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生当天的后半夜回了南照,原因是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说沈围城病危。
实际上沈围城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沈辞生也想过无数次他离开时候的场景。
只不过,接到那电话的刹那。
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感受。
秦蓉先他一步赶到医院,病房里站了一圈人。
沈围城强撑开眼皮,无奈的扯扯干裂的嘴唇,“你来了?”
这话是跟秦蓉讲的,她终于舍得来看他一次。
“嗯。”秦蓉握住他的手,“我来了。”
那会儿莫旬也在,把病房里的人都请了出去在门口坐。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很重,只呆了会儿秦蓉嘴里就直发苦。
她不似当年那般年轻,覆在沈围城手上的手也开始枯黄。
“我是不是要去了?”病床上的人眼神空洞看天花板。
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消失殆尽,像是被卷入无底洞里。
“这些年,受苦了。”秦蓉背过身去擦眼泪。
沈围城自嘲的笑:“这么多年了,辛苦的是你。”
两个人结婚,并不是因为感情。
至少秦蓉不是。
那个时候她想要的东西莫知行给不了,沈围城动动手指就能给她。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会和莫知行离婚,离婚之后又迅速和沈围城结婚。
在她这里,物质生活大过于爱。
“辛苦不辛苦的,都只能走到这里了。”她缓慢的站起身走到窗边,“也算得上是幸福。”秦蓉回过头,慢慢道:“至少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从未亏待过我。”
是啊,沈围城从来没亏待过她。
哪怕是当年他身边诱惑颇多,却也从未动摇过。
两个人没在说话。
秦蓉背对他站着,背影和从前那样决绝。
沈围城很缓慢的收回目光,呼吸变得急促。
弥留之际,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往前的日子。
有好的,也有坏的。
最后想到的是沈辞生。
那个他从未用心去疼爱过的儿子...
沈辞生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他坐电梯上楼,刚出电梯就看见了林仲闲。
两个人隔着段距离,林仲闲手里拄着拐杖,无奈的摇头。
沈辞生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再没往前走。
医院里的灯光依旧是惨白,周围的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
心脏处有缓慢抽搐感的疼痛,他目光淡淡往那间病房看。
人都有这么一天...沈辞生想。
沈辞生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他离开时,眼里沁上的泪水。
回到车里,沈辞生紧紧地捏住方向盘。
要说当年不恨沈围城是假的,甚至有一阵子,沈辞生特别想离开这个家。
经常想,如果自己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不是会好过很多。
不用活的像个机器,像个傀儡,只在有用处的时候才显得重要。
可是后来,他又想。
如果没有沈围城,就没有他。
许舒在半夜接到了沈辞生的电话。
“喂?”她坐起来,还在迷糊。
“吵到你了。”那声音有点哑。
“没有。”许舒揉揉眼睛,瞎扯理由,“我刚好也醒了。”
现在是五点半,应该是深度睡眠的时候,怎么可能醒。
“怎么了啊?”她问。
沈围城静静地靠在座椅上,“没什么事,有点想你。”
许舒能感受到他说这话时的低沉和压抑。
“工作谈的不顺利?”
“不是。”他回答:“没谈了,我人在南照。”
“怎么这么晚回去?”又是个问句。
“嗯。”沈辞生眸色淡淡,“家里出了点事儿。”
既然是家里的事情许舒就没打算过问。
谁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忽然道:“他,走了。”
许舒知道那个他是谁,身体猛地一颤,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时候?”
“前几个小时。”
顿时陷入冗长的安静。
许舒看着桌面上那张照片悄然湿润眼眶。
是张合照,许舒和许易得的。
背景是一个公园,父女俩在花圃里对着镜头做鬼脸。
那天,天气特别好。
她挂断电话,最后忍不住的哭出声。
这么多年,那个人还是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想必办的葬礼也会是风风光光,没人知道他从前的罪恶。
不会道歉,不会悔悟...一死了之。
许舒捏紧被子,指节发白。
许舒是隔天中午去的南照,许加耀把她送到车站,嘴里还止不住的抱怨:“怎么才回来又要走啊,我看你一点都不想妈和我。”
听见这话,她哭笑不得。
“姐。”他忽然满脸神秘的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怎么这么问?“
“直觉。”许加耀凑近,像是在讲悄悄话:“你就跟我讲个实话,到底谈没谈。”
许舒没回答那个问题,而是说:“好好学习,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说嘛。”他还不肯死心。
“下次回来给你买玩具。”她使出杀手锏。
许加耀眼睛一亮,“真的?”
果然一招制敌,瞧瞧这善变的人啊...
“嗯。”许舒习惯性的想揉他的脑袋,最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真没有。”许加耀“嘿嘿”一笑,推着她上车,“姐,你快走吧,记得好好工作。”
许舒:“...............”
“在家别老跟妈吵架,知道了吗?”她交代。
“知道了。”许加耀站在车外跟她挥手,笑的恣意张扬。
南照的下午夕阳连天一片霞色,许舒刚走出车站就看见了他的车。
停在马路边。
众多车里,最豪又最低调的一辆。
沈辞生没下车,看着马路对面的姑娘,逆着光缓步走过来。
视线始终在她身上,直到她坐进来系安全带。
“怎么了?”许舒问他。
沈辞生这才淡淡的收回目光,不咸不淡的说没事。
“直接回家?”他问。
许舒:“都可以。”
他眯起眼睛看了眼后视镜,而后才启动引擎。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远远超过了限制的速度。
许舒下意识的握紧旁边的扶手,始终没说半句话。
能感受到,他心情不好。
窗外的风景飞速往后倒退,许舒转过头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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