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
虽然都是阴间,但是相比于鬼蜮的完全无序,冥府则是另一个极端,即绝对的秩序。
所有具有转世资格的亡灵,走奈何、过黄泉,入一殿,见秦广王,绝阳寿,定善恶。
若善者,则接引超升,直接入第十殿。
若有恶者,则从第二殿起,一殿一殿过而查核。
过二殿,见楚江王,为杀生者,下掌活大地狱,以禁闭罚之;
过三殿,见宋帝王,为教唆者,下三殿黑绳大地狱,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
过四殿,见仵官王,为欺诈者,下四殿掌合大地狱,受蝥链竹签、沸汤浇手、断筋剔骨之刑;
过五殿,见阎罗王,为构陷者,下五殿枉死城大地狱,受钩心蛇食,铡其身首之刑;
过六殿,见卞城王,为不孝者,下六殿掌叫唤大地狱,受铁锥打、火烧舌之刑;
过七殿,见泰山王,为取骸合药、离人至戚者,下七殿掌热恼大地狱,受下油锅之刑;
过八殿,见都市王,使父母翁姑愁闷烦恼者,下八殿掌大热大恼大地狱,受改头换面,永为畜类之刑;
过九殿,见平等王,为杀人放火、斩绞正法者,下九殿酆都城大地狱,受以空心铜桩链手足,煽火焚烧,烫烬心肝之刑,待所有受害者俱已转生,方可提出。
待有恶行者依次走过这八殿,将阳世所犯的所有罪孽尽数偿清,方可入第十殿,见转轮王,核定等级,押交孟婆神,酴忘台下,灌饮迷汤,前世尽忘,发四大部洲投生。
世上大善无瑕之人万里挑一,大多数人入冥府后,或多或少都要走下几殿地狱,所以这个过程是很漫长的。
尽管如此,冥府仍然保持着十分严谨的秩序,千百年从无错漏。
这是因为,在人间中,道路有千千万万条,不论是康庄道还是独木桥,一条不通还有另一条。
而在冥府,就只有一条路、一个方向,除此之外,别无出路。
亡灵一个接一个沿着这条路走,等待一个了结,亦是一个归宿。
人间和鬼蜮都是喧嚣的,唯独冥府是一片死寂。
然而,维持千年的秩序,在今日发生了动荡。
在奈何桥边,一人麻衣白纱仗剑而来,穿过行尸走肉等着过桥的队列,快步向冥府中去。
人间至尊,净释伽闫。
当这人踏上奈何桥的那一刻,整个冥府开始剧烈的颤动,桥下的黄泉犹如海啸一般翻涌,拍起的浪头却是血红色,犹如吞吐的岩浆。
桥上的亡灵不明所以,大批的冥卫已经从秦广王殿中飞驰而出,口中齐声高呼着:“活灵入界,擅闯冥府!戒备!”
当冥卫赶来的时候,来者已经到达了奈何桥的彼岸。
冥卫皆着黑铠,从头至脚没有一丝缝隙,不像是活人,也不像是亡灵。
他们一字排开,封住了来者的前路,为首一人向前几步,用压抑至极的声音质问道:
“尔乃活灵,擅入冥府,致使黄泉难安,我等奉秦广王之命,驱你出府,折尔十年阳寿,以做惩戒!”
这话一出,四周的亡灵无不是侧目而视。对他们而言,想再多活一天都是奢望。
然而他们眼前这个人,居然活得好好的要闯冥府。
那可是十年阳寿,说折就折!
净释伽闫闻言,面纱之上的双眼连一丝的情感波动都没有,只是手落在剑上。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一个动作就将她的想法昭然若揭。
不论生死,她就是要闯冥府。
冥卫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在一声令下后,纷纷举剑向来者包抄而来。
一时间“咔嚓咔嚓”盔甲相碰的声音震耳欲聋,而净释伽闫平静地看着包围圈,起手拔剑。
然而,她的剑才拔出一半,就被一人一掌打在手腕处,又将剑推了回去。
还没等净释伽闫转头去看,就见一阵金光似太阳初升般从无至盛,灼得人眼生疼。
在金光之中,凤凪璃背展六翼,宛如万物生长之源,强大的能量从他身体中迸发而出,宛如奔腾的巨浪一般向四周奔腾,将所有包围而来的冥卫都拍倒在地。
为首那人倒在地上,还不忘高声道:“擅闯冥府、袭击阎王使节,当折阳寿二十年!”
那人话音落,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而凤凪璃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阴着脸转身,拉住净释伽闫的手腕就要走。
在被凤凪璃碰到的那一刻,净释伽闫当即就扬手把他甩开,凤凪璃重重看了她一眼,切齿俯身一把抄起她的双腿,就把人抱走了。
凤凪璃凤翼未收,几个起落之后就从破损的冥府结界中穿出。
从奈何桥到凤天殿,凤凪璃抱着净释伽闫一句话没说。
而净释伽闫明知这不是回天璇殿的路,也没有反抗,就安安静静地待着,双臂敛在身前,纤长的脖子立得笔直。
这样的姿势脖子应该很快就酸了,但净释伽闫却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就是不肯靠在凤凪璃身上。
一直都进了凤天殿中,凤凪璃才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她仍旧沉默着,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最终还是凤凪璃终于忍不住,厉声质问道:
“宣婉妍,硬闯冥府!你居然敢硬闯冥府!你想干什么?”
凤凪璃激动之下脱口而出,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净释伽闫,宣婉妍。
两个看似毫无瓜葛的人,实则就只隔了一道面纱。
然而他怀里的人没有丝毫的惊讶,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更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空荡荡地悬着,落在眼底便是空无一物。
自从那一夜之后,婉妍再没和凤凪璃说过一句话。
凤凪璃不怕她哭、不怕她和自己闹,就怕她像现在这样,一句话都不愿和他说。
凤凪璃一松手,把婉妍扔在了榻上,一手掐着她的脸把她压在床上嘶喊道:“说话宣婉妍!你给我说话!”
婉妍躺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凤凪璃,脸被掐得白一块红一块,她眼中却连分毫的痛色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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