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南京大乱、西北大乱、福建骚乱、各地风平浪静。
河南,出兵北上迟迟未决,王泰一直保持沉默,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倡义提营首总将军为奉命征讨事:自古帝王兴废,兆于民心。嗟尔明朝,大数已终,严刑重敛,民不堪命。诞我圣主,体仁好生,义旗一举,海宇归心,入关西而席卷三秦。安官抚民,设将防边,大业已定。止有晋燕,久困汤火。不忍坐视,特遣本首于本月三十日,自长安领大兵五十万,分路进征为前锋;我主亲提兵百万于后。所过丝毫无犯。为先明文武官员等,刻时度势,献城纳印,早图爵禄;如执迷相拒,许尔绅民缚献,不惟倍赏,且保各处生灵,如官兵共抗,兵至城破,玉石不分,悔之何及?”
檄文由陕西至山西,再至河北、河南、山东,甚至是关外、江南,一时天下皆知。
王泰的面前,自然也有一份。
李自成带兵北上,占领一片凋敝的北地,为了什么?是嫌自己活的太轻松吗?
长城以外,已经是清军的地盘。长城以内,山东山西、京师腹地,清军任意驰骋,为所欲为。而清军之所以没有入关,显然对接手糜烂不堪的北地,心存顾虑。
大雪纷飞,天地一片雪白,不知道此时的北京城,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南京已经是“叛军”所据,南迁之能是走海路,当然,运河也不是不行,只是如今是冬天,海河冰冻不通,只能走陆路。
可以说,崇祯面临的局面,比历史上的甲申之春更加险恶,也不知道,崇祯皇帝会不会南迁?更不知道,如今的形势下,那些个抱着“春秋大义”不放的崇祯朝大臣们,会不会力主南迁?南迁到那里去?
广东?云南?又或者是杭州?
天子守国门,君主死社稷?
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刚愎自用、倔强倨傲的崇祯天子,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大人,最新的战报!”
陈子龙上来,把塘报放在了王泰面前的桌上。
王泰拿起战报,看了片刻,轻声一句叹息。
崇祯二十年9月23日,李自成东征北京,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10月13日,仅仅20天,李自成就攻克了山西首府太原,杀官军五千人出战尽殁,山西巡抚蔡懋德自缢死,晋王投降。
10月20日,代州总兵周遇吉凭城固守,双方大战十日,周遇吉退守宁武关,悉力拒守,力战而死。11月3日,李自成克宁武关,前后阵亡将士三万余人,伤亡惨重,李自成下令屠城。
11月6日晚,大同总兵姜瓖降李自成。
11月10日,宣府副总兵王承胤杀总兵李辅明,率众降李自成。
尽管已经猜到李自成会如历史上一样势如破竹,但亲耳听到,还是让王泰不由得有些唏嘘。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大人,这是北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杨震进来,递上一封信来。
王泰打开书信看了一下,冷笑一声。
“……闯军人马强众,议割西北一带分国王并犒赏军百万,退守河南……闯既受封,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但不奉诏与觐耳。”
王泰把书信递给陈子龙,陈子龙拿着书信轻声读下,也是摇头冷笑。
“裂土而为藩王,索要饷银百万两,听调不听宣!还没有兵临城下就敢这样,李自成以为他是谁?”
王泰则是暗暗心惊。以崇祯刚硬的性格,李自成这和谈的苛刻条件,是把崇祯往绝路上逼了。
“鞑子那边,没什么动静吗?”
王泰并没有看完信中的所有。
“回大人,鞑子按兵不动,想来是要坐山观虎斗。鞑子的心腹大患是大人,对于李自成,恐怕是要拉拢了。”
陈子龙抬起头,看着眉头紧皱的王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王国平私自出兵南京,王泰火冒三丈,不但让人把王国平从湖广押回,把顾炎武也骂了个狗血喷头,就连福建郑芝龙的使者,也给赶了出去。
部下都是骄兵悍将,肆意妄为,王泰本来已经动员大军北上,出兵又给延迟。
“大人,王国平还在外面跪着。”
杨震进来,轻声在王泰耳边说道。
看王泰面色阴沉,杨震想求情的话语,一时塞在了喉咙里面。
在南京发动暴动,这么大的事情,先斩后奏,肆意妄为,的确是胆大包天。
“让他进来吧。”
王泰轻轻摆了摆手,杨震出去,一会带着满脸通红的王国平进来。
“大人,都是小人胆大妄为,要责罚,就请你责罚小人吧,与旁人无关!”
王国平进来跪下,磕头碰脑。
“你倒是挺够义气!”
王泰脸色难看,冷笑一声。
“我要取南京,自己自会去取,何须你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又是爆炸,又是行刺,你是一军的将领,还是流氓地痞?”
“大人,小人知错了,请大人责罚!”
王国平一个劲磕头,一会额头上全是鲜血。
“本想杀了你以正军法,世人又会说我,沽名钓誉,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也不在乎世人怎么说我,可是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饶了你,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王泰摆了摆手,眉头紧皱。
“起来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湖广卫军统帅,你也别想了,大军克日北上,你就随大军,带罪立功吧。”
王泰说完,杨震赶紧上前,把王国平扶了起来。
杨秦摇了摇头。这个王国平,好心办坏事,他也不想想,王泰要取南京,易如反掌,需要他这样子装神弄鬼吗?
这反而给了天下人口舌,认为王泰居心叵测。
“陈先生,李自成发檄文讨伐当今天子,闯军已经兵发山西,一路势如破竹。依你看来,李自成到底意欲何为?”
王泰摇摇头,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了一旁陈子龙。
杨震和王国平这些家伙,忠心是忠心,就是脑子不够用。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天下人谁看不出来。
不过,他也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
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何况他是真的问心无愧。
“李自成兵强马壮,想要割据一方。如能攻陷北京城,据北地而称雄,最好不过。如果不能,退回陕西,割据关中之地。”
陈子龙的话,让王泰点了点头。
北地糜烂,李自成这个时候北上,最多劫掠一番。他要控制整个北地,想从京城劫掠些银子,恐怕只有从那些贪官污吏身上想办法了。
“大人,鞑子那边竟然沉得住气,显然是想坐山观虎斗,最后浑水摸鱼。”
董士元眉头一皱。
“大人,若是要北上用兵,就得趁早,再过一个多月,海上可就冰冻了。”
河南卫已经下了动员令,但大军迟迟没有北上,也是因为李自成在西北闹得太大。
如今李自成已经挥军北上,河南这边,却一直没有动作,也是让他奇怪。
“鞑子想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没那么容易!”
张煌言冷笑一声,向王泰肃拜一礼。
“大人,李自成奔北京城而去,河南卫军于公于私,也得保君王、护京师。京城不止有大明朝廷,有大明天子,也有数十万的百姓。无论如何,大人都不能坐视京师四面受敌不理。”
“大人,李自成北上,即便是占领了北京城,也没有什么好处。鞑子对北京城和关内虎视眈眈,两者必有一战。大人坐山观虎斗,等到李自成和鞑子两败俱伤,最后收拾残局,岂不更好?”
杨秦的言语杀人诛心。
既然北地天灾人祸,河南卫军又何必北上,蹚这趟浑水?只要经营好了黄河以南,天下还不是河南卫军的。
“大人,此刻北上,不是明智之举。”
顾炎武附和着杨秦,仿佛是有感而发。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某人的天下。朝廷滥用民力,以至于大明天下动荡,百姓水深火热。既然根子已经烂了,就推倒重来吧。”
根子烂了,推倒重来。
王泰微微一笑。说的轻松,那里还有一个大明朝廷,即便是崇祯不在,还有历史上那些大明宗室,想当皇帝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陈子龙,说说你的意思。”
王泰的目光,移向了陈子龙。
“大人,是否出兵北上,全在大人乾坤独断。”
陈子龙不置可否,把皮球踢给了王泰自己。
杨震看了一眼王泰,眼神犹犹豫豫。
“大人,真的要北上吗?”
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挥兵北上。就像杨秦的话一样,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简直不要太好。
“我虽然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但皇帝怎么说也是我的老丈人,公主天天在我的耳边唠叨,我怎能不去?”
王泰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挥兵北上,崇祯岂不是更觉得羞辱,岂不是更要钻牛角尖?
不过,事到如今,如果不发兵,大义上难以说的过去,也只能如此了。
“朝廷说我是乱臣贼子,我倒是要让天下人看看,这大明天下,只有我王泰北上勤王。也让天下的百姓看看,大明朝那些忠臣孝子的丑恶嘴脸。”
王泰哈哈大笑,站了起来。
“咱们就以勤王的名义,挥兵北上,董士元带领水师,张元平带山东兵马,王国平带湖广麾下将士,杨震带河南卫各军,发檄文,广而告之,和建奴、李自成来一场大战!”
河南卫军不吭声,还真以为他王泰是病猫。
“檄文?”
众人都是一愣。
难道说,河南要和李自成一样,也来昭告天下,要来个针锋相对?
“杨震、王国平,把檄文拿过来,展示众人!”
王泰兴致勃勃,大手一挥。
杨震心知肚明,赶紧出去,和王国平一起,把一张檄文拿了进来。
众人睁大了眼睛,过来观看,都不由得心头激荡。
“粤维我祖轩辕,肇开疆土,奄有中夏,经历代圣哲贤豪之缔造,兹成文明古国。凡吾族今日所依止之河山,所背服之礼教,所享受之文物,何一非我先人心血颈血之所留遗,故睹城邑宫室,则思古人开土殖民之惠;睹干戈戎马,则思古人保种敌忆之勤;睹典章法制,则思古人贻谋教诫之殷。骏誉华声,世世相承,如一家然,父传之子,祖衍之孙,断不容他族干其职姓。”
顾炎武精神一振,大声读了下去。
“何物胡清,敢乱天纪,挽弓介马,竟履神皋。夫胡清者非他,黑水之旧部,女真之鞑种,犬羊成性,罔通人理。始则寇边抄虏,盗我财物,继则羡我育腆,耽我文绣,利我国土。有崇祯年造,鞑虏逞其凶残悍恶之性,屠杀我汉族何止百万,侵我中华,觑我神器,屠我百姓,奴我同胞。
惟野蛮之不能统文明,戎狄之不能统华夏,少数之不能统多数。
我黄帝神明之胄,百兆之众,岂能任由鞑虏虐杀凌辱!凡我大明百姓,誓必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故地,以雪凌辱之耻。今者特兴讨罪之师,率大明子弟,为天下先,冀雪前耻,用效先驱。”
众人读完,都是脸色发红。
感情这一篇檄文,是伐清的檄文了。
李自成伐明,王泰伐清,这是针锋相对,还是故意为之?
这样一来,就看河南卫军能不能承担起和流寇、建奴两线作战的重负了。
河南卫军,真有这么强的实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