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只得随她一同前往水榭。
正值深秋,水面泛着寒意,莲叶也都枯萎卷曲了。
水榭四面垂下竹帘,隐约可见老夫人正在里面吃茶。
江嬷嬷把裴道珠送到门口,就示意其他婢女都退下,唯独自己留守在门外。
裴道珠不解地踏进水榭,恭敬地朝老夫人行了一礼:“阿姑。”
“好孩子……”老夫人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仔细打量了半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一早就知道,你这孩子和玄策乃是良配。这段时间随他出生入死,辛苦你了!你在赤沙台上的那一支舞,好生惊心动魄,我听人说起时,真真是捏了一把汗!”
裴道珠含笑垂眸:“哪里……陪伴郡公,是阿难的福气。”
老夫人笑了笑,亲自烹茶:“玄策这孩子,自幼命途多舛。他阿父待他很严厉,你是知晓的。他的性子又十分孤傲,天底下没几个交心的朋友。我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还能熬过几个冬天。我若走了,谁来爱他呢?”
她的声音愈发低沉,红润的面庞也好似苍老几分。
裴道珠柔声:“阿姑身体康健,再活二十年也不成问题,何必说这种话?”
老夫人转向她,凝视她半晌,忽然郑重地握住她的手:“玄策是真心爱你的,阿难,无论今后发生什么,哪怕他站在了千万人的对立面,我也希望,你依旧如现在这般爱他。”
她的神情是那么认真。
裴道珠怔住。
今后能发生什么呢?
萧玄策他可是手揽重权的当朝郡公!
正不明白时,她蓦然想起萧衡的身世。
老夫人说这话,莫非是与他的身世有关?
他的出身……很糟糕吗?
她好奇地几乎要问出口,又及时止住了话题。
老夫人关切地询问道:“我瞧阿难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裴道珠乖顺地摇了摇头,“阿姑放心就是,纵然所有人都放弃夫君,我也绝不会放弃他。他是世上最好的郎君,绝无仅有,只此一位。”
她这么说,萧老夫人欣慰许多。
裴道珠走后,老夫人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真苦。世人都说品茶风雅,可我直到如今,也仍是喝不习惯呢。”
江嬷嬷笑了笑:“相爷倒是格外喜爱。”
提起萧允,老夫人望向池塘秋色,面色又沉静许多:“但愿将来,阿难能理解我的苦心……要一直护着他才好。”
裴道珠从水榭出来,本欲去戏园子陪伴其他女眷,只是不知怎的,瞧见秋空上掠过的归雁,忽然就很想念萧衡。
莫名地想抱抱他……
裴道珠蓦地转身,朝男眷们待的泼墨园走去。
一路边走边问,只知道萧衡去见了萧丞相。
她匆匆来到萧丞相的书房,管事们都去招待客人了,也没个看守的小厮,门廊底下挂着两只虎皮鹦鹉,秋日午后惫懒得很,正垂着头打盹儿。
她含笑点了点小鹦鹉的脑袋,穿过门廊,正欲叩门,却从菱花窗户里瞧见了萧允。
他独自站在书案后,不知在想什么,专心地盯着一扇屏风——
正是她和萧衡送的那扇。
过了片刻,他忽然冷笑一声,拿起点燃的烛台,把火苗倾倒在屏风的绢纱上。
绢纱易燃,火势很快蔓延到整个屏风,才半盏茶的功夫,那扇精致灵巧的紫檀木刺绣屏风,就逐渐烧作了黑色灰烬。
老人的身影湮没在书房的阴影里,裴道珠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但大抵……
是冷酷嫌弃的。
裴道珠后退半步,小脸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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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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