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应贵心中一惊,举起千里镜,向着郑二所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北面的方向,仍旧有不少的明军溃兵和百姓,仓皇逃窜而来,他们鬼哭狼嚎,惊慌失措,慌不择路,亡命向前。
而在他们后方的天际线上,无数清军凶神恶煞,疯狂追赶而来,他们步骑突进,旌旗飞舞,一看就是有建制的清军,看那些清军将领们甲胄精良,精骑无数,绝不是等闲之辈。
赵应贵目不转睛,聚精会神,拿着千里镜仔惜观看。
清军们刀砍枪刺,箭矢齐发,逃窜的官兵和百姓被一一射杀砍杀刺死,而那些逃跑的明军官兵,即便是回过头和清军拼杀,也因为溃不成军,很快淹没在对方的狂潮之中。
那些清军一边杀戮,一边在地上的尸体上搜掠财物,塞入自己怀中。他们纵情杀戮,不但是明军,包括手无寸铁的百姓,也被他们纷纷射翻,砍翻,刺翻,满眼都是杀戮,处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战马奔腾,步骑凶残,肆意杀戮,岸边尸体横七竖八,余者哭喊声不断,要么沿岸边奔逃,要么纷纷跳入海中,奋力争游,想要逃脱清军的虐杀。
无数清军骑兵在海岸边勒住战马,他们一部分沿岸边追杀逃亡的大明军民,一些在海岸边纷纷下马,张弓搭箭,对着海水中的人群不停猛射。
清军在岸上一边肆意射杀海水中的逃亡军民,一边嬉笑喝骂,逃亡者们一个个被射杀,海面上全是飘浮的尸体,海面被鲜血染红。
更有一些百姓不会游水,躲在岸边的水里,被清军恐吓着向海中游去,很快沉入水中,丢了性命。那些不愿离开海岸的,被清军连刺带劈,一片鬼哭狼嚎之后,整个岸边和浅水处殷红无比,逃亡者全成了清军的刀下游魂,尸体泡在血水中,有如阿鼻地狱。
由于天热,许多清军都是除去了头盔,一些辫发,一些是汉人发髻,但大多数都是金钱鼠尾。郑二等人参加过济南城战,让得出来,这些屠夫,显然是清军无疑。
郑二等人不忍直视,都是红了眼眶,许多人垂下头来,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叹息。
现在距离退潮还有快一个时辰,即便是他们想救人,就岛上那几个破破烂烂的船只,恐怕还没有到岸,就被对方射杀了。
众将愤愤不平,赵应贵却是拿着千里镜仔细观望清军,丝毫不为所动。
“大哥,看样子,鞑子大军已经到了杏山和塔山之间,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官军和百姓!”
郑二在赵应贵身旁,低声说道。
辽西走廊,北靠长城,多的是烽燧戍堡,上面驻兵几十到几百,更有许多垦殖的百姓,除去杏山驿和塔山驿驻兵数千,大兴堡,大福堡,椵木冲堡守兵两三千,其它林林总总,密密麻麻,蚂蚁一样的小堡和烽燧,百姓守兵无数。
赵应贵没有吭声,拿着千里镜看了一会,终于放了下来。
“告诉兄弟们,丁、戊两营应敌,其它三营蛰伏,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赵应贵看了看高高飘扬的“明”字、“宁远卫”字大旗,眼色冰凉,面无表情。
“大哥,好像没有什么“大鱼”啊?”
郑二举起千里镜,看了一圈,也是有些沮丧。
要是能圈来个亲王郡王什么的,那就有一万两银子的犒赏。弄个贝勒旗主什么的,也有五千两。但是看岸上的这些个乱糟糟的样子,丝毫没有什么大人物。
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那些“亲王郡王贝勒三顺王”的显赫人物出现,让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传令下去,让丁、戊两营的兄弟们该吃就吃,该喝酒喝,该上厕所就上厕所,准备迎战。对面可是鞑子,不是混吃等死的乌合之众!”
赵应贵也有些失望,那些个将领,好像只是清军的重甲兵,连头盔都是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皇亲国戚。
他传下军令,转身就要离开。
据险而守,以汝宁卫的实力,他自信可以对敌三四万。但战场厮杀,死伤在所难免,何况面对的是清军。
这些家伙,还有那些重甲兵,一看就是骁勇善战,可不是泥捏的!
“大哥,好像有人来了!”
郑二的一声大喊,让赵应贵立刻站住脚步,他大步回来,举起千里镜,向着海岸边望去。
各色旌旗飞扬,轻重甲兵无数,簇拥着几员清军将领,纷纷站在了海岸边,正在向笔架山上张望。
“大哥,好像是镶白旗,还有正蓝旗。看样子,前面几个都是大官!”
郑二看的仔细,向一旁目不转睛、一动不动的赵应贵禀报。
赵应贵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传下令去,让兄弟们抓紧时间进食休息,一会就是恶战!”
传令兵下去,赵应贵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将领,眼珠一转。
“郑二,你们几个,向山高处跑,要慌慌张张的,大喊大叫,再掉点头盔、兵器什么的,就更好了!”
看郑二几个懵懵懂懂的样子,赵应贵气不打一处来。
“装孙子,装孙子会吧,不然咋骗鞑子,咋让鞑子掉以轻心!”
郑二等人恍然大悟,都是哈哈大笑,然后纷纷向山高处跑去。
赵应贵莞尔一笑,转过头来,却是脸色凝重。
不用问,他也知道,接下来是一场恶战。
岸边,众骑环绕之下,阿济格、多罗武英郡王、努尔哈赤的十二子;博洛、固山贝子,努尔哈赤的孙子、饶余贝勒阿巴泰的第三子;图尔格、满洲镶白旗固山额真,黄太吉麾下八大臣之一。此刻,三人都是向着笔架山上张望。
“博洛,明军俘虏都招了吗?”
看了片刻,阿济格收回了目光,向着一旁的博洛问道。
“都招了!他们说了,笔架山守兵两千,储存粮食12堆,大概12,000石!”
“12,000石!那也不少了,够十万大军吃上五六天!”
阿济格和周围的清军将领先是一惊,跟着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传令下去,等潮水退了,登岛夺粮,断了明军的后路!”
阿济格不假思索,迫不及待下了军令。
他们从塔山和杏山之间的大道一路而来,所到之处明军非溃即逃,从溃军口中得知,明军的后备粮草在笔架山,众人便一路追击而来。
夺了这12,000石粮草,不但断了明军的后路,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12,000石粮草,可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武英郡王,你看!”
顺着部下所指看去,岛上的明军仓皇失措,有的连摔跟头,有的慌慌张张,大声喊叫,头盔兵器都不见,让人瞠目结舌。
“这些个窝囊废!”
阿济格信心十足,吩咐左右抓紧休息,就待潮水退去,攻打笔架山。
终于,一个时辰过去,还没有到干潮,清军纷纷下了岸边,或是徒步,或是打马向前,顺着海水隐隐退去的大道,恶狠狠向笔架山扑来。
一时间,无数溅着水花的清军步骑,占据了整个宽约30多米的海道,志得意满,狂呼乱叫,好像笔架山已经是他们囊中之物一样。
“先不要用震天雷!要拖住鞑子!”
大战前,赵应贵下了军令。
只要把清军拖到两个时辰左右,他们即便想退去,恐怕潮水也不会答应。
三里多的海道,没有多长时间,清军前阵就纷纷登岛,骑兵下马,和步卒一起,面对正面三里多宽的山坡,开始顺着山道,向山腰的明军营盘扑来。
离的近了,郑二都能看到正在向上的清军脸上狰狞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传令下去。
“开炮!”
“蓬!蓬!”
几声轰响,几门佛郎机炮一起开火,数百颗弹丸呼啸而出,百步外的正面山道上,当先而来的清军栽倒一片,他们身上血箭飚射,几个人鲜血淋漓,倒在地上蠕动呻吟,有伤者发出震天的惨叫。
又有一些石块纷纷落下,砸死砸伤了另外一条侧面山道上进攻的十几个清军,引起一阵骚动。
“弓箭手!”
“火铳兵!”
看到清军仍然蝗虫一般向山上冲来,郑二面色凝重,大声呐喊了起来。
“瞄准!”
“射击!”
郑二大声喊道,军中有限的弓箭手,和三百火铳兵一起靠着寨墙,进行射击。
硝烟弥漫,向山上冲来的清军又翻倒一大片,前排的清军,一下子被砸成了肉饼,稀疏了许多。被射倒的清军或落下山去,或在地上嚎叫,痛苦至极。
“滚石!”
军官大声呐喊,又是一阵石头从寨墙上翻滚而下,清军被砸的筋折骨断,一些人落入海中,拼命挣扎,一些人被砸的筋折骨断,还有一些吗一些人震耳欲聋的排铳声,前方的流贼响起更多的惨叫,目前所见,他们人马又是空了一大片,后面马队依着惯性上来,则被前方的人马尸体绊倒阻碍,拥挤混乱成一团。
海潮已经完全退去,山前的清军越来越多,一时间密密麻麻,他们从前寨的各个山坡奋力向上,像蝗虫一样向上。
“放箭!”
“射击!”
后面有主子督战,无论是满洲步骑,还是蒙汉旗兵,他们弓矢齐发,火铳齐鸣,硝烟弥漫,向寨墙雨点般呼啸而来。汝宁卫将士虽然有寨墙依靠,也做好了准备,但也有许多人身上中箭,或死或伤,死者已矣,伤者不得不退出战场进行救治。
尤其是一些清军重箭手,箭杆粗长,箭头如凿,穿甲威力强,和清军的火铳兵一起,给寨墙上的汝宁卫,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笔架山形如笔架,分前、后、中三处山寨,中寨位于中间,地势最高。守前寨的是丁、戊两营,他们依靠火炮和火铳、弓箭手,和清军激烈拼杀,毫不退让。
鼓声密集,火炮声隆隆,火铳声不断,箭矢纷飞,双方各有死伤,都是坚持不退。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清军还是没有攻入前寨,双方还没有进入贴身肉搏。不过清军距离寨门,又是近了一些。
阿济格站在海岸边,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况,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博洛和图尔格等一众清军将领,个个盯着前面的交战,有人跃跃欲试,恨不得亲自上阵,去拼杀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