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
五省总理、当朝驸马王泰,反了!
河南,除了周王及世子身死,藩王宗室、豪强官绅纷纷逃离,河南已是王泰大军治下。
四川,四川巡抚衙门官员,蜀王一脉被礼送出境,王泰任命了新的四川巡抚,督治蜀地。
湖广官场整肃,人头滚滚,巡抚衙门断了藩王宗室的俸禄,湖广巡抚宋一鹤上疏,只能虚与委蛇,以防王泰兴兵作乱。
谁知道,宋一鹤所说是真是假,湖广归了王泰,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州水师隶属于王泰麾下,淮水以北,黄河下游,淮安府、宿迁尽归其麾下,王泰为何不截断漕运,瘫痪京师,江山北望?
如今,王泰麾下公然做乱,屠了山西介休范宅,不用问,也是王泰指使。
王泰,他究竟意欲何为?
报纸上连篇累牍,数月不辍,河南之变传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举世皆惊……
“陛下,求你为我等做主啊!”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家父死的冤啊!”
大殿之上,藩王宗室、官员豪强,跪地流涕,伏阙而哭。御众上的崇祯面色铁青,手里握着一张报纸,不发一言。
满殿的蛀虫、鼹鼠,除了拼命吞噬大明王朝的血肉,何曾有一丝裨益。
用报纸上的话说,只有破坏,没有建设。
吏治腐败、宗室毒瘤、豪强暴虐、土地兼并,好一个王泰,杀人诛心,报纸上大肆宣扬,针砭时弊,辛辣刁钻,他倒是痛快了,朝廷的颜面何在?他崇祯的颜面何存?
清君侧、靖国难,光说不练,他王泰,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我朝困局之首位,乃是吏治腐败,道义颓废。所谓官以财进,政以贿成……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巧立名目,敲骨吸髓……”
崇祯目光扫过满殿大臣,想起周廷儒、吴昌时贪鄙之流,鼻子里冷哼一声。
满朝文武,忠于国事者,又有几人?天下官吏,清正廉明者,又有几人?
“……请饷必馈,克扣军饷,疏于训练,冗官太多,科举误国……”
平时袖手谈心性,事急一死报君王。
这些个庸臣,个个该杀!
“科举之害,等同焚书,而败坏人才,甚于咸阳之坑儒。这实在有些夸张!”
“权贵者田连阡陌,贫无立锥之地。权贵者少于国家赋税,而无地之百姓又无银可缴,朝廷财赋集于权贵者之手,朝廷税赋皆出穷苦百姓之手,贫者愈贫,富者则更富,而国家库银告罄,天下岂不乱乎?”
天下岂能不乱乎!
下面跪着的这些个藩王、豪强、官员,谁不是良田千顷,而他们所交的赋税,又有几何?
“天下百姓供京师粮400万石,但供皇室宗亲禄米却需850万石。景王、潞王庄田多达4万顷,福王2万顷,桂王、惠王、瑞王各3万顷。成都附近州县土地七成在蜀王名下……河南全省土地,近一半归宗室所有。山西地方财赋收入为年152万石,而宗室俸禄为312万石。河南财赋收入为年84万石,而宗室俸禄需192万石……”
崇祯轻轻放下报纸,脸色难看,心头压抑至极。
国家的元气,都被这些家伙给耗尽了!
他们还有脸在这哭!
他们也配姓朱!
崇祯心头忽然一惊。自己怎么跟着报纸上的思维走了。
祖制不可违!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私自募兵出兵,政令皆出于总理衙门,国中之国,欺君罔上,乱臣贼子,大逆不道。
从古到今,那有臣子私自任命、废黜一省大员?那有臣子无圣旨私自出兵?
如此专横跋扈,这还得了!
更不用说,其所作所为,除兼并、除贪腐,就是要砸了他们的饭碗,甚至是要了他们的脑袋。
于公于私,他们都要奋起反抗,为了生存而战。
无论是清流,还是浊流,无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无论是宗室还是豪强,众人弹劾的目标,一起对准了王泰。
“你就是范三拔,你一族尽为叛军所杀?”
崇祯微微一皱眉头。一介商贾,竟然可以上达天听,能量之大,让人深思。
报纸上所说的,范、王、黄等山西七大家贩卖铁器、粮食于关外,难道真不是空穴来风?
“陛下,臣一族尽为叛军所杀,祖宅被毁,积蓄被叛军一扫而光。此事定是那王泰所为,求陛下明查,为小民做主啊!”
范三拔磕头碰脑,痛哭流涕。
上百万两银子被掠,家族骨干几被一网打尽,祖宅一片废墟,不是那王泰,还能是谁!
“范三拔,是否为王泰所为,目前仍无公论。朝廷自会详查此事,给你一个说法。”
崇祯温言说完,忽然岔开了话题。
“范三拔,从张家口去关外,都有那些繁华之处啊?”
“有满套儿,青城,利……”
范三拔反应过来,磕头就拜。
“陛下,小民也是听下人说的,具体情形如何,小民并不清楚。还请陛下为小民做主啊!”
“朕会派有司详查,先下去吧。”
崇祯摆摆手,太监上前,把范三拔带了下去。
“蜀王,你的事朕知道了,先在京城安顿下来,等事情有了眉目,你再回封地。”
崇祯说完,对着楚王和襄王,耐心劝慰。
“湖广巡抚衙门停了你们的奉饷,夺了你们的田地,你们先回去,朕会派有司详查,看看事情怎么解决。”
几个藩王相对看了一眼,一起告退。
崇祯看着藩王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起要求进京面圣,肯定是串通好了的。一个个锦衣玉食,肥头大耳,日子比他这个皇帝,似乎过得舒适多了。
“傅宗龙,高名衡,你们这个巡抚,当的也太老实了吧。”
“陛下,臣有罪!”
“陛下,臣知罪!”
傅宗龙和高名衡这对难兄难弟,一起磕头肃拜。
“高名衡、傅宗龙罢为庶民,革去一切功名,永不录用!”
高名衡和傅宗龙汗流浃背,暗自庆幸,一起退下。
皇帝此举,似乎不合常理,不知是何道理?
王泰没杀他们,皇帝一旦动手,岂不是有借刀杀人之意?
让皇帝承认自己愚蠢,比要他的命还难!
“陛下,王泰图谋不轨,私立朝堂,形同割据。请陛下下旨,立即调兵进剿王泰叛逆,以正视听,以安天下!”
兵部尚书陈新甲立刻站了出来,义正言辞。
“陛下,河南日报、中原日报等报纸妖言惑众,请陛下下旨,查封此等妖邪之物!”
“陛下,请派兵围剿咸阳王泰祖宅,斩草除根,绝了王泰次贼的后路!”
大殿之上,一个个仁人志士慷慨陈词,众说纷纭,要求崇祯剿除王泰声,其势汹汹。
“各位卿家,剿除王泰,哪一位卿家愿意率部前往,为国分忧?”
崇祯冷冷的一句话,让大殿上的一干人声鼎沸,顿时化外一片死寂。
剿除王泰,谁有这样的本事?谁有这样的胆量?
看到崇祯的目光扫了过来,新晋为首辅的魏藻徳心头一哆嗦,赶紧上前奏对。
“陛下,王泰兵强马壮,麾下虎狼之师数十万,只宜招安,不可用强,否则山河动荡,国无宁日!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对王泰只宜招安,不宜动兵!”
辅臣陈演也站了出来,附和魏藻徳的建议。
“笑话,王泰又没有反叛,又何谈招安?”
大理寺卿凌义渠站了出来,肃拜一礼。
“陛下,王泰受国之隆恩,又与陛下翁婿之谊,谅其不至于与陛下为敌,与朝廷为敌。臣观其报纸上所陈,无非是要革弊政,施新法。臣愿去河南,和其详谈,劝其幡然悔悟,回归朝廷!”
崇祯脸色缓和,微微点了点头。
这才是良臣,忠肝义胆,能替君王分忧。况且,凌义渠为官清廉,嫉恶如仇,操行也值得托福。
“幡然悔悟,可笑至极!”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走了出来,慷慨激昂,崇祯眉头不由得一皱。
“昔日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他可曾愿意,形势使然矣。如今王泰兵强马壮,即便他顾及和陛下的君臣之义,他的那些骄兵悍将,他们愿意吗?四川副总兵刘朝晖公然将巡抚衙门官僚捆绑出境,山西总兵赵应贵在吕宋总理南洋之事,山东副总兵董士元率水师屡次兴兵海外,河南副总兵李定国经营朝鲜,他们可曾顾及朝廷的颜面?劝其回归朝廷,无异于痴人说梦!”
光时亨一番高谈阔论,让大殿上一时寂然。刚刚有了一丝希望的崇祯,脸色又沉了下去。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亘古不变的真理,一旦大权在握,号令天下,谁人不会动心?
“光大人,你的意思是兴兵讨伐呢?”
凌义渠看着光时亨,眉头一皱。
“除了兴兵讨伐,别无他计!”
光时亨神情自若,看来对王泰这个乱臣贼子,不抱任何的希望。
“光大人,既然如此,兵在何处?谁人统兵?你倒是给一个奏对!”
凌义渠继续追问,不屈不饶。
“凌大人,你这话可笑之极,我怎么知道兵在何处,谁人统兵?国家大事,自有兵部和阁臣为陛下分忧,不需要我来决策!”
光时亨眼睛一瞪,不屑一顾。
“光大人,既然你一问三不知,就请你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凌义渠板起脸来,针锋相对。
“讨伐王泰,即便举全国之兵,也不一定能攻下河南。况且,兵事一起,血流成河,天崩地裂,若是关外的建奴趁机入关,内忧外患,我大明朝还有活路吗?”
凌义渠指着面红耳赤的光时亨,怒声喝斥。
“置朝廷于险地,置天子于危难不顾,信口雌黄,煽风点火,你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你……一派胡言!”
光时亨恼羞成怒,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吭吭!”
崇祯轻轻咳嗽了一声,下面的争吵声立刻小了下来。
“凌义渠,你就去河南一趟,劝一下王泰,让他好好想想,不要误了君臣大义。”
崇祯沉思片刻,继续开口。
“让孙传庭和高起潜进京,和你一同前往,顺便也慰问一下公主。国家多事之秋,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崇祯退朝,满殿大臣恭送,人人都是不安。
一旦那个匹夫回朝,不知还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最好还是不要回来了吧。
反正江山谁做都一样,还需要他们这些大臣来维持朝局运转。
唯独王泰不能回来。他一旦回来,他们这些吏治腐败、土地兼并的集大成者,还有活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