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中
“儿臣叩见父皇。”
皇帝又写了几笔,方才放下,随即抬眸看向下面跪着的两人。“青沅起来吧。”
萧元煜心头顿时一个咯噔,父皇只让她起来,却让他跪着。
“谢父皇。”姜青沅道过谢,随即便起身垂手立着。
随后,就见皇帝拿起手边的砚台往下砸,“混账东西!”
砚台呈弧线飞出,正是朝着萧元煜的方向,姜青沅站着的位置离萧元煜不远,如果她伸手拦是肯定能拦住的。
但,她当然不会出手。
睁着一双明亮的星眸,看着砚台飞过,从萧元煜的背部擦过,最后落在他脚边。
可惜了,是落在他脚边,而不是脚上。
不过即使只是擦伤,那么重一方砚台擦过,也不好过。
正如姜青沅所料的那样,萧元煜低着头,咬紧了牙关,背上左胸皆是疼痛,方才那一擦,背上肯定擦伤了,那一瞬间的疼痛令他不自觉地颤了下,连带着左胸的伤口也隐隐有开裂的迹象。
保养了这么久的伤口,终究还是再次崩裂了……
可这一次,令他伤口崩裂的人是皇帝,他就算疼也不能说出口,只能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叩首告罪:“儿臣知错,求父皇宽恕。”
“你错在哪儿了。”皇帝沉声道。
他不是在问他,而是在命令他坦白罪行。
“儿臣不该在不确定王妃生死的情况下,举办葬礼。”萧元煜试探性地答道。
见皇帝没有发话,他又道:“葬礼上,王妃出现,儿臣不该不认她。”
皇帝依然没有开口,萧元煜咬了咬下颚,又道:“儿臣明知她是被人追杀,却包庇凶手。”
这一次,皇帝终于有反应了,“亏你还是朕的皇子,怎么这么糊涂。朕问你,凶手是谁?”
凶手是谁,萧元煜当然知道,可是一旦说出顾心霏,那她必死无疑。他沉默片刻,然后垂首答道:“父皇容禀,儿臣起初并不知此事,的确以为王妃失踪了,后来无意之中才得知,府中侍卫记恨王妃起了杀心。”
“侍卫周登跟随儿臣多年,与儿臣有主仆之情,若是将他依律论罪,必是死罪,儿臣实在心有不忍。再加上,儿臣听周登说王妃深夜和外男往来,所以一气之下就只当王妃已经死了。”
“儿臣听信下属一人之言,的确有失偏颇。王妃或许并无太过分的举动,但自从儿臣纳侧妃以来,王妃就时时跟儿臣争吵,再不复从前贤惠大度。”
“王妃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过不了多久,人们也就忘了从前还有位端王妃,至于她生前有没有逾矩之举,也就无人追究了。”
“父皇,儿臣为她办葬礼,原也是想着全了最后一点夫妻情意,往后不论她是生是死,世上再无端王妃夏氏。”
萧元煜深深叩首,“儿臣窃以为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但儿臣也知包庇下属不对,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听着他一言一语,姜青沅手指捏得紧紧的,她今日方晓,萧元煜竟还有如此口才。只字未提顾心霏,杀人的是周登,他萧元煜只是纵然下属。
纵然下属也是情有可原,一是念着主仆情分,他还真是时时不忘他有情有义的好名声。
二则是他们夫妻失和,失和的原因更是全部推到她头上,是她不贤惠不大度。言语间更是暗指她和外男走得近,也许没有逾矩,也许有逾矩之举,横竖就一点——她身为有夫之妇和外男往来过密,他身为丈夫,心有不满。
听听,多么合情合理,多么有理有据。
她身为端王妃,却言行失德,他为了保全男人的颜面,也为了保留最后一点夫妻情分,所以为她办了风风光光的葬礼。办葬礼只是为了宣告端王妃夏氏的死亡,而不是她这个人是生是死。
他放她离开,也算是尽了夫妻情分……
避重就轻,颠倒是非,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只见皇帝冷哼一声,“你只是包庇了自己的侍卫?”
姜青沅的手微微松了松,看来皇帝心里是有数的。
萧元煜心下紧紧揪着,背上已然起了一层薄汗,“侍卫周登在儿臣面前亲口交代,王妃罚她做门房,他心头不忿,一气之下这才起了杀心。至于是否还有帮凶,周登并未交代。”
姜青沅眉头微蹙,是她疏忽了,周登被顾心霏一张嘴治的服服帖帖,根本不会认为他是被她教唆的。
“区区一个侍卫,竟有胆子对王妃下手?”姜青沅抬眸道,“父皇明察,儿臣以为其中并没有这么简单。”
既然不能撬开周登的嘴,那便立案审查,她不信顾心霏当真没有任何破绽。
“父皇……”萧元煜疾声开口。
“行了。”皇帝抬手叫停,“端王,你那个侍卫胆大包天,连王妃都敢杀,以下犯上,罪无可恕,你自己处理了。”
罪无可恕,那便是非死不可。萧元煜垂眸应下,“是,儿臣遵旨。”在进宫之时,他便已经清楚,周登注定要被牺牲掉。
只盼牺牲了周登,能保顾心霏无恙。
怎料,皇帝又道:“至于你那个侧妃,也不用留了。”
萧元煜脸色大变,当即叩首乞求,“父皇开恩,此事并非是顾侧妃所为,求父皇明察。”
然而皇帝并没有理会他,“你既然说与王妃夫妻失和,那往后便不用做夫妻了,朕下旨赐你们和离,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萧元煜在心头默念了一遍,霎时间他全部都明白了。他忙抬起头来,“父皇,儿臣不愿和离。”
“儿臣宁死不与王妃和离。”萧元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若是同时失了顾侧妃和王妃,那便代表儿臣连府中后宅都没打理好,儿臣身为皇子,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不如死了算了,最起码儿臣死也是夏氏的夫君。”
皇帝闻言,脸色很是难看,“你说什么……”一字一句咬的极重,好似乌云盖顶,顷刻间就要压下来。
萧元煜跪在地上,朗声道:“父皇若要赐和离圣旨,就请先赐死儿臣。”
以死相逼?姜青沅不解:萧元煜这是抽哪门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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