了5万石。
杏山和松山,都是小军堡,不能储备大量粮草,因此需要从宁远源源不断地送粮草过来,而为保证粮道安全,护送粮草的官军,就达到了三万之众。
“回洪督,宁远城有三万军民日夜运粮草到松山,如今驿道通畅,不会有粮草之忧。”
邱民仰的话,让大堂中的明军将领和官员都是脸带笑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粮道畅通,他们就可以放心作战,而无后顾之忧。
洪承畴和王泰对望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
笔架山还有12堆粮草,不过这是备用,现在还没有必要搬运。至于上面驻兵,正如杏山和塔山等地一样,都是军中机密,笔架山一致的口径是两千,塔山和杏山,都是军民七千。
至于杏山和塔山的原有地方官军,都随来来回回的河南卫军运粮队伍,偷梁换柱,分批撤回了宁远。
大军遮掩、北是长城,南望大海,清军的细作如何也渗透不进来,也查探不到这么精细的消息。
“王大人,明日之战,你看该如何安排?”
洪承畴看向了王泰,面色温和平静。
“洪督,各位大人,末将的想法是这样。”
王泰站起身来,来到桌上的沙盘旁,指向了黄土岭。
“黄土岭易守难攻,我军仰攻,伤亡太大。以我所见,放弃黄土岭,猛攻东石门,牵制西石门,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将东石门清军击溃,控制东石门,打通锦州通道。”
王泰讲完,众将都是沉默,过了一会,马科按耐不住,指向了明军大营。
“若是黄土岭的鞑子来攻我军大营,那又该如何?”
“黄土岭上有十几门红衣大炮,我军又是仰攻,火炮难以发挥作用。一旦鞑子舍弃黄土岭,没有了红衣大炮的支持,我军前有壕沟栅栏,后有战车火炮,对付黄土岭的鞑子,围点打援,我宣府军和王军门的部下两镇兵马,就可应敌!”
洪承畴看了一眼王廷臣,王廷臣脸上一红,赶紧抱拳称诺。
“末将愿和王大人镇守大营,力挫建奴大军!”
洪承畴点了点头。黄土岭两万清军,王泰和王廷臣所部两万七八,王泰部骑兵勇猛果敢,可护大营侧翼。
东、西石门面向女儿河,虽然地势也险,也有红衣大炮,但大片的缓坡,仰攻难度不大,火炮也能发挥作用。
当然,东、西石门清军数量更多,更有汉军旗的火器营,难度也是不小。
“洪督,末将愿和白广恩将军一起镇守大营,对抗黄土岭的鞑子!”
马科看了一眼王泰,抱拳请命。
“马科,王大人排兵布阵,自有章法。你长于冲锋陷阵,短于守城。你还是攻打东石门吧。”
洪承畴轻轻摇了摇头。这个马科,以为守营是个轻松活,实在是蠢的可以。他部下的骑兵,能有王泰部的一半骁勇就阿弥陀佛了。
“明日一战,曹变蛟,马科、白广恩主攻东石门,王朴、吴三桂、唐通攻西石门牵制,一定要攻下东石门,打开锦州门户!”
洪承畴刚布置完,军士进来,单膝跪地,语气急促,声音颤抖。
“洪督,奴酋黄太吉亲自带兵来了!”
“什么?黄太吉来了!”
洪承畴脸色一变,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王泰也是心里一惊,缓缓站了起来。
今天是崇祯十四年八月十九日,该来的都会来,黄太吉果然和历史上一样,御驾亲征了。
洪承畴和王泰对望了一眼,洪承畴眼神中的惊讶显而易见。他看着王泰,轻轻点了点头。
刚才,他还想等布置完,让王泰率河南卫东进,参加松山决战,因为近三万大军,蛰伏后方,毫无用处。谁知事态瞬息万变,黄太吉御驾亲征,满清倾国而来。
一切都如王泰预料的一样,看来,黄太吉截断后路之举,很快就要发生。
这个时候,即便是黄太吉不断粮道,他也不敢将河南卫军调离东进。粮道,才是本次会战的根本。
这个时候,王泰也是放下心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黄太吉的眼光独到,不过却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他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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