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越紧抿着唇,也大步走出厢房。却见姜晚池坐在外面的位子上,神色淡淡,一旁的杨俊罗不停地说着什么,她却连个回应都不给。
当她的眼神接触到他时,一晃而过,像看个过路人般,半点情绪不显。
邢越心头有些窒闷,就要过去与她理论一二,此时才听到她跟杨俊罗说:“杨东家,令妹如果不亲自向我道歉,这事就不算完。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情,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杨俊罗一噎,急得满头大汗,“姜大小姐,实在是……”
姜晚池笑着打断他,“你没看到宁梓玉跟季恒都急匆匆地走了吗?他们可比你上道多了,知道有些事避无可避,与其继续兜着,不如爽快面对。杨卿罗在对我动手的那一刻起,就该预想到有今日的结果。”
“还有,你是不是以为,你包庇着她,她就能没事了?那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她若不到场,你便准备好,下个月把味香阁关张。你们关张那日,我会到场给你们送份大礼的。”
杨俊罗只觉头越来越疼,这是何等的有底气,才敢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可他再也不敢认为姜大小姐嚣张,他已经吃过一次亏,知道她言出必行。
当初就不该让卿罗签下那份字据,平白无故惹了不该惹的人。就不说对面的留仙居得了姜大小姐的点化,生意有多火爆了,光说附近那一盏茶,如今都是客似云来,张老板每天笑得见牙不见眼,谁不羡慕。
不知道的都说张老板走了大运,这探听到的人,却日夜想托关系,让张老板背后的神秘财神爷也点化一下,好走走运。
他们味香阁不走运也就罢了,还因得罪了她生意一落千丈,他杨俊罗也不是初涉商场,却从未遇到这等打击,明着看像是小事一桩,可那进账却日渐可怜,看得人直发愁。
不管他想了多少法子,甚至是效仿留仙居跟一盏茶的做法,都还是留不住客人。也许真的应了一句,运气养人,这好的运势使人越来越旺,这坏的运势催得人一夜变老,他都害怕味香阁这百年招牌会砸在他手里。
姜晚池才不管杨俊罗那么多,她面带笑容说:“去罢,我就在这里等着,杨卿罗要是连这点事都受不住,那她也枉做杨家人。且有一必有再,即便不在我手里丢了招牌,也早晚会将你杨家的家底败了去。”
杨俊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爹娘疼惜卿罗,不让她经事,可此次,踢到了硬铁板。
姜晚池悠闲地喝着茶,直到落梅指着不远处说:“小姐,他们来了。宁世子和季少爷真的把人带来了。”
姜晚池轻瞟了一眼,见杨卿罗系了面纱,磨磨蹭蹭地走来,她都觉得好笑,这么怕丢脸,早干什么去了。
她问落梅:“之前交代你的事,都安排好了?”
落梅点点头,“小姐放心,都安排好了,只等杨卿罗来。”
杨卿罗是真的被她表哥宁梓玉和季恒押着来的,不管她怎么哭都没用,他们说如果她不来,后头多的是苦头吃。
她想不明白,一个平西侯府的乡下千金罢了,以他们的身份,有必要怕那个姓姜的怕成这样?
肯定是因为楚王哥哥在替那个姓姜的撑腰。
她很不甘心,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难堪,这个姜晚池,真是全天下最贱的泼妇了。
杨俊罗见他家妹子到底是被带了来,便知这事发展到现在,已由不得他了。他只能厚着脸说:“姜大小姐,人都到齐了,你看?”
姜晚池笑了笑,“那便开始吧。请严公子将字据拿出来,当众念一念。”
当众念!这是要怎么折煞大家的脸面?
宁梓玉脸上挂不住,“姜大小姐,有必要如此吗?”
姜晚池原本笑着的脸,突然变得正色,“宁世子,所谓公证,就要公平公开公正,有起因就有结果,我总不能落个栽赃或污蔑你们的罪名。”
杨卿罗气得脸都快歪了,这才开始,她就已经受不住了,很想教训这个姜晚池,让这泼妇再也嚣张不起来。
严世伦这公证人都替他几位兄弟可怜,也幸好他当时守住了嘴,不然今天他也会一样难看。
既然当公证人,就要有公证人的样子,他拿起那张字据,当众念了出来,字据条理清晰,可算是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明白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给姜晚池奉茶道歉便算是个仪式了,殊不知,突然一声锣鼓响,让原本没多少客人光顾的味香阁,突然引来了好多过路人的注意。
“都来看一看,瞧一瞧了喂。”
“各位街坊可听说,有个传说忒有趣。”
“杨家小姐逞勇斗,一张利嘴不饶人,惹得姜姓女子怒,一言不合立字据啊,立字据。你问字据上有啥,她道一月不到食客减,三个月来让关张,当下莫敢有人信,谁知竟是金玉言。今朝还不足一月,求爷告奶把歉道,把歉道。”
这说书人边敲边说,惹得过路人全都涌了过来。
有知道这事的人,也说了起来,描绘得有板有眼的,还说当时那杨家小姐还打了姜姓女子,姜姓女子也不是好欺负的,还了两巴掌。
“都看看去。”
“对,冲着那位姑娘也得去瞧瞧,谁知道那位杨家小姐会不会耍花样。”
“还有那几位爷,他们是权势,不知会不会欺侮那姑娘。”
当即,众多人冲进味香阁,拦都拦不住,全都是看热闹的,他们都很自觉地将姜晚池和那几位爷围在中间,像个包围圈一样。
杨俊罗自觉脸上无光,杨卿罗又难堪又委屈,而且还害怕,头一回觉得那些人的目光能把她杀死。
至于宁梓玉、季恒,则是脸色铁青得不能看,因他们像被人当耍猴般看着,那滋味儿毕生难忘。
邢越不动声色站在那儿,仿佛置身事外,淡定自处。但他也是必须道歉的人之一,今日这一场,他知道是躲不过了,不如顺其自然。
他细细地看了姜晚池的神色,她笑得笃定,坐在那里仿佛指点江山,没半点膈应不说,反而像面对她的子民般,自若又耀眼。
说到底,也是他们几个欠她的,她哪怕做得再过分,他们也该受着。
倒是含风有些不忍,“爷,要不要属下去驱散他们?”
“不必。”邢越心中有数。村妇要的是就是这场面,倘若拦着她,她还有一千招一万招等着。
姜晚池对这个说书的很满意。决定等会儿给他打赏多点银子。
她含笑道:“开始吧。落梅,你把杨小姐当时骂我们的话,再说一遍。可都记得?”
落梅应声:“自然记得。这位杨小姐当时骂我们骂得可凶了。”
“先是说我们手段不入流,再形容我们是贼,然后说不欢迎我们,让我们滚,当我们是要饭的,说那顿饭送给我们。之后,她还骂人是泼妇,说我们来味香阁闹事,最后还搬救兵,颠倒黑白。”
“最不可忍的是,明知自己不占理,还不知悔改,不肯认错,甚至讽刺我们没有背景,贸然动手,打了我家小姐。”
落梅每说一句,旁边那些人就瞪杨卿罗一下,杨卿罗仿佛过街老鼠般,人人厌。
姜晚池笑着问:“杨小姐也勿怪我劳师动众,当初你有多欺人太甚,你可从旁人的反应里瞧瞧。”
杨卿罗咬紧了唇,杨俊罗不停给她使眼色,让她道歉。杨卿罗终是顶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说了出来:“是我做错了,在此向你道歉。”
姜晚池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若是带着诚意来,我会接受。但显然,你怨气未消,且完全认为错不在你。所以,你这声道歉,我拒不接受。等我给另外三位清算完,咱们再回头说你。”
姜晚池将目光对上了宁梓玉与季恒,“你们两个,一个当众说我好大的口气,问我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另一个跟我说,有时候理字它不管用,劝我识时务,让我向她道歉就不会为难我。我说的对吗?”
宁梓玉一脸的错愕,季恒是悔不当初,姜大小姐这是什么记忆,当真是乡下来的吗,他们说过的话,全给他们记着了,现在来翻旧账。
他们不再辩驳,诚挚地说:“是我们错了,在不知道事情缘由时,贸然朝你发难,有失风度。我们向你道歉。”说着,他们还各自倒了茶,奉给姜晚池。
姜晚池接过去,“这两杯茶我接受了。”
她各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目光突地变得锐利,望向了邢越。
“最后到楚王。这位没什么可说的,替杨小姐担保,是权势的化身,不管有错没错,只要这位认定别人错,那就是错。”
众人的目光也跟箭一样射向邢越。
邢越面色骤冷,目光同样凌厉地与姜晚池对视。这就是她对他的看法?他若当真如此,她还能活到今时今日?
姜晚池嗤笑,“楚王,不知这份道歉,你今日给不给得了?若给得了的话,烦请你弯下你高贵的腰,收起你目中无人的傲慢,真诚地道歉。”
杨俊罗和杨卿罗都不敢信,有人敢这么跟楚王说话。
严世伦,宁梓玉和季恒,都有点替王爷着急。其实王爷事后真的有替姜大小姐出头的,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王爷竟然真的倒了茶,当众走向姜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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