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去看看,今日到底是谁负责的此地巡防!
别处出了问题,他或许还能容忍一二,但此处乃是他的眼皮子底下,皇城的脚跟。若是继续容忍下去,那是不是明天一觉醒来,自己就得找不到自己的脑袋了?
长孙无忌就很头大。
因为现在他的头上就挂着左武侯大将军的头衔,所以,从名义上讲,东城这边,巡街的武侯都归他统一调遣。
当然,只是名义上。
如今他身为齐国公,开府仪同三司,那是正儿八经的宰辅,可没那功夫亲自去领兵。
但问题是,真要较起真来,还真跟自己有关。
这就很挠头。
……
没人巡防,并不意味着没有巡街武侯的人,李世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三人,倒是没人发现,但李渊和李承乾等人,其实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小。
毕竟,好好逛着街呢,呼啦啦蹦出来几十个彪形大汉,不引人注意才怪。
南衙,左武侯卫大营。
副将宋秋平和手下几名下属,有些坐立不安。
今日接到了王家的示意,让他在东城这边安排出一个短暂的空档期,王家要自己动手,捉拿洗劫了自家仓库的惊天大盗。
好在对方再三保证,不会搞出什么大的动静,也绝不会惹出其他麻烦,但他还是有些莫名心虚。
但斟酌再三,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他以及身边的几名下属,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都是王家在背后发力。
所以,他利用手中的职权,稍稍调整了一下巡防的地段。
动作不大,甚至他已经做好了,万一出了纰漏,被上级问责的思想准备。
但有王家在背后撑着,还能出什么大问题呢?
大不了斥责罚薪,了不起降职处分。
有王家在,怕啥?
想是这样想,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就在他刚想让人去打探一下那边的情况时,李世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已经直接闯了进来。
“啊,陛下——”
……
片刻之后,南衙大营之外,挂上了十几颗血淋漓的人头。
自副将以下,凡是和王家有牵连的几个军中大小将官,统统拿下,直接斩首。
罪名就是玩忽职守!
消息就像龙卷风似的,瞬间往外扩散,三军震慑,百姓愕然,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自大唐立国后,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大案了?
尤其是自当今陛下登基之后,就连寻常百姓的死刑,都慎之又慎,一年都判不几个,这一下子就直接斩杀了十几位军中骨干。
而且,陛下这次出手,毫无征兆。
据说,直接闯入南衙,令人拿下后,直接下令斩杀。
这一举动,让不少人,顿时心中凛然,这才又想起了,这个平日里对朝臣再三容忍的陛下,对世家礼让三分,甚至忍气吞声的陛下,那也曾经是一位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统帅,这才想起,自家那位在朝堂上屡屡退让的陛下,那也是踩着自家兄弟的尸骸和父亲的肩膀登上皇位的狠人。
事实证明,十几颗脑袋,比讲一千遍的道理更管用。
这边人头刚一挂出去,南衙的武侯就冲了出去。
其实,这次摆摊售卖琉璃的摊点不多,而且王家也没有遭遇多么激烈有力的反抗。无论是上琉璃商行兜售的,还是沿街摆摊的,基本上没挣扎几下,就被王家的护卫当场拿下。
王家的这些护卫,其实都是早些年私军中的精锐。
相互之间,配合有素,战斗力很强,普通的几个壮汉,就算是带着武器,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好在王家的人还比较克制,只是拿人,没有杀人,只要反抗不太激烈,都没怎么伤人。
所以,他们行动起来,效率很高,不到一刻钟,所有的售卖琉璃的人全部拿下。
不过,琉璃到底是价值不菲,哪怕这些忽然冒出来的家伙,一件只卖一两百贯甚至是几十贯,但对普通人来讲,也是天价。
这些都得仔细收起来。
这就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有时候,很多事情,坏就坏在一点点时间上了。
他们这边刚刚收拾起琉璃,正要赶着车子离开的时候,大批的武侯,忽然出现。
刀枪出鞘,弓箭上弦。
王家的护卫直接就懵了。
不少人,下意识地就要反抗,被为首的护卫赶紧制止了。
开玩笑啊。
在皇城根上,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对抗官兵?
想死都不是这么个死法——
武器扔下,乖乖就擒。
……
等王俨这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一口逆血喷出。
王珪也不由脸色阴沉似水。
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他虽然预料到王家的这次行动,可能会引起一些反弹,但他没有想到,李世民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竟然二话不说,亲自闯入南衙,当场斩杀了十余位军中将领,自己王家这些来,好不容易在左武卫经营的人脉被一扫而空。
而且,派出去的人手,也被武侯当场拿下。
王珪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王家擒拿盗匪,追回赃物,合情合理,就算是有些僭越,也算不上什么大罪。难不成朝廷还能要我们王家人眼睁睁看着贼人盗窃了我们王家的家产,还在外面招摇过市吗?”
说到这里,王珪盯着神情萎靡的王俨。
“但此事,绝不寻常——我们王家自己,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了,我先去找人问问情况,你这边马上知会其他几家——这件事,到了如今,已经不是我们王家一家的事,告诉他们,唇亡齿寒,我们王家若是倒了,离他们倒下也就不远了……”
这个时候,争辩对错,追究责任,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王家绝不能倒下!
……
李渊本来还挺恼火。
结果,这才多大一会儿。
南衙那边挂了十几颗脑袋的消息就传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南衙左武侯的官兵,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把王家的护卫抓了个干干净净。
老眼中不由闪过一次复杂的神色。
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下,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今天这事,要是换到自己头上,自己不见得敢做得这么坚决。
真是好大的魄力!
他扫了一眼,还围拢在自己周围的护卫,不由皱了皱眉,有些心烦地挥了挥手。
为首的护卫有些尴尬地冲他行了一礼,然后,一挥手,带着手下的兄弟再次消失在人群里。
他们这些人,本来是奉命暗中随性保护的,也一直藏的好好的,结果今天情急之下,一下子给暴露了。
这就有些尴尬。
因为自己这些人装普通人,在太上皇跟前已经转悠很久了。
啊,这——
有些都快和太上皇变成老熟人了。
这下可完犊子了。
都他娘的怪王家!
这边人都走了——
至少不在自己身边碍眼了,李渊脸色才好看了些。
看着还在紧紧地抱着手中卷轴的李芷若,笑眯眯地道。
“你手中抱着的,莫非就是那个王子安新写的爱莲说?”
李芷若连连点头,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
“那小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这文章,故意坑我们……”
李渊听得不由哑然失笑。
“闺女,拿过来,让爷爷瞧瞧——”
李芷若虽然心中着急,想要回家找自己父母告状,但她也知道,眼前的这位,乃是当今的太上皇。
若是他肯出面,救回姐姐,岂不是万事大吉。
不然,就算是告到父母面前,依着母亲的性子,到最后,肯定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非常乖巧地把手中的卷轴递到李渊手中。
李渊打开一看,两眼瞬间一亮。
“好字!”
见李渊还没看文章呢,就一脸赞叹地夸王子安那个小贼,李芷若顿时就撅起了嘴。但此时,李渊已经被眼前的作品吸引。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读到这里,李渊忍不住再次赞叹道。
“真是字字珠玑,不亏一字千金啊——”
李芷若:……
您老人家到底是哪边的啊!
见小丫头小脸已经皱着了包子,李渊忍不住呵呵一笑。
“清逸超群,花中君子——不错,这果然像是子安的手笔。子安这份心性,当世少有——”
眼看着太上皇就要彻底歪到王子安那里去了,李芷若忍不住小声提醒。
“爷爷,我姐姐还在王子安那个恶人手里呢……”
李渊一听乐了。
“急什么啊,这是好事——”
说到这里,李渊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
“放心好了,芷珊那丫头在那边不会吃亏的,子安那孩子,我了解,乃是当世奇男子,估计也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不会为难她的……”
“可……”
李芷若还待再说,被李渊神情愉悦地给打断了。
“没什么可不可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带你过去看看,正好我也好久没尝尝他的手艺了……”
啊,这——
李芷若迷迷糊糊地就被李承乾和李渊拉走了。
有太上皇和太子在,应该可以把姐姐救回来的吧?
应该吧?
……
欧阳询也没想到,李芷若竟然半路上被李渊给截走了。
所以,急匆匆赶到李靖府上的时候,等见到李靖两口子的人,这才发现,李芷若竟然还没回来。
顿时就迷了。
心说,那傻丫头,不会是半路被人给拐跑了吧!
李芷若没回来,欧阳询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靖:……
红拂女:……
两口子,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逛个街,还能把自己给逛没了。
“十一万贯——那个王子安倒是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胆子,敲诈都敲诈到我们李家头上来了……”
红拂女忍不住秀眉一挑,怒哼一声。
这事,虽然是自家女儿挑起来的,但那个臭小子,真敢把自家宝贝闺女抓回去,那就是不对!
堂堂李家的千金,去给他王子安当小厮像话吗?
这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老李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以后还找不找个婆家了?
见红拂女这么一说。
欧阳询忍不住老脸一红,脸上有些搁不住了。
自己今天这事,也怪尴尬。别管怎么说,自己作为长辈,当时没阻止两孩子胡闹,还瞎凑热闹,给人家当一次裁判,当裁判也就算了,还把人家闺女给坑进去了。
倒是李靖,听完事情的经过后,一脸无奈地冲着自家妻子摇了摇头。
“夫人稍安勿躁。”
然后,这转过身来,冲着欧阳询抱拳行礼。
“多谢欧阳先生告知此事,两个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他想了想,扭头对着红拂女道。
“此事,毕竟是芷珊和芷若两个丫头先挑起来的,按道理讲,既然输了,我们就该认赌服输,可芷珊留在他那里当小厮也确实不妥——“
说到这里,李靖不由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还能怎么办?
他很想说一句很硬气的话,但身家不允许啊。
那可是十一万贯,不是三千两千啊!
自己这些年来,虽然得到的赏赐不少,但大多都分给了军中的兄弟,手上还真没有多少余财。
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对赶紧,都不见得能凑出一万贯来。
“我跟你去,我倒要看看,那个王子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欺到了我们家女儿的头上……”
望着自家妻子,李靖不由一脸苦笑。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没改掉这火爆的性子。
而且,还比原来多了个坏毛病,护犊子。
“行——但千万别冲动啊……”
见自家丈夫对自己不放心,红拂女忍不住俏生生地翻了个白眼。
“你放心好了,我们风尘三侠,还没掉份到输不起的地步,不就是十一万贯嘛,大不了我们把这府邸和家业都卖了……”
欧阳询闻言,脸色不由更加尴尬了。
这事闹得,人家都快要卖房子卖地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
“不至于,不至于,此事老夫也有责任,这样——老夫也跟着过去看看……”
……
吴国公府,刚刚下朝回家的尉迟敬德,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书房。然而,推开房门,目光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扫,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