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她虽未亲眼见过,但听说女子怀孕三四个月便开始显孕肚,这瞧着素染腹部也没见哪里胖一点,乍一看比她先前离开时还瘦了许多。
难道是她衣裳宽松,又是跪坐的姿势,不明显?
素染美目含泪,对上她的视线,哽咽道:“侧王妃说是王妃说素染怀了孩子,可是真的么?”
姜绾绾被她这一问问的懵了懵,还是很快点头,解释道:“我以为她知晓此事,就……”
素染哭着哭着,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隔着两汪泪,看向她的眼睛里已经多了几分冷意:“素染一直以为王妃出身三伏,心肠柔软,见素染孤身一人在东池宫,心存悲悯才会屡次施以援手,不料……竟是将素染当做愚人一般玩弄于鼓掌的么……”
姜绾绾耐心的跟她解释:“我并非故意告诉她,叫她来刁难于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她……”
“她就是故意的!”
庞明珠忽然插嘴,一字一顿生怕别人听不清一般:“她故意告诉我,故意叫我来给你打胎!她王妃是只下不了蛋的母鸡,就不会允许你比她先生出孩子来!”
姜绾绾默了默,冷冷睨她一眼。
忽然就想到了刚刚容卿薄咬牙切齿的那句话。
还真想亲手把她的嘴给缝起来。
“难怪……难怪……”
素染低下头,喃喃道:“难怪你临走前将折扇赠与我,你分明就是知道殿下若见了,定会大发雷霆,定会因此迁怒于我……”
她忽然踉跄着起身,悲愤道:“我做错什么了?是我!!是我先遇到殿下的!!他出生那夜,甚至都是我在一边陪着的!!我扶他学的走路,我教他用膳礼仪,我替他研磨教他画画,我陪他下棋陪他长大……”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积攒在胸口多年的怨气终于控制不住的喷薄而出,哽咽道:“我把一个姑娘所有的青春都给了他!!他情窦初开时,允诺了要娶我为正妃的!!若不是……若、若不是长公主……从中作梗……我又怎会无辜成了个寡妇!!!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抢走了我倾尽心血陪伴长大的殿下……我忍了,我都忍下了!!为何……为何你还要屡次三番的陷害于我……为什么啊?!!”
她渐渐声嘶力竭,眼泪漫过苍白消瘦的脸,无助又悲怆:“难道就因为你是三伏仙子拜的亲妹妹,还有你——因为你是庞氏家族的掌上明珠,就、就因为我是奶娘之女,就……就因我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就活该被你们欺凌玩弄吗?!!我没有心的吗?!我不会疼的吗?!!为什么都欺负我……为什么……为什么……”
姜绾绾看着她又渐渐哭着蜷缩了下去,心中震惊震撼,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自小生存的环境便异于常人,是冰天雪地,是人迹罕至,是腥风血雨。
她从不曾如此声嘶力竭的表达过情绪,也从未见别人这般崩溃的对自己表达过。
从未遇见过,因此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都出去。”
沉默中,忽地响起熟悉的声音。
她茫然转身,就看到容卿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一袭黑色长袍,衬着身后的夜色都是浓墨重彩的。
他谁都没有看,就只看着蜷缩在地上哭的瑟瑟发抖的小女人。
那漂亮的瑞风眸底交织着隐约的暗色,叫人分辨不清他此刻究竟是在心疼还是生气。
“我不——”
庞明珠刚要撒娇,忽然被身后的纵血拉住,她抬头,就看到他神色凝重的对她摇头。
眼下这个时候多说话,无异于是给自己找麻烦。
庞氏将纵血送来护着她,这个决定做的很对,至少叫庞明珠这个只知道耍狠用强的女人少吃许多苦头。
她咬牙忍了忍,重重哼了一声,出去了。
月骨也立刻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姜绾绾是最后离开的,前脚刚踏出去,后脚门就在身后关上了。
像是同时在她身体的某一处重重的关上了一扇门。
她边缓缓向下走,边自我反省。
她欺负素染过吗?
好像没有。
但她哭的悲怆,好像是被欺负了。
她霸占了素染原本的王妃之位么?
好像也没有,要说霸占,也只能是被迫的霸占了原本属于庞明珠的王妃之位。
但素染哭的伤心,分明说过容卿薄允诺过她王妃之位,这样一算,好像她的确是抢了。
她做的很过分吗?
好像还是没有。
但素染哭的过分难过,字字皆指向她,不是她过分了,还能是谁?
还有……
素染的孩子呢?
她站起来的时候,瘦的像根竹竿一般,怎么瞧怎么不像是有孕在身的样子。
她稀里糊涂的想了很多,好像一个一个都想明白了,又好像一个都没弄清楚。
走着神儿,险些一头撞到月骨怀里去。
好在月骨反应快,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出声叫她:“王妃。”
她这才回过神来,抬头茫然的看他:“……啊?”
月骨恭敬道:“刚刚素染娘子的话,王妃无须记挂在心上,殿下年少之时的确因奶娘的缘故,对素染娘子多加照拂过,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素染娘子嫁入庞府,殿下便鲜少与她来往了,至于素染姑娘说的陷害……是她先前被侧王妃刁难偷了东西,殿下主着搜查月华楼,搜到了殿下先前赠与王妃的折扇,那折扇于殿下而言十分重要,年幼时便贴身带着,平安福一般的东西,见王妃转赠他人,迁怒于素染娘子,这才将她软禁,属下深知王妃赠折扇并非有意陷害,想来素染娘子慢慢也会想明白的。”
姜绾绾就在他这一堆的解释过后,提出了一个叫她极为困惑,却与这番话毫不相干的一个问题:“素染的孩子呢?”
月骨一怔,像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迟疑道:“王妃说的孩子……是指……”
还能指什么?
“先前我在三伏闭关之时,曾收到东池宫送来的一盒喜馍馍,这东池宫有了喜事,自然是她素染怀了小殿下,难道不是吗?”
她一脸懵,月骨比她还要茫然,连连摇头:“王妃莫不是记错了,属下从未送过什么喜馍馍去过三伏……”
他话音一落,像是忽然记起来什么一般,懊恼道:“王妃恕罪,先前的确有一次,是宫里的一位妃子有喜了,长公主得了些喜饼喜馍馍,便叫属下一并送过去了,说是可以添添喜气,叫王妃身体恢复的快一些,属下想着长公主也不会公然有意加害,便随手一并送过去了,但那时是叮嘱寒诗叫他吃了的,毕竟还是要给王妃送一些殿下亲自点的,对身体有益的吃食……”
他说着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寒诗他就未有一次乖乖听话的……”
顿了顿,又苦笑道:“恕属下多嘴,自王妃启程赶往三伏后,殿下这半年来几乎就没怎么回过东池宫,宫里忙,圣上又几乎甩手什么都不管了,殿下每日忙里忙外,便是只母猫都不曾多看过一眼,又怎会与其他妾室有什么肌肤接触……”
姜绾绾震惊:“他这样……长公主她也同意?”
“自然是不同意的,每日焦头烂额的想办法叫殿下多回东池宫去,中间有一次,甚至叫人在殿下批阅奏折之时点了催情的香料,把侧王妃送了进去,结果殿下动了怒,叫人进来将那烧尽的香灰尽数喂给了侧王妃吃,险些要了她半条命,那之后二人便安分了许多……”
啧啧……
焚香美人儿,多叫人情生意动的时候啊,怎么就那么不解风情呢……
她头一次觉得庞明珠有点可怜,忍了忍,没忍住,低头闷闷笑了一声。
笑完,又忽然觉得哪里空落落的,便又安静了下来。
隐约记起先前她曾跟容卿薄说过一些不好的话。
只是那时只是用来吓他一吓的,想着若自己表现的心胸狭窄一些,他对这副皮囊厌倦的或许也就快一些。
不料他竟真记到了心里去。
南冥皇朝对子嗣看的极为重要,长公主等她这个弟弟的孩子等了许久,若再这么持续下去,于她,于容卿薄,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道:“你先回去歇息罢,我在此地等殿下便好。”
月骨颔首,便不再多说,默默退下了。
……
月华楼上,容卿薄将人都赶走后,便径直在红木桌前落座,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沏了杯茶,品着。
素染跪在地上,落了许久的泪,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性格软弱,一生从未如此激动过,还是在容卿薄的面前,失态,狼狈,像个泼妇一般。
容卿薄长腿交叠,慢条斯理的又拿了只茶杯倒满,淡淡睨她:“素染,你过来。”
素染羞愧咬唇,低着头许久,才慢慢起身靠过去,素白的细指轻轻接过茶杯,干涩道:“谢殿下。”
“坐。”
她迟疑片刻,才在旁边落座。
容卿薄并未多瞧她,侧脸弧度淡漠,瞧不出是喜是怒。
待她喝了些茶润了嗓子,呼吸都平静了许多,他这才道:“这象牙股的折扇你不是头一次见,它于本王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也很清楚。”
素染没说话,贝齿重重咬紧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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