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姐,恭喜。”
厉宴九不顾其他人眼色,自顾的跟陆听酒碰了碰杯,声调依旧懒洋洋的,有些邪痞和漫不经心。
他微微俯身,在陆听酒耳旁低声道,“我替你解蛊,你嫁给我,如何?”
“不可能。”
一道寒冽冷厉的声音,自陆听酒身后传来。
厉宴九抬眼,对上霍庭墨犹如裹夹着南极洲冰原的极寒眼神中。
随后,他直起身,轻啧了声,“不可能吗?”
声音漫不经心。
“替她解蛊的条件。”
他,娶她。
霍庭墨黑眸骤然一缩,看向他的眼神微微滞了滞,随后几乎是一字一顿。
“厉、宴、九。”
见状,厉宴九微微勾了勾唇,慵懒随意的语调不变,“我这人向来不做强取豪夺的事情——”
“看陆小姐自愿。”
是要命,还是,要自由。
但厉宴九没说的是,渡陨无解。
只能渡。
如果将陆听酒身上的渡陨,渡到他身上。那么他也只会剩下七年的时间。
“酒酒。”
霍庭墨一下就紧紧攥住了陆听酒的手,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他不自知的慌乱和轻颤,“我们再想办法……再想办法……”
察觉到腕间传来的细微疼意时,陆听酒蓦地滞住的脸色,才稍稍的平缓过来。
“你先松手。”
陆听酒想要甩开男人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不能嫁给其他人。”
霍庭墨黑眸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
蓦然间。
陆听酒突然勾唇笑了笑,对上霍庭墨的深黑不见底的眼,语调凉漠而嘲弄,“不嫁,等死吗?”
男人的呼吸,蓦地一沉。
宴会厅内的其他人察觉到这一幕时,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
尤其是陆家的三兄弟。
陆祁临甚至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朝这边走了过来。
……
厉宴九懒洋洋的目光,在霍庭墨冷峻寒冽的脸上,掠过了一瞬,随后看向了陆听酒。
“陆小姐,考虑好了吗?”
他说,“当厉太太我许你全部的自由,不干涉你分毫。”
顿了顿。
厉宴九又道,漫不经心的语调收了些许随意。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可以保证,你厉太太的位置无人能动。”
陆听酒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她精致如画的眉眼不动分毫,漂亮的一双眼眸定定的看着霍庭墨。
“酒酒……”
霍庭墨拉住她的手,不自觉的带起了轻微的战栗。
像是迫切需要抓住什么似的,霍庭墨有些急切的,想要把她拥进自己怀里,“我不会让你死……”
“我嫁。”
刚到会场的淮止,忽地就听到了这么两个字。
似是不敢置信般。
淮止定定的看向了宴会厅中——最耀眼的那个人。
“嫁谁?”
过了好半晌,淮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淮止一身雪色西装,宛如不染烟火的清贵神明。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陆听酒,在她面前站定。
“岁岁,你说……要嫁谁?”
他低眸看她,“你跟他见过几次,你就说要嫁他?”
静寂了好半晌后。
陆听酒伸手推开了男人僵硬住的身体,没看任何人,径直的看向了邪佞肆然的厉宴九。
声音问得很轻。
“多久能举办婚礼?要不就三天后吧……三天后我行程刚好空出来……”
“陆听酒。”
淮止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当着她的面。
陆听酒看向厉宴九的视线没偏移分毫。身侧,修剪得漂亮整齐的指甲刺入手心,她漂亮白皙的脸上轻轻的笑着:
“要不就明天早上吧,现在……现在的话工作人员应该已经下班了……”
话还没说完,淮止突然就拉住了她的手,让她看向自己。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既然你对自己的婚姻大事这么随意,你嫁给他还不如嫁给——”
在触及到陆听酒眼底的那抹红色时,淮止的话音戛然而止。
无人察觉的地方,淮止刚摸到裤兜里丝绒盒的手指,也蓦地一顿。
心间忽地刺了刺。
“岁岁。”
静寂半晌后,淮止如往常一般叫她的名字,眼底带出些许血色,“你要嫁他?”
这时。
陆听酒才抬头,看着淮止清绝而无比熟悉的脸庞。
对着淮止,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是”字,陆听酒用尽全力试了好几次,也没说出来。
她低下了头,微卷的长发垂落在脸侧,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几秒后。
她重新抬头看着淮止,安静的笑了笑。
“淮止,你是我哥哥,应该祝福我。”
寂静无声的大厅中,穹顶上,华丽璀璨的水晶灯,发出钻石般冰冷而耀眼的光芒。
淮止看着陆听酒,看着她脸上的笑。
第一次觉得,原来笑意也是会伤人的。
“吾妹身体不适,先行离开,诸位自便。”
陆京远低沉浑厚的声音,突然在偌大的宴会厅中响起。寂静无声中,无比清晰的传入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说完。
陆京远几乎第一次强势的,拉着陆听酒的手臂,带她离开。
“大哥……”
陆听酒看着陆京远冷厉寒怒的背影,红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挣扎,跟着一起离开了。
……
等他们离开后。
一身银灰色西装的陆祁临,容色雅致清隽,他扫视了一圈眼底难掩震惊的众人。
声音清润温和。
“今天是岁岁的庆功宴,感谢各位前来见证了她的成长和荣耀。”
“各位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我还是希望,以后能有跟各位交流的机会。”
刹那间,偌大的宴会厅寂静无声。
落针可闻。
原本因为陆京远带走了陆听酒,而蠢蠢欲动的众宾客们,心头蓦地一冽。
瞬间没了八卦的欲望。
明晃晃几乎毫不掩饰的威胁。
今日的事情,若是“不小心”说出去一字半句,想必以后,云城都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
说完后。
陆祁临看向了一旁的厉宴九,声音忽地凛冽,落下最后一句。
“我妹妹不是谁都能娶。”
“……”
陆祁临离开后。
陆珩也跟着离开了,离开前,他还冷冷的看了一眼厉宴九。
“……”
听说某人前几年不太好过,厉宴九算是体会到了一丁点。
他微微挑了挑眉,随后看向淮止,收了身上的邪佞凛然,好声好气,“谈谈?”
还没等他说完,淮止径直转身离开。
厉宴九,“……”
瞬间,厉宴九脸上的表情僵住。
他盯着淮止离开的背影,渐渐的,眼底染上了几分嗜血跟暗黑的疯狂。
艹。
他声音是不是小了?
没听见?
厉宴九自我怀疑中。
随后,他看向了一旁自被陆听酒推开就沉默不言的男人,“不追?”
“想娶她的原因。”
闻言,厉宴九勾了勾唇,低低的笑了笑,“你们想娶她。”
娶他多年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厉宴九想想,便觉得刺激。
让他无视他。
……
陆家。
书房。
“砰”的一声。
一杯已经放温了的茶杯,猛地砸在了陆听酒身后的墙上。
但偏偏,溅出来的茶水没沾染到她的礼服一分一毫。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京远一手撑在书桌上,英俊冷厉的脸上温和不再,怒不可遏的低吼出声。
门口处,陆听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了几分。
印象里,这是她大哥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就在陆听酒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陆京远比之前更为冷怒的声音蓦地响起。
“谁让你站了?”
不清楚自己身体是什么样子?
陆听酒喉间哽了哽。
静寂几秒后。
她才看向陆京远。
“我要嫁给他。”
【我要嫁给他。】
五年前,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话,她对他说过一次。
只不过,五年后,换了要嫁的人。
“嫁给他?”
陆京远一路上刻意压制的怒意,一下就从心底涌了上来,沉冽冷厉的声音似乎震得整个书房都在动。
“这话你五年前就说过,你自己看看当初你想嫁的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沈洲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十年。
但在监狱里的第三年,就被人活活给打死了。
据说是为了护着一根黑色的发圈。
——那是他从陆听酒那里偷来的。
……
陆听酒苍白虚弱的脸上,神情不变,轻轻的笑了笑,“你答应过我。”
“……协议之后,我再想跟任何人结婚,是我的自由,陆家不作任何干涉。”
刹那间。
陆京远周身气息蓦地沉冽下来,一双深黑的眼睛深深沉沉的,几乎要将陆听酒盯出个洞来。
剖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任何人,你还真的是给我随便找了一个。”
如果他没记错,今天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淮止有哪里不好?”
陆京远黑眸盯着陆听酒的脸,低沉浑厚的声音一字一顿,“你给我说说,淮止究竟有哪里不好?”
“他对你怎么样,陆家所有人都看得见,你自己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从小到大,他哪件事不是以你为先,以你为重,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你。”
“就是我们三个哥哥,都还没做到他那种地步。你自己想想……”
“我不喜欢他。”
门外,淮止正准备敲门的手,忽地就顿了下来。
……
“我不喜欢他。”
陆听酒精致白皙的脸上神情凉漠,垂在身侧的指尖,没入掌心,再一次重复道。
“你要逼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我逼你?你爱谁了?陆听酒你爱谁了!”
陆京远眼底凝聚着排山倒海的浓重墨色,朝着平日里自己恨不得捧在手心宠的妹妹怒吼出声:
“陆洲是你爱的人,霍庭墨是你爱的人?还是你对他厉宴九一见钟情?”
“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淮止!”
随着一声怒吼,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书桌上的东西,全被陆京远大手一挥给扫荡在地上。
“岁岁!”
听见书房里的声响,就站在门外的淮止担心陆听酒,忍不住的猛地一下推开了书房的门。
陆祁临跟陆珩也跟在了后面。
“有没有碰到你哪?”
一进来,淮止就把陆听酒全身扫了个遍,确认她没什么事的时候,扫了一眼书房里的一片狼藉,随后才看向了怒不可遏的陆京远。
“京远,你跟岁岁好好说,别吓到她。”
淮止微微侧身,站在了陆听酒身前。
呈保护的姿态。
闻言,陆京远看向陆听酒是要比平常惨白了几分的脸蛋,几乎是下意识的,话音里的冷硬少了几分。
“我吓她?她吓我还差不多。”
但说完,陆京远心底就溢出些许悔意。
他不应该跟岁岁发脾气的。
“你说也说了,我就先带她离开了。”
说完,淮止就拉住了她的手腕,想要带她出去。
“等等。”
陆京远叫住了他们。
将心底的那股气散了散之后,陆京远才走到了陆听酒的面前。
陆听酒一袭白色抹胸长裙,如同皎白的月色。
但她的脸色,甚至比身上的白裙还要白上几分。
见状,陆京远皱了皱眉头,声音低沉,“真想嫁他?”
话音落。
在场几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陆听酒的身上。
淮止更是不肯错过,陆听酒眼底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静寂几秒后。
陆听酒轻轻应了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蓦然间,陆京远呼吸沉了沉,眼底深深沉沉辨不清情绪变化。
静了静。
他忽地伸手,把陆听酒搂入怀中,声音低沉,“大哥什么也不求,就希望你开心,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原因,让你非嫁给他不可。”
“但不管什么时候,陆家都是你的家,陆氏财阀也可以只是你一个人的。我们三兄弟,永远都是你回头就在的后盾。”
顿了顿。
陆京远抬手,摸了摸陆听酒的脑袋,“大哥刚刚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我跟你道歉。”
陆听酒闭了闭眼。
静了几瞬,将心底那股酸涩到极致的情绪,极力压了下去之后,陆听酒才睁眼。
“对不起。”
陆京远放开了陆听酒,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跟大哥道什么歉。有关……婚礼的一切,我来安排。”
话音落。
蓦地一片死寂。
一旁的陆珩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陆京远,“大哥……”
连厉宴九的底细他们都不清楚,怎么可能把陆小酒嫁给他?
陆祁临倒是眼神沉沉的看着陆听酒,没说一个字。
……
等淮止带着陆听酒离开后。
陆京远突然看向了陆祁临,意味不明的出声:
“岁岁在国外的那三年,你一有时间就去看她,甚至连周末的休息时间都是去了她那里,为什么?”
“我去看岁岁,不是很正常?”
陆祁临清润如玉的脸上神色分毫不动,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你不觉得太频繁了?”
陆京远黑眸盯着陆祁临,几乎是一字一顿,“就像是……怕见一次,就少一次。”
陆祁临的身体,蓦地一僵。
“你乱说……”
“陆祁临。”
“如果岁岁在你的眼皮底下出了什么事,我扒了你的皮。”
……
在送陆听酒回房间的途中,淮止突然叫住了她。
“岁岁。”
陆听酒停住了脚步,但没回头。
“他给你解蛊的条件,是要你嫁给他?”
虽然是问句,但淮止话音里是肯定。
淮止走到陆听酒面前,低眸看她,“你并不想嫁。”
清润温和的声音,无比的笃定。
“我也没有想嫁的人。”
陆听酒抬眸,看着淮止,不到半公分的距离。
她轻轻的笑了笑,“一桩婚姻能够换来余下几十年的时间,我觉得挺划算的。”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眸,从小看到大的,说着,陆听酒还是忍不住的移开了目光。
她看着远处的假山上的喷泉,清清泠泠的水流落下,氤氲出满池的白雾。
“我就想健健康康安安稳稳的过着,陪着干妈和哥哥他们,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最后都能幸福。”
不论过往,平静而自由。
淮止眼底的神色,微微凝住,低眸看她,“没有想嫁的人,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
话音落。
陆听酒眼睫轻颤了颤。
“没有。”
静了好半晌,她才无比清晰的说出了两个字。
“可我有一直想娶的人。”
淮止黑眸一瞬不瞬的落在陆听酒脸上,嗓音低沉喑哑,一字一缓。像是想要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以前,现在,未来,都是她。”
“从来没有变过。”
淮止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无声无息的伸到了裤兜里。
“是吗。”
心底微微一震后,陆听酒轻轻应了声。她偏过头,重新对上淮止的眼睛,问,“那她想嫁吗。”
刹那间。
淮止才刚刚触及丝绒锦盒的手,蓦地一顿。
“如果她以后嫁给你的话,我还应该叫她一声嫂子。”
陆听酒嗓音清清浅浅的,还带着几分平和的笑,“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会祝福你的。”顿了顿,“淮止哥哥。”
我不结婚。
我等你。
“岁岁。”
淮止低低沉沉叫着她的名字,恍若一如既往温和宠溺,“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会有嫂子。”
“……这么多年,你有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有一分半秒。”
淮止听见自己还是问了出来。
刹那间。
陆听酒的整个身体,彻底僵住,就连全身的血液好像也瞬时凝固住了。
安静几秒。
陆听酒黑白分明的眼,不闪不避的对上淮止的眼神。
“没有。”
陆听酒嗓音清冷缓慢,一字一顿,“从来没有。”
“我一直把你当哥哥。”
【没有。】
【从来没有。】
【我一直把你当哥哥。】
淮止站在原地,喉间紧了又紧,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的攥住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晌后。
淮止盯着已经推开了自己房门的人,清冽低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无比清晰的响起。
“从你记事起,你答应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永远不会骗我。”
“陆听酒,你亲口说过,你不会骗我。”
【岁岁永远永远不会骗淮止哥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
不许变。
“如果是兄妹之间的喜欢,那就是喜欢过。”
陆听酒顿住了脚步,没回头,“就像是我对大哥的喜欢,对哥哥的喜欢,还有对陆珩的喜欢。”
“我们不是兄妹。”
淮止漆黑的瞳孔暗不透光,眼底唯一的焦点在陆听酒身上,“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妹妹。”
“那就没有。”
陆听酒脱口而出。
静了静,陆听酒听见自己的声音。
“淮止,我没有路可以走了。”
“砰”的一声,陆听酒关上了门。
……
门后。
陆听酒任由自己的身体一点点下滑,心脏漫过密密麻麻的疼意,就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她低着头,微卷的长发顺着脸侧就垂了下来,遮住了她大半边脸,更遮住了她脸上的情绪。
偌大的卧室内,静寂无声。
也没开灯,一片暗黑。
静寂半晌后。
一滴一滴的泪,砸在地毯上的时候。
陆听酒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没发出半点声响。
好像很疼。
但又感受不到半分。
只是她跟这寂静无声的黑暗,渐渐融为一体。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的时候。
脑海中一直紧绷的那根神经,好像猝不及防的猛然从中断裂。
陆听酒没忍住,溢出了些许的音。
很微弱。
在静寂得暗不透光的黑暗中,微不可闻。
她抱着膝盖的手,修剪整齐的指甲,甚至深深的陷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陆听酒不接,已经自动挂断的手机,又再一次的响了起来。
朦胧带着湿意的视线看过去时。
“霍庭墨”三个字,还是无比清晰的映入了她的眼睑。
静了静。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听酒还是手指带颤的接通了电话。
“酒酒,你大哥是不是对你发脾气了?”
陆听酒没说话。
但霍庭墨听出她不正常的呼吸,心底蓦然一紧,“哭过了?”
“有事吗?”
陆听酒稳了稳呼吸,淡淡出声。
陆听酒一出声,霍庭墨就肯定了她哭过的事实,即便她掩饰得很好。
“他是不是凶你了?”
霍庭墨低低的询问出声,“我过来找你。”
“你过来找我干什……霍庭墨!”
陆听酒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她低眸,看着已经结束对话的页面,失神了几秒。
怕霍庭墨真的过来找她,还看到她这副样子,陆听酒准备去浴室把脸洗一下。
但她才刚刚起身——
窗外就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陆宅戒备森严,除了坚不可摧的安保系统和智能机器人外,还有时不时在外巡逻的保镖。
除非是陆宅的人,一般人肯定进不来。
但……陆宅的人,不会胆子大到来敲她的窗户。
……
拉开窗帘,看着站在窗外似浮在半空中的男人时,陆听酒沉默了几瞬。
“怎么不走正门?”
陆听酒还是打开落地窗,让他进来。
“你大哥不会让我进来。”
霍庭墨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陆听酒,低低的道。
其实从陆京远将她从宴会厅上带走之后,他便一直跟在她们的车后。
担心她,也想着……能多看她一眼。
“他凶你了?”
霍庭墨盯着陆听酒眼眶的红色,以及被打湿了眼睫。
心尖忽地刺了刺。
难免泛起些许的心疼。
印象里,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他从没见她哭过。
“是我太任性了。”
陆听酒摇了摇头,低低轻轻的道。
闻言。
陆庭墨喉结一滚,薄唇也动了动,但就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她要嫁给厉宴九的原因,他再清楚不过。
“对不起。”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对不起,并不能抹去发生过的一切。但他确实,对不起她。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谈不上原谅还是不原谅了。
陆听酒没应他的话,“你看也看过了,可以先回去……”
话还没说完,霍庭墨就把她拥入到自己怀里。
“你恨我吗?”
男人低低沉沉,带着些许喑哑的声音,自陆听酒头顶落下。
如果不是他的纵容,那颗被动了手脚的渡陨,也不会下到她身上。
然而——
没等陆听酒回答,霍庭墨又恍若自问自答一般开口,“你应该恨我的。”
恨?
“我没力气恨了。”
静寂几秒后,陆听酒才低低轻轻的开口,“或许我也有错,一开始就没跟你讲清楚。现在再说,好像也来不及了。”
“渡陨……就当是我自作自受,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又是静了静。
她说,“浪费了你这么久的时间和喜欢,我很抱歉,对不起。”
“霍庭墨。”
陆听酒低低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我们还是不要相遇了。”
“你以后找一个喜欢你的人陪在身边,人生漫漫,让她陪你一起走。”
陆听酒看着他的眼睛,眼一眨,有湿润在眼尾散开。
“霍庭墨,我还是祝你幸福。”
霍庭墨看着她,安静的听她把这些话说完。
随后,他才淡淡的开口,“一开始,你跟我说,我们结婚。还特意打电话问你大哥,你的婚戒在哪。”
“那个时候,你是想嫁给我,还是因为不能和他在一起,所以选择嫁给我?”
三年。
三年的时间,如果他们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除非是有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闻言,陆听酒落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偏了视线后,她才低低轻轻的开口,“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霍庭墨低呵一声,“伤人不知道要伤到彻底么,酒酒。”
“你应该说,从始至终,你都没想过要嫁给我。”
“更没有……喜欢过我一星半点。”
霍庭墨的嗓音很淡,淡到轻描淡写,但又沁了无限的自嘲在里面。
男人的话让陆听酒的黑眸震了震,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又说不出一个字。
眼尾的红愈发的深。
霍庭墨重新攥住陆听酒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怀里,“酒酒,我在十二岁的时候遇见你,算起来,也不过比他晚了七年。”
七岁。
其实还是她不怎么记事的时候。
但还是晚了。
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自陆听酒头顶落下——
“你活着,我任由你做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也好,陪在你身边的人是其他人也罢。”
“只要你活着,怎样都可以。”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其他人。不管什么时候,无论经历了什么,即便你到了八十岁,酒酒,你回头看一眼,我都在。”
忽地,埋首在男人胸膛上的陆听酒,还是没忍住,眼角的泪再一次一滴一滴的溢出来,无声。
“找别人不好吗?”
“你换一个人喜欢不行吗!非得是我……”
“如果你不是非我不可,我们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闻言,霍庭墨低低缓缓的笑了笑,裹夹着细碎寥落的自嘲,“有可能是从未得到过,所以用尽手段也想要得到。”
说起来,他年少时便掌控无尽权势。
而他这辈子得不到的,也只有陆听酒一人而已。
陆听酒闭了闭眼,冰冷而汹涌的泪,肆意划过了她的脸颊。
她手下紧紧攥着他的衬衫。
她说,“我不想死。”
“想好好活着。”
霍庭墨身体僵硬了几秒后。他伸手,用指腹温柔的一点点拭去——陆听酒眼角仍在不断冒出的泪。
“好。”
他应她的话。如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回应一般。
“好好活着。”
……
婚期定在下月初七。
霍庭墨选的。
一个不近不远的日期,刚好包含了陆听酒喜欢的一个数字。
七。
只不过,霍庭墨不知道拿什么和厉宴九做了交易。
让他跟酒酒的婚姻年限,缩短到七年。
七年后,陆听酒跟厉宴九,再无任何关系。
……
婚礼,前半个月。
画室。
“后天去试婚纱?”
淮止清润温和的音,落在陆听酒耳旁。
自从那天过后,淮止每天都会来看陆听酒,但就看看,也没说话。
——这是第一次。
闻言。
正在设计稿子的陆听酒,手下蓦地一顿,静了好几秒后,她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淮止盯着她精致白皙的侧脸,安静的看了半晌,最后才温和的询问出声。
“岁岁,明天有时间吗?”
陆听酒抬眼看他。
淮止温柔又宠溺的笑了笑,“之前不是说过想看日出吗,我带你去。”
静了静。
陆听酒才应了一个字。
“好。”
……
归暮山。
是整个云城能够第一眼看到日出的山脉。
半山腰,还有一个云雾缭绕的云境湖。
很小的时候,淮止就带着陆听酒来过。
陆听酒还带回了一只小锦鲤,至今还被养在陆家。
静谧的夜中,远处连绵的山脉像是无边暗夜的轮廓。
亿万颗的点点星光,缥缈而空灵的坠在神秘安静的夜空。
星芒闪耀,璀璨而明亮。
“岁岁。”
一身黑色长款大衣的淮止,容色雅致清绝,替陆听酒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归暮山?”
即便十多年过去了,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还是轻而易举的勾起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闻言,淮止低低的应了一声,“你七岁那年,我带你来过。”
等陆听酒下车后,淮止就把提前准备好的披风披在她身上,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缓温柔的替她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熟悉得仿佛做过了千万次一般。
“夜里风大。”
淮止看着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只眼睛的陆听酒,温柔嘱托。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熟悉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听酒抬手,摸了摸自己毛绒绒的帽子,低声喃喃,“上次风还把我的帽子吹掉了。”
最后还是淮止把她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去山坡下给她捡了回来。
淮止低头,看着她漂亮明澈的眼睛,薄唇覆着纯粹温柔的笑,“我以为你忘记了,不过这次不会了。”
说完。
身形修长如玉的淮止,就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岁岁,上来。”
陆听酒看着男人宽阔熟悉的后背,再看了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归暮山。
安静几秒。
她伸手取掉帽子,还是俯身趴了上去。
“把帽子取了?”
淮止背起她,循着儿时走过的那条路,一步一步沉稳的慢慢走着。
每一步,似重合。
陆听酒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闻言轻轻的笑了笑,“你后面是不是还长了眼睛,我做什么都知道。”
淮止也笑了笑,在这静谧无声的夜里,声线清隽温柔,有种说不出的好听。
“嗯,我都知道。”
“从小到大,你眼睛一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动作。”
比起熟悉自己,他更熟悉她。
闻言,陆听酒环住他脖子的手,微微的紧了紧。
随后。
清清渺渺的声音,落在淮止耳旁。
“那样会不会很辛苦?”
从小被逼着去迁就顺从一个人,喜她所喜,恶她所恶。
她喜欢的东西,他必须竭尽全力的去学。
她厌恶的东西,他不得沾染分毫。
“多久知道的?”
淮止问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沉稳平静。
“很小很小的时候。”
陆听酒安静的笑了笑,“其实十七岁,你离开的那年,我还是挺高兴的。”
她以为,他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淮止脚步顿了顿。
静了一两秒后,他才又背着她慢慢的朝前走。
每一步,每一步,都很稳。
踩过枯枝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无比,也恰好掩盖了他低低的呢喃声。
他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离开。
“岁岁,我一直都是自己。”
淮止清润干净的声音响起,如初冬潺潺而流的溪水,静而深,“并且从来没有后悔过。”
与其说是他母亲比他做的那些事情,还不如说是他甘之如饴。
“我不想。”
不想你的人生被规定。
陆听酒低低轻轻的开口,“我想你走很长很好的路,一条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路。”
即便不能跟他同行,但也可以祝他平安顺遂。
“是吗。”
淮止低低的笑了笑,笑意寥落。
可是没有她,他无路可走。
只不过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
……
走了很久很久。
从远处夜空俯瞰山谷,甚至都看不到他们的踪迹。
凌晨五点,快到归暮山山顶的时候。
陆听酒低声唤他。
“淮止哥哥。”
“嗯,我在。”
“我想下来走一会儿。”
“会弄脏你的鞋,我背你。”
静了静,陆听酒又唤他。
“淮止。”
“岁岁,我们到了。”
滞了几秒,陆听酒才低低的哦了一声,从淮止背上下来。
“小心点。”
淮止温柔而又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手臂,等她站稳之后才开口,“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
陆听酒抬头看他,娇小的脸蛋漂亮精致得过分,“就想叫叫你的名字。”
闻言,淮止抬手摸了摸她有些乱的头发,眼神宠溺,“我们先在这坐一会儿,日出应该还有二十多分钟。”
“好。”
淮止找了顶峰处——最接近日出升起的地方,将他黑色的大衣脱了下来,铺好之后才让陆听酒坐下来。
放眼望去。
云雾缭绕,翻涌成海。
犹如天空之境,美伦梦幻。
二十多分钟后。
第一缕晨曦从云海缓缓升起,一点点穿透无际的黑夜,越过翻涌成海的云层,金色和煦的光芒渐渐覆盖天际。
星芒消散,黑夜渐褪。
人间万物,共沐天光。
“岁岁,我要回十七洲了。”
淮止清隽温和的声音,在云海之上缥缈的响起。
美轮美奂的霞光,穿破缥缈的云雾,映入陆听酒眼帘,带起些许的暖意。
但温度很低,仍旧凉薄。
“不会再回来了吗?”
群山环绕,云海翻涌中,陆听酒听见自己的声音。
平静,淡然,轻轻袅袅。
静寂了好半晌。
朝霞漫天,清风拂过云层。
淮止才低低的嗯了一声,“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偏头,视线从绚丽的日出中,落在陆听酒的侧脸上。
“岁岁。”
他仍旧一如既往的唤着她的名字。
入骨的温柔和虔诚。
“我等了很多年,这一次,我就不等你了。”
男人温柔清润的声音,被风一吹,散落在天际。
静了又静。
低低的一个字,才在淮止耳畔落了下来。
“好。”
……
【我等了很多年,这一次,我就不等你了。】
【好。】
淮止看着没偏头看他一眼的陆听酒。
霞光漫天,她漂亮得美轮美奂,像是只存在于朦胧的梦中。
他说,“以后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撑。可以找三个哥哥,也可以跟母亲说。”
“在他们眼里,你是比他们自己还重要的存在。”
淮止的声音低沉平缓,温和清隽,不疾不徐。
“什么事情多为自己考虑一点,不需要在意旁人的目光,和接受以爱为名的束缚,自己开心就好。”
“永远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
“岁岁,无论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过得自由。”
陆听酒看着面前的山谷,云海翻涌,有深不见底的悬崖。
她眼神滞了好几秒,随后才缓过来,偏头看向身侧的淮止,依旧弯唇笑了笑,“你这样,好像在交待遗言。”
陆听酒的声音清清渺渺的,有种让人抓不住的错觉。
“你是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又不是不会联系我了。还是说——”
陆听酒盯着淮止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顿了顿,不等淮止开口,陆听酒又道——
“如果是那样,淮止,我会恨你。”
我会恨你。
恨。
闻言,淮止雅致清绝的容颜上,神色不变分毫。心脏却像是有冰刀砍骨刮髓,化作一摊淋漓的血泥。
他伸手,将陆听酒揽入自己怀中。
毫不意外她会察觉出什么,但也是第一次对她说谎。
“岁岁,这二十多年的时间,我每一天都是为你而活。”
说话间。
淮止的一只手,慢慢的从下而上移到陆听酒的后颈,脑袋,然后停住。
“现在,我想换一种活法。”
“在没有我的地方吗?”
明明知道是事实,但亲口听他这样说出来之后,陆听酒心底还是抑制不住的窒息。
闻言。
淮止眼底情绪浓稠如墨,沉浸着一层又一层的痛苦。
原本以为不舍。
但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不舍。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不止是没有你的地方,还没有母亲,没有任何一个认识我的人。”
“岁岁,我愿你岁岁平安,无忧无疾,一生被真心和温柔以待。”
“我不要——”
陆听酒猛地伸手推开淮止,像是要迫切的抓住什么,几乎毫无意识的说了出来。
“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就算是只能活一天我也……”
话还没说完,陆听酒整个人就蓦地软在了淮止怀里。
她紧紧的攥住了淮止的手臂,竭尽全力的攥紧了他的衣袖,不肯松开分毫,“你……你要干什么……”
淮止抱着陆听酒,一手紧贴在她头颅上,默念古老神秘的咒决。
黑雾缭绕。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宠溺,“乖,你累了,好好的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后——
忘掉他。
“淮……淮止……”
重重的眩晕感不断袭来,恍若下一秒她就要陷入昏迷。
陆听酒紧紧攥住了淮止的衣服,微弱的音断断续续的从她口中溢出,“别……别让我恨……恨你……还……”
话还没说完,陆听酒就蓦地昏倒在淮止的怀里。
云雾漫过山顶。
淮止低头,看着倒在他怀里的人,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
“岁岁……”
淮止抱着陆听酒孤独的坐在山顶。
看着翻涌成海的云雾散开,聚拢,然后又散开。
云卷云舒。
他突然好想,让时间就停在这里。
……
直到夕阳快下山的时候。
淮止才动了动已经僵硬住的身体,看着在他怀里已经昏迷的人。
漂亮干净的一张小脸。
他从小看到大。
定定的看了好半晌。
淮止才低首,在陆听酒白皙的额头,温柔而虔诚的轻轻落下一个吻。
被风吹散在云雾里的声音,缥缈却格外清晰。
“我爱你。”
从我一生的开始,到一生的结束。
……
车子到达云间十里后庭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云间十里和陆家,一片混乱。
早晨,佣人如常去陆听酒房间时,没有找到她的人。同时陆家三兄弟也联系不上她和淮止,从而引发混乱。
陆京远和淮家主,出动了所有的人去找陆听酒和淮止。
后庭院,门口。
得到消息的简夫人匆匆赶来,一身端庄典雅的白青色旗袍,挽好的发髻也有些松散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找人,加上担心了一整天的缘故。
看见站在黑车旁的淮止时,简夫人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把岁岁带到哪里去了!”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简夫人的那一巴掌没留情。
对于淮止,她向来如此。
很快,淮止雅致清绝的脸庞上,就印上了几根浅浅的红印。
他眉眼间神色不动分毫,身形修长如玉,周身气息清清冷冷,犹如梅梢三寸雪。
淮止朝旁边移动了两步,低低淡淡的开口。
“她在车上。”
几乎是淮止落音的那瞬间,简夫人就伸手急切的去拉后座的车门,还裹夹着不耐的斥责声。
“去哪也不知道告诉我们一声。”
“要是早知道岁岁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
陆听酒答应跟厉宴九结婚,彻底让简夫人恨上了淮止。
当初,淮家主使计,疯狂的一夜过后,简夫人才怀了孕。
要不是薄倾——陆听酒妈妈无意提了一句,万一她以后生个女儿,简夫人生个儿子,刚好可以成为一对青梅竹马,两家还可以早早定下婚约。
否则简夫人在发现怀孕的当天,早就去把腹中的胎儿打掉了。
也就不会有淮止的存在。
听见简夫人的话,淮止清隽的眉宇仍旧是波澜不惊,连眼底的情绪也不曾有分毫变化。
——像是,已经习惯了。
简夫人打开车门,看到在后座上昏迷过去的陆听酒时。
眉心狠狠一跳。
简夫人转过身怒斥——
“岁岁她怎么……”
刹那间。
淮止双膝跪下,恭恭敬敬的朝简夫人磕了个头。
“你这是干什么?”
简夫人看着他的动作,冷声。
“感谢您这二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也感谢您当初心软,肯留下我。”然后,让他遇见了岁岁。
“如果当初我知道岁岁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淮止,我不会生下你。”
简夫人看着淮止跟那个男人有几分相似的容颜,眼底深处,掠过微不可察的厌恶。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被困在淮家。”
哪怕是,脏了轮回路也好。
冰冷而刺骨的话,戳进了淮止的心脏。
闻言。
他抬头看向简夫人,看着她眼底被隐藏得很好,但还是看得出来的厌恶。
淮止淡淡的开口,“以后不会了。”
“岁岁不愿跟我在一起,我也没了任何的价值。以后,您都不会再看见我。”
说完。
淮止又朝简夫人磕了三个头。
青石板上,血迹依稀可见。
简夫人看着他一下又一下的磕完。
没说话。
不知道她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淮止的任何行为,在她眼底都如同陌生人。
——不值得施舍半分善意。
磕完三个响头。
淮止起身。
看了陆听酒最后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等等。”
简夫人忽地叫住了他。
淮止没转身,然后就听见她问——
“岁岁多久能醒?”
“最迟明天早上。”
简夫人看着淮止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直至什么也看不见。
看了好半晌。
随后简夫人敛了敛眼睑。
她转身,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了碰陆听酒的脸蛋,看见她眼角无声溢出的一滴泪时。
简夫人手下的动作,蓦地顿住。
……
南海十七洲。
波涛汹涌,浪峰飞溅,惊涛拍岸,暗海无际。
一袭白衣的淮止立于礁石之上,身形挺拔,修长如玉,宛如海上的王。
惊涛骇浪间,浪潮似有恐惧,不敢沾染他分毫。
他一人,等了三天三夜后,才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卷着滚滚浪潮,从远及近。
“生生世世轮回已定,不可再换。”
天道的声音,在波涛骇浪的海上翻涌。
刹那间。
容色清绝的淮止,蓦地睁开了眼,“什么意思?”
下一瞬。
淮止眼前暗光闪过,一段熟悉而陌生的记忆,涌入他脑海。
他看到了——
上一世,岁岁死后,他就跟天道做了交易。
他用自己的命和生生世世不得轮回,换来了岁岁的重生。
重生。
淮止漆黑如深渊的眼底,蓦地震了震。
原本以为只是传说……
“你想要什么?”
静寂半晌后,淮止盯着暗海上那股唯一的一团氤氲着的白雾,淡淡出声。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因果无轮回,执此一念,不可妄贪。”
“这是她本该有的劫。”
“你要什么?”
淮止一字一顿,再一次淡淡出声,“你不接,还有下面那一位……”
“天道已违,因果已破。她一人,需拿南海十七洲所有人的命数来换。”
“千万年间,南海十七洲的所有人,不可踏出十七洲一步,永困于此。”
“好。”
淮止没有任由犹豫的就应了下来,“我要她——岁岁无忧,健康顺遂。”
——好。
刹那间,天雷滚滚。
惊涛拍岸,汹涌磅礴,惊雷立现,似要将整个天地翻转。
“顺应天道为正,违背天道为邪。天道不可违背,违者,十万雷劫。”
惊涛骇浪间,数道天雷齐下。
……
一天一夜后。
天雷停,海面静,礁石被平,惊涛消匿。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空无一人。
……
“醒了!”
“岁岁醒了!”
“岁岁……”
“岁岁……”
陆听酒一醒来,就听见无数道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脑海里白茫茫的一片,眼前似有无数的人影在重合。
“岁岁,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祁临温和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黑眸一瞬不瞬紧张的盯着陆听酒。
“……你们……怎么都在这?”
陆京远,陆祁临,陆珩,简夫人,淮家主,苏慕月以及她哥哥,顾明泽和他大哥……还有,霍庭墨。
要不是陆听酒的卧室足够大,估计还站不下这些人。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担心死我们了。”
陆珩迅速的接道。
“陆珩,会不会说话。”
陆祁临睨了他一眼,声线恢复冷淡。
什么死不死的,他现在尤其忌讳这个字,别人说说也不行。
陆珩,“……”
“跟干妈说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简夫人看着陆听酒苍白的小脸,话音里忍不住的担心。
淮止说岁岁次日早上就能醒,但她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说起来,从那天过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淮止了。
“有点头晕……”
陆听酒抬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空荡荡的。
“头晕?”
简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就紧张了起来,“去把医生叫进来看看,怎么会头晕,是不是睡久了的缘故?”
“我去。”
闻言,陆珩立即就去叫人了。
“岁岁,淮止那天……带你去了哪?”
一身商务西装的陆京远,低沉出声。
他眼底全是红血丝,显然是已经几天几夜,都没好好休息过了。
“淮止是谁?”
陆听酒下意识的接了句,“我想喝水……”
话音落。
偌大的卧室,忽地静谧无声。
几乎房间内的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陆听酒。
唯独霍庭墨神色如常,轻车熟路的给陆听酒兑了一杯温水,“酒酒,水,小心烫。”
顺势的。
霍庭墨将陆听酒从床上扶了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慢慢的给她喂着水。
陆听酒看了霍庭墨一眼,顺着他的手,低头喝着杯子里的水。
直到小半杯过后,陆听酒才摇了摇头。
“不要了?”
霍庭墨低沉温和的问。
“不要了。”
等霍庭墨放好杯子,转过身的时候——
陆听酒突然抱住了他,轻轻软软的声音很小声的响起。
“我是不是错过了试婚纱的时间?”
闻言。
似乎是已经料到她会这样问,霍庭墨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只是抬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低沉温和,“我推到明天了。你才刚刚醒来,先休息好,我们明天再去试。”
“好。”
陆听酒低低的应了声。
听到他们的对话,其他人才渐渐的反应出不对劲了。
“岁岁,要跟你结婚的不是……”
简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霍庭墨低首,温柔的亲了亲陆听酒的额头。
低声道,“等明天拍完婚纱照,酒酒,我们就去领证。”
话音一落。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变了脸色。
“霍先生……”
陆京远眼神凛然的看着霍庭墨,以及他的动作,冷冽出声,“岁岁不是……”
“我会用余生爱她。”
霍庭墨将陆听酒的脑袋轻轻的按入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见其他人脸上的神情。
“我要娶她。”
“而酒酒,也只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从三天前,淮止亲手交给他的那封信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场面。
淮止抽取了酒酒的记忆。
——酒酒脑海中,所有跟他有关的记忆,全部都被他抹掉了。
并且。
淮止用自己的命,解了酒酒身上的渡陨和血誓。
渡陨。
一渡,一陨。
……
婚礼很盛大。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全城星光璀璨,烟火满天。
一路繁花,人声鼎沸,热闹而盛大,万人祝贺。
有史以来,云城最盛大的一次婚礼。
……
婚后半月,陆听酒查出有孕,整月有余。
酒酒生产时。
难产。
呼吸停了两次。
差点没救过来。
病房外,简夫人甚至跪下,朝西方佛祖,拜了又拜。
陆珩差点掀医院。
云城所有的妇科和产科医生,都被陆京远半夜叫到了医院。
陆祁临一直默念着岁岁平安。
……
陆听酒醒来后,霍庭墨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在床上躺了差不多半个月后,陆听酒才慢慢的清醒过来。
霍庭墨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还有简夫人。
酒酒在病房躺了多久。
她就在病房里守了多久。
宝宝是一个女儿。
小名初初,大名——陆慕心。
霍庭墨早就想好的。
只不过等小初初上幼儿园的时候,陆听酒给她改了名字。
——陆寻笙。
……
七年后。
酒酒永远停在了那场无声的雪夜里。
手心攥着那枚平安符。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